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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李将军一定难过极了。 姒容带两弟子回城，一路砍断铁尸，一路救四处奔逃的百姓。 燕辞秋略一晃眼，看见躲在城墙角鬼鬼祟祟的帷帽女，厉声喝问：“何人在此！” 李灵溪脑子里全是阵法布局和演算，听闻燕辞秋这一声问，她缓缓抬头，念咒一般说道：“辅国大将军李佳音之女，李灵溪。” 一阵风吹来，堪堪掀起她面前的白色帷布。燕辞秋不必看她的脸，只消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李灵溪。 “你！”燕辞秋哽了一下，“魔女还敢胡说八道！你说，这堆铁尸是不是你弄来的上回没杀了你是看江师兄的面子，这次，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李灵溪就知道，除了姒容，没人会相信她。 “爱信不信。”李灵溪说。 燕辞秋气懵了，提起赤练气势汹汹地杀上来。李灵溪也不还手，像个四处躲闪的逃犯，带燕辞秋在城里踩了十二个点。 “破军阵，十二煞禹步，”李灵溪站在城墙上问，“记住了吗！” 燕辞秋大吼：“记你个鬼！” 李灵溪烦躁不已，怨念道：怎么来的不是姒容，不是裴允，偏是这毛躁蠢货。 “我说，这个铁尸怨灵阵要十二个修为深厚的人来解，至少得是——你这种级别的修士，燕遥都不行。” 燕辞秋捕捉到关键词，“燕遥都不行”，不禁乐了一下。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叫“至少你这种级别”，本少主已经是下限了！ “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少主难道会再被你骗一次么！” 李灵溪还是那句话：“爱信不信。” 跑了这么一圈，李灵溪身上的伤全都崩裂了，血味吸引一大群铁尸。比起罗青冥，她对死人的眷恋很少，一掰一个断头，纯粹魔女作风。 “阿娘，舅父，对不起了。” 念着这句话，她肆无忌惮地毁着李家军的遗体。 城中满地狼藉，全是庭州守军和平民的碎骨与尸块，叫人不忍细看。 燕辞秋见局势胶着，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跟姒容说了“十二煞禹步”的位置。 姒容清点高阶弟子，算上她自己和燕扶正、燕環，也才勉强凑到十一个人。小徒燕辞秋平日看着不靠谱，可是细数修为来，他在凤箫门也是上等一级。 正点兵点将时，门外忽然又杀进一道凶煞魔气。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罗青冥如魔王降临，身后跟着追杀他的燕扶正和燕環。 燕扶正大喊：“凤箫弟子听令，助本尊降服魔头！” 刚攒起的破军阵霎时解散，裴允喝道：“都别乱动！” 两边命令不同，凤箫人只能以掌门为准。 姒容想起李灵溪说的，罗青冥是李家军将领，此阵只有他能解，心里登时摇摆不定。 信，还是不信 李灵溪把江玦坑害惨了，但她知道长生门的秘密，持有李佳音的虞符，符合此条件的只有一人。 倘若李灵溪真是掌门夫妇之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姒容也愿意信。 “住手，”姒容平静的声音通过灵流扩散至每个凤箫门弟子耳边，“让罗青冥解阵。” 燕扶正一怔，强压怒意道：“承影，你也中了魔咒不成！” 姒容张口欲言，又有些底气不足。凭一块铜虞符认可李灵溪的身份，那与江玦当初轻信沈烟烟有什么分别 燕扶正举起巨鹿剑，身先士卒道：“凤箫掌门令，降魔除邪，杀二魔修，以绝怨灵魔阵。” 话语毕，凤箫弟子拔剑出鞘，一片金属铮鸣声响起。 于烟罗师徒而言，这是以少对多的困境。何况二人都身负重伤，战力大为锐减，困境就成了绝境。 铁尸怨灵搅局，三方混战只对怨灵阵主有利。 剑拔弩张时，铁尸群里猛地冲出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将领，罗青冥定睛一看，正是昔日好友，李长风。 “长风。” 他呢喃这么一句，整个人像失了魂的怨灵。 李长风像有神智一般，略过罗青冥与李灵溪，长枪直刺向燕扶正。 “舅舅！” 燕扶正挥剑欲砍，李灵溪剑帛同出，把巨鹿拽脱他手，后立即瞬移到李长风铁尸身边。 燕環威肃道：“事到如今，还有谁看不出怨灵阵主是何人吗！” 众凤箫弟子更无所顾忌，举剑杀向罗青冥与李灵溪。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姒容挡在罗青冥身前，扬声命令道：“快解阵！” 此景恍如逍遥县当日，江玦护着李灵溪一般。 骠骑大将军骁勇无敌，即便成了干尸也凶猛异常，三两下就把燕扶正打伤了，随即又向其他人袭击。 渐渐地，怨灵阵里魔气升腾，包括李长风在内的铁尸骤然发狂，连同燕辞秋和李灵溪都要杀。 姒容分心来护他俩，不防间，冰绫把李长风的遗体断成两截。 局面瞬息变换，罗青冥五内俱焚，有化魔而生前兆。可怖的墨色魔纹从前额蔓延至他的全脸，他戾气深重，杀气四溢，深埋于心的怨念霎时化为魔气。 凤箫门，往好听了说是不干涉朝政。但往实在了说，又何尝不是对不公、不义视若无睹 罗青冥起了杀心，不再手软。 姒容出剑护着受伤的燕辞秋，可罗青冥势不可挡，两人凌空过了两式，青玄枪穿过姒容的胸膛。 不应是这样的。 李灵溪凄厉唤她：“姒容——” 微蓝光晕在暗夜里消逝，姒容重重地摔倒在燕辞秋身上，她用身躯为燕辞秋抵挡魔宗圣主的怒火，直到最后一刻。 不应是这般结局，则会是这般结局 李灵溪被凤箫弟子团团围住，眼光越过重重玄红袍，才能看见姒容的一片蓝衣。 “师尊！” 燕辞秋惶惶然跪倒在地，感觉心肝脾肺都在燃烧、撕裂，比被将军铁尸重伤时更痛苦百倍千倍。 姒容看向燕辞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血从她的唇边流下来，燕辞秋颤着双手，徒劳地抹去那血迹。 “伏魔阵前，不可认输。” 还是这般教诲至上，没有多少情绪可言。换作从前，燕辞秋必然会暗地里啐一口“冷漠无情”，但事到如今，他周身剧颤，眼泪滚滚地落下。 彼时，裴允的天地全空了，入目一片白茫茫，尽是姒容破碎飘零的身影。他缓缓执起重剑，站在无边无际的寂静苍白里，突然发足疾奔，杀神一般凶狠袭向罗青冥。 罗青冥陈伤在身，到了生死攸关的这一刻，看见裴允手执无名刺向他，竟丝毫没有躲闪之意。 伴随一声悲切嘶吼，重剑同样穿透罗青冥的胸膛。罗青冥脸上淡然，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甚至唇边还有浅浅的笑意。接着众人发现，他在无名刺破胸膛之前就已自爆魔核，以魔气对冲的方式，彻底废了怨灵魔阵。 铁尸跪地俯首，恢复干尸模样。 “师尊！” 李灵溪突破重围，跪倒在罗青冥身前。他侧过脸，面朝着洛都的方向，睁着狭长双眼，口中无声念着“回家”二字。 “我带你回家，”李灵溪复念道，“我带你和舅舅回家。” 听到这句话，罗青冥平和地闭上了眼睛。 一位凤箫少年问：“魔头他，他适才怎么不躲！” 燕環沉默良久，艰难道：“他自爆魔核，破了怨灵魔阵。” 少年惊道：“啊不是他驱使铁尸来害人的吗！” 裴允丢了无名，从燕辞秋膝上夺回姒容，哆嗦着手抱紧她。 “师尊……”他像个孩子般低声抽噎，“师尊，你醒醒。” 茫然哭泣间，燕辞秋听见他说：“容儿，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也许是因为过于惊骇，也许尚来不及选择应对之策，李灵溪一手提一具尸体移形换神时，没有遭到多少来自凤箫人的阻拦。 半个时辰后，凤箫门弟子清扫战场，从罗青冥丢失的储物袋里找到一枚刻着洛纪明三字的铜虞符，又找到半面龙虎章、绣李字的整洁军旗，一张写了短词的绢帛。 望神都，见故旧。边郡遥递战鼓夜，长风且报佳音来。 天街长，花墙深。而今沙海漂泊客，曾许双雁到李家。 至此，李家军无人生还。
第70章 心有灵溪 长夜漫漫血无尽，琼华佩急促地召唤主人。兰苑内，江玦睫毛微颤，融化了凝结其上的冰霜。 繆妙眼睛一亮，倏地起身呼唤木清呈道：“木姐姐，师兄动了！” 木清呈提裙奔来，橘泉杖很快升到寒玉床上空，探到三魂开始缓慢融合。 “江玦的三魂正在入体，”木清呈喜极而泣，妙手快速翩飞，“繆妙，聚魂乐。” 云水长老和弟子们赶来与繆妙合奏，聚魂乐在兰苑响了整整一夜。 日出时分，舒照匆匆跑进兰苑：“莫玄长老，凤箫门求援。” 苏无涯起身走下阶梯，恍惚看到韶都山天降大火的前景。 庭州一战，凤箫门死伤数人，更折了承影仙尊。他们谁也没想到，铁尸怨灵阵的最终破解，是由罗青冥自爆魔核达成的。 罗青冥是李长风的副将，原名洛纪明。 他宁可毁了整个庭州，也不愿意让李家军的遗体被破坏。在他心里，那一部死人的确比活人重要。 路平原正是利用这一点，让罗青冥与凤箫门相杀，而他渔翁得利。 “洛纪明固然有冤屈，”燕辞秋哭着说，“可我师尊又有什么错他是魔宗圣主，谁能想到，铁尸怨灵阵竟然不是他设的，而是为了害他的……” “他长了嘴怎么不说！” “他凭什么杀我师尊，师尊也只是想救人而已！” 裴允全程默默不语，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他跪在姒容床前，宛若一尊无心无情的石像。 凤箫门发出求援玄书，请苏无涯和滕兰为姒容缚魂。 苏无涯举步出门，对繆妙吩咐：“照顾好师兄，为师北上一趟。” 繆妙恭敬道：“遵命。” 距离江玦失丹才过去不到半年，姒容也濒死昏迷。好在是比起江玦，姒容千疮百孔的内丹还在。 同江玦一样，姒容也需要用灵宝将养，直到醒来。 苏无涯走后，兰苑又陷入沉静。 昨夜江玦的睫毛颤动，仿佛只是木清呈和繆妙的错觉。从彼时起到现在，江玦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繆妙急切问：“如何了！” 木清呈黯然摇头，在场的几人都大失所望，一颗心咕咚咕咚滚进深渊。 此后又是一连十日，江玦的三魂游离体外，怎么都不肯融合。 繆妙再度启程下山，去为江玦寻找木灵宝。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回她也兼收一些水灵宝，因为姒容需要。 就在繆妙离山次日，江玦脸上的霜雪融了一小块，木清呈欢喜地走出兰苑，随后又折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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