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前,青盐带来了第一封信。 木清呈搁下医书,听阿嫣念信的内容。信上说,少阳掌门找到一位佩戴伪造德音符的修士,让萧凡用灵镜还原他与卖主交易时的情景。恰好凤箫门派来协查的燕遥也在,于是裴允、燕辞秋和燕遥都参与观镜。 燕辞秋沉不住气,一见灵境中的背影就直白明了地指出,这很像他姑父。 也就是燕環的丈夫,燕遥的父亲季善渊。 叙述到此结束,青盐飞走了。 情况与李灵溪推测的不一致,但总归能证明一些事,她笑问:“木仙子,如今我的嫌疑可洗清了罢!” 木清呈内心觉得没有,面上不显道:“是我误会阿嫣姑娘,抱歉。” 李灵溪问:“季善渊是什么来头,我似乎听过这名字。” 江玦说:“是燕環长老的丈夫,主管凤箫门公学,是以都称他季先生。” 李灵溪进一步问:“他会烈焰掌吗!” 木清呈说:“季先生二十五岁才入凤箫门,天赋一般,烈焰掌应是不会的。” 李灵溪对这名字略有印象,因为当年燕環大婚阵仗不小。修界都知道,燕二娘看上了个小白脸,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如今燕扶正让他管公学,可见他修炼多年,进益也一般,只好借着公学受尊一声“季先生”。 然而魔道之所以称为魔道,正因不走寻常路,常有“借力”修行的说法。季善渊死也学不会的烈焰神掌,有了魔气协助,倒可能半年速成。只不过这种根基不稳的修炼法,更容易让人入魔失控。 广陵案的幕后主使是季善渊,裴允和燕辞秋能松口气,李灵溪却没法圆上丹朱棋局。燕遥上边有裴允和燕辞秋,怎么也称不上丹朱,季善渊就更称不上帝尧了。 正苦恼时,一位顾园侍者端着药盘走过来,李灵溪以为是木清呈给江玦备的。但那侍者直接走到她面前,举药碗道:“嫣姑娘请用。” 李灵溪又以为是顾琛输了玄冥羽,恼羞成怒要杀她。 在二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江玦忽然说:“是我让人备的,寻常进补药,你喝了罢。” 既然是江玦备的,那就不可能是毒药了。李灵溪接过药碗,心中已隐约猜到是什么。 木清呈没说话,依旧垂眸看她的医书。 不久天黑了,三人各回各房。李灵溪盘膝坐在榻上,千方百计地解百步枷。软的不行来硬的,惊蛰不行上落星沉,折腾半晌,那赤色灵环还是纹丝不动。 魔宗教养比不得长生门。李灵溪学的多是武斗,像造法器这种精细本事,她到底不如姒容。弄到最后她累了,只能慨叹一句“师姐还是师姐”。 江玦进门时,她已歪在榻上了无生趣般发愣。 “谁又给你气受了!” “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引得江玦心情舒畅。他把木偶似的美人抱去床上,不容拒绝道:“今夜与我共眠。” 李灵溪已懒得拒绝,卷了被子对着墙,闭上眼就睡。 江玦的手从背后伸过来,轻柔抚摸着她的小腹,问她疼么。她经历过千百种不同的疼痛,此时此刻她明白江玦问的是哪一种。 那碗“寻常进补药”是江玦差人为她配的,调理小产的药。江玦不知她身边有忱是,类似的药曾喝过整一月,喝到她闻着味就想吐。 适才忍着想吐的欲望喝下那一大碗黑汁,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江玦还以为她嫌苦。 时隔已三年,那药喝不喝都一样。可她还是喝了,当着江玦的面咽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图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图江玦安心了。 江玦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掌下软柔,那里平坦如最初。李灵溪枕着久违的沉香昏昏欲睡,又被向下移动的手惊到清醒。 “不要。” “什么!” 江玦含她耳垂,说话带着吞咽声,招人得不行。她四处躲,躲来躲去还是在江玦怀里。最后她转过去面对江玦,指甲片陷进江玦背上皮肤,报复似的留下一道道鲜艳红痕。 她说不要,江玦本来也没打算要。睡着的时候,江玦的手还被她定住,从湿润变成干燥。 天亮了,敲门声略显沉重。 江玦抱人起来穿衣,压声说:“这是你住处,该你去应门。” 李灵溪还迷糊着,披衣去了。 门外入眼一袭碧绿罩白纱袍,抬眸迎脸一颗嫣红朱砂。木清呈照旧打扮,李灵溪却觉着她脸色格外灰白。 垂首看她袍袖,端着一个常见的药碗,然而碗里只剩药渣。 李灵溪心中微顿,但闻木清呈疾言厉色说:“灵溪圣主,你的骗人游戏,玩够了吗!” 别说药渣,碧檀仙子就连药灰都能辨认出其中烧了几种药材。 李灵溪未及反应,身后突然盖下一片阴影。江玦内穿雪白中衣,外披一件雪金长袍,明晃晃告诉人家,他昨夜在此留宿。 木清呈的脸色由白转青,仿佛扬州城雨夹雪的天。 江玦说:“清呈,我来解释。” 木清呈转身往四面亭走,卷草绿袍迎风扬起,似南国挺拔的乔木,折过腰但从未萎靡。
第90章 南雁北回 四面亭四面灌风,下了三道暖帘,亭内昏暗,稍微暖和一些。 木清呈背向江玦:“是魔女除了你的忘尘符!” 江玦不欲让裴允背负责任,自担道:“是我自己除的。” “你没有灵力你怎么除”木清呈猛然转身,厉声质问,“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 江玦只得重复:“不是她。” “你既已记起所有,为何还与她纠缠不休她欺你瞒你、伤你害你,她劫掠金乌、死伤修士,你为何不杀了她她化名阿嫣一路跟随我们,不定还有什么阴谋诡计。阿玦,你跌过一次的陷阱,还要再跳进去一次吗!” “李灵溪追捕路平原到广陵,倒不是因为跟随我们。相反的是,我用索引符追踪了她。广陵案与她无关,其中多有枝节,一时难以向你解释。” 木清呈听到路平原的名字,脸色更不好看。 “路平原,”她冷冷地念着这名字,“三年前她要抢镇国金乌的时候,也用了路平原做挡箭牌。她如今尊为烟罗圣主,依魔修作风,路平原早就死在试炼场上她的手里,你还要信她到几时!” 没给江玦解释的机会,她又道:“你说,折绿梅相赠是因为神思恍惚,行为不能自主,也是骗我的罢。江玦,我以为你难得用情,也曾感动于你对沈烟烟一往情深。却不知,原来你的动心来得如此轻易,你是如此……轻浮。” 江玦顾不上解释前面说的,简明扼要道:“折花相送确不是我自主行为,缘由暂不可表。我从未对除李灵溪以外的人动心,即便是关乎她的记忆全失时。” 木清呈手中幻出去疾剑,连声同肩膀都颤抖,“好一个从未动心,好一个缘由暂不可表,你又替她瞒了什么事她曾谋夺金乌,做了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如今深境里镇国的是天桑琴心,你就不怕她故技重施,而你重蹈覆辙。” 怀疑李灵溪不需要理由,信任她需要一百个借口。 江玦眸底沉着,分外耐心道:“镇国金乌一事,灵溪有苦衷,更有过错。我替她捐了一身修为,她不再欠谁。若有下次我还会那样做,也许是舍命换两全。好在她如今多少长了些良心,我这条命系于她,大抵还能保得住。” 去疾剑脱鞘而出,指着江玦的心口。 木清呈红着凤目道:“江玦,你当真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愿你永不后悔今日所言,而我,亦不后悔交你这个朋友。” 话罢收剑御剑,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李灵溪掀起暖帘,气冲冲闯进四面亭,愠怒道:“谁要你舍命换两全,不必护我,也不必全我。” 江玦送走一尊菩萨,又迎来一尊大佛,顿时无奈笑了。 “李灵溪,你说的不算。” 他语调和缓,却透着从前少见的霸道。李灵溪愤而离去,暖帘在空中飞荡,冷风吹进来,冻得他直打寒颤。 天是凉的,可李灵溪脑后飘扬的红发带就像一簇火,暖到江玦心里。 为这温暖的一瞬,江玦可以舍命千万次。 — 木清呈走后不久,顾园迎来新客人。家仆将她引见给顾琛,随即她急匆匆往暖阁来,远远喊道:“大师兄!” 李灵溪一听,以为是天桑山来人了。然而定睛一看,少女身着玄红袍,高马尾扎织金凤羽,行走起来如同火流。 兀地见到江玦和阿嫣,公仪敏行礼道:“见过玉骨仙君,见过……” 李灵溪说:“阿嫣。” 公仪敏接着道:“阿嫣前辈。” 江玦说:“裴允上龙山了,他没告诉你吗!” “什么!大师兄上一道灵讯还说他在顾园。” “何事如此匆忙!” 公仪敏面露难色,看来是不好对外人说的话。 一个公仪敏还没在顾园站稳,另两人也回来了,同样行色匆匆,黄裙少女遥遥地喊:“师兄!” 两根云水发带飞到江玦跟前,繆妙说:“不好了!” 江玦问:“何事!” 繆妙急切道:“辞秋因为当场指证季善渊,被燕遥告了状。燕掌门一道急诏宣裴师兄和辞秋回宗,像是要罚他们。” 公仪敏也急了,跺脚道:“什么!这可如何是好,江陵难道要我一个人去查!” 萧凡问:“江陵怎么了!” 公仪敏从江陵来,携带她调查到的怪事卷录,正要交给裴允,让他带人去看个明白。结果裴允已经回韶都去了,能不能下山还未可知。 听到季善渊这名字,公仪敏心中一惊,想起他鲜少人知的出身。季善渊就是江陵人,这与燕辞秋的所谓“指证”当大有关系。 公仪敏环视一周,在场的人除了阿嫣,她几乎都信得过。尤其是江玦和繆妙兄妹二人,与她有过震蒙山携手除“妖蛇”的交情。 既如此,先告知他们也未尝不可。 公仪敏打定主意,取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撕下其中一页递给江玦,快速概要道:“姒长老命我暗中调查逍遥县德音符一事,我连着查了三年,一无所获。直到前些日子,我走访到洛都江陵,听闻那有一处宅子闹鬼。” “我进了鬼宅,没发现鬼,倒发现凤箫门独有的金丝桃木碎片,也就是制作德音符的原料。经询问镇民发现,最近不仅民宅闹鬼,皇陵也有怪声传出。我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来找大师兄相助。” 此江陵非郢都江陵,而是江氏皇陵的简称,说白了是江玦的祖坟。他虽淡漠父母亲情,遇到这事还是难免多关心几分。 公仪敏一气说完重点,歇一会儿又补充道:“对了,季善渊季先生,他是守陵人的后代,洛都江陵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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