李灵溪回首眺望,目光定于年轻的少主脸上,唇边挑起一抹蔑视的笑:“燕少主,谁让你轻信魔女呢。” 燕辞秋拉开猎日弓,簌簌地六枚凤羽箭同时袭来。银蝶弦飞向高阁,凤箫弟子登时恐慌不已。李灵溪有一瞬间的犹豫,只这一瞬间,银蝶弦就被横云裂狠狠斩断。 李灵溪猛地回头,青丝随风飞扬。 江玦御剑在天,像一尊悲天悯人的神像,看似神色如常,实则从唇角到眸光都泛着冰石一般的冷。 他身上的新伤旧疾远远没到痊愈的程度,却能比所有人都更快赶到洛都,阻止李灵溪继续杀人。 “沈烟烟,你在做什么。” 他在李灵溪面前站稳,明知她的真名不是这沈烟烟,仍然抱着不死心的执着这样叫她。 李灵溪收了银蝶弦,闪着金光的银蝶在她身旁飞舞,魔气与灵气同时存在于她的指尖。 “要偷金乌的人是你,不是路平原,对吗!” 江玦前进一步,李灵溪就不自觉倒退一步,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桃花眼底彻底红透。 “烟罗圣女李灵溪,今日来劫取金乌。”说罢轻蔑地笑了,“不是偷。” 江玦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烟罗圣女一向神秘,有人传她青面獠牙,阴森可怖,也有人传她柳眉云发,窈窕动人。但修界没有人亲眼见过她,只知她是罗青冥一手教出来的魔女,狠辣又无情。 而江玦的妻子虽也是魔修,但她会听江玦的话,愿意克制滥杀冲动,答应去列山宗洗魔气,重走仙道坦途。她总是眨着漂亮的眼睛看江玦,主动抱他、吻他,喜欢牵他一只衣袖,撒娇说讨厌吵闹。 她说她是被迫走入魔道。 如今她抢走金乌,让深境崩塌。 其实李灵溪的骗术并不高明,江玦也不是愚蠢至极。江玦只是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沈烟烟,改变这十几年的耳濡目染。 江玦说:“此时此刻,我都还相信你。” 李灵溪讥讽道:“江玦,你信我什么!” 这话无疑是在诛江玦的心,他的信任不仅让自己付出代价,还牵连许多无辜的人,甚至可能是四方下界的全部生灵。 深境要崩塌了,妖王遗留的妖气会向四面八万溢出,妖邪将像得了灌溉的种子一样,疯狂地破土而出,造下一桩桩杀孽。四大仙门可以诛杀妖邪,但不能立刻赶到每一个城镇和村庄。 江玦再往前一步,李灵溪举起惊蛰防卫。 他说:“我信你,因为沈烟烟……” 李灵溪能忍受切肤之痛,忍受不了江玦拿话语诛她的心。她本能驳斥,是对江玦的反击,也是对自己的重新认定。 “没有沈烟烟!都是假的,是我装出来骗你的。洛都掷花是为了接近你,同州破阵是为了逼路平原现身,九畹村救人是为了得到瑶果,我的任何善举都是为了……为了讨你欢心。 “而我讨你欢心,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她在我的肚子里,我就能开深境之门,引金乌入体,获得金乌的神力。二殿下,若不是太子死得太突然,我未必会跟你虚情假意。” 江玦离金乌太近了,即使金乌离开深境之后神力大减,他依然受到影响。又或许因为沈烟烟的每句话都命中要害,他当真心痛难忍。 若不是太子死得太突然,沈烟烟要如何 江怀远毕竟也是江昖的后代,与江玦没什么两样。甚至,相比之下江怀远还更好骗。 假使绉虞没有魔化,宫变从未发生,沈烟烟就会委身江怀远,与他做那些,益州竹院发生的事。 江玦快疯了,他甚至开始庆幸血亲的早亡,随后狠狠唾骂自己失却道心。唾骂完毕,他还是忍不住想幸好,情愿是他自己受骗,绝不可以是别人。 李灵溪定住心神,不再后退,江玦还在往前走着,向李灵溪的小雪剑尖。对峙的巅峰,李灵溪反手收回小雪,召出惊蛰对着江玦。 江玦说:“是么,若江怀远没死,我没来洛都,你利用的就是江怀远,不是我。可是沈烟烟,我情愿还是我。” 距离越来越近,江玦勾唇笑了一笑,与以往的每一次笑没什么不同。于李灵溪而言,这熟悉到令她恍惚的温柔是一种武器,宛如春水凝结的冰刀,无声无息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竭力抵抗,试图忽视。 “听闻烟罗圣女的魔剑名为惊蛰,而我陪你取得小雪那天,岁聿云暮,恰逢小雪。” 小雪扶苏镇,蜜糖糍粑化在唇舌,不喜甜的两个人分享同一份甜。 江玦不怕死似的撞上魔剑,李灵溪忍着没收回手,任由惊蛰刺破江玦的雪色袍子,再近一寸就能刺入皮肉。 “对着我的心脏,挖出我的内丹罢。”江玦握我上惊蛰,手掌被割破流血,“我替金乌镇守深境,趁现在妖邪尚未出世,李灵溪,请你救我子民。” 李灵溪听到他叫这个名字,手又轻微颤抖起来,冷眼骂道:“你的内丹有什么用,不过一个仙门弟子的全部修为而已!” 江玦想对她解释,惊蛰却真的刺穿了他的胸口。李灵溪急于向自己证明一些事情,但在看到江玦流血的瞬间,她又猝然停顿,不肯再进一步。 血染金边雪袍,正是他们在洛都初见那天,江玦穿的那件。 李灵溪不由自主地流泪,脸颊温热一片。 江玦蹙眉道:“烟烟,别哭。” 李灵溪没有理由哭,她该高兴,今日所有皆是她主动追求,她大事已成。接下来只要好好养伤,她就能在试炼会杀了路平原,当上魔宗圣主。 江玦而已,一场幻梦而已。 李灵溪突然释出魔气,顺着惊蛰袭向江玦,江玦没有躲避。 此时大雪纷飞,地上滴着鲜血,天上有锦衣仙人穿破云层俯冲而下,用羽扇打掉李灵溪的魔剑,带江玦急速后退。 裴允、繆妙和木清呈等人也来了,过不多时,燕扶正带着凤箫门长老赶到,把李灵溪团团围住。魔女孤立无援,环视一周仍然毫无惧色。 木清呈给江玦施止血咒,暂时止住心口流血,苏无涯率领众修士支起护境结界。 燕扶正对李灵溪举剑,威喝道:“大胆魔女,竟敢擅闯深境抢夺金乌,本尊今日就要将你剖心放血,让镇国神器归位!” 李灵溪提剑防备,燕扶正掠地飞过去斩向她,两人粗暴过了几招。 巨鹿重剑指着李灵溪的胸口,被一道金色灵流猛然挡回。魔女胸前衣襟被挑开,属于江玦的琼华佩明晃晃挂在她脖子上,修士们不由得震惊失色,忘了要攻上前去。 那是云水门的信物,唯有天桑弟子能佩戴。更何况江玦身为首徒,所授琼华佩取材精贵,灵力来自掌门和十二位长老,可谓世间至纯至洁之玉,珍贵无比。 如此难得的灵宝,竟戴在魔女身上。 苏无涯气得脑袋发蒙,一时愣在原地,未及时出手。 李灵溪反击燕扶正,银蝶弦次次飞出都奔着绞断他的脖子去。 裴允终于忍不住了,杀出去道:“沈烟烟,你别疯了!” 狠话都放得过于克制,其他仙门弟子纷纷皱眉,终于反应过来,重新围堵魔女。 苏无涯暴怒不已,一手御剑,另一手飞出金箔般的灵符。转眼间,李灵溪被灵符组成的法印光圈围困,魔气散如薄烟。 她仰面遥望,认出这是北极天罡印,江玦曾当她的面用过。 许是因为过于气愤,苏无涯释出灵力时毫不节制,大有与李灵溪鱼死网破的决心。 “把琼华佩还回来。” 金色符文在李灵溪四周环绕,她听见这声怒意满满的命令,如同锋利的尖刀,扎进她的后脑勺。 她也被惹恼了,控惊蛰扫荡一圈,把灵符尽数割破,变成天星似的碎片。 法印被毁,她看到繆妙和燕辞秋眼眶都是红的,甚至连裴允也是——他明明就一直怀疑她,为什么还会有被欺骗的伤心呢。 因为沈烟烟吗 可沈烟烟这个人就是不存在的。 愣神之际,苏无涯剑气扫来,李灵溪右手臂被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红。为避锋芒,她护着小腹滚了半圈,抬眼却看见十来把灵剑围指着自己,熟悉的织雨、赤练和无名都在其中。 罗青冥杀个凡人去了这么久李灵溪寡不敌众,想的是师尊怎么没来救她。 此番情状还算不上烟罗圣女的绝境,若她不管不顾地把这些修仙的全杀了,也能为自己搏得一条生路,就是可惜,又要在江玦面前大开杀戒了。 想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双眸倏然一暗,戾气顿生。 江玦怎能成为她迟疑的理由 李灵溪用惊蛰撑地站起,在裴允和燕辞秋中间杀出一条路。裴允迅速反身御剑,她折腰躲闪,抬首目光森然,周身是血雨腥风浸染的杀气。 众人紧盯着她,她歪了歪头,眼眸悠然转动。 “想要金乌杀了我自然就能要回去。” 人群之外,江玦星眸结霜,整个人像天桑山上覆雪的寒松,由内而外地冷透。
第63章 天桑归位 凶猛魔气瞬间迸发,李灵溪额上生出妖冶的纹路,眼瞳同时化为赤红。 魔剑与灵剑缠斗一处,苏无涯挡在最前。也就是在和李灵溪交手时,苏无涯看清她的云水剑法,不禁杀心顿起,运起剑势不可挡地刺向她。 云水剑对云水剑,自是最了解它的苏无涯占上风。 李灵溪换烟罗剑法,然而她体内魔核正与金乌相冲,削弱了魔气,不多时就被打掉魔剑,虎口与心脏猛然刺痛。她睁着眼睛看灵流击到胸前,正要与苏无涯鱼死网破,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雪金身影。 九仞剑滞留半空,在最后一刻保住江玦的命。 当场霎时鸦雀无声,沉默过后,苏无涯怒骂:“孽障,闪开!” 燕扶正责问道:“江玦,你纵容魔女杀人,又携魔女潜逃,已然站在公理与天道的对面,为修界不容。如今魔女劫取金乌,引妖邪出世,你还要护着她到几时!” 江玦死死挡在李灵溪面前,对苏无涯道:“深境崩塌是徒儿之过,徒儿轻信沈烟烟……不,我轻信李灵溪的魔毒之说,未能及时为她找到治愈骨灼的方法,让她痛苦难耐,只能走此绝路。” 李灵溪听到“骨灼”二字,捡剑的手不由得晃了一下。 燕扶正不敢置信,“你简直昏了头,不可理喻!” 江玦徐徐转身,字字清晰道:“师父,诸位仙尊、同道。江玦愿以己身召天桑琴心出世,代金乌镇国守邦,安天下生民。只愿四方妖邪尽收九幽,厚土之上再无杀戮。” 除了苏无涯,没人能听懂他的意思。 江玦的目光从繆妙、裴允和燕辞秋身上扫过,最后定格于苏无涯失望的脸,眼神里是万死不屈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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