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判着江玦的方法,李灵溪说:“先以符咒加法印镇住,事后请会净寐阵法的前辈来解决后患。” 萧凡挑眉,歪了歪脑袋,随即点头同意。 繆妙掩着口鼻问:“这儿为何会堆那么多被司魂的尸体!” 江玦道:“他们一半是建造暗室的殉葬者,另一半是伪造德音符的仆役。江武担心张皇后灵气不灭,因此让活人殉葬,怨气抵消灵气。前者早就死了,而后者在最近事情败露后,才被季善渊害死。” 萧凡问:“怎知是季善渊下的手,而不是路平原!” 李灵溪立马接上话道:“路平原不怕被修界发现,季善渊怕。” 萧凡揉了揉太阳穴,“罢了,你们二人别再一唱一和的,烦心得很。” 江玦满脸无辜,“不是萧兄你问的吗!” 李灵溪再添一把火,“有问必答。” 萧凡气道:“我就不该问。” 处理完尸体后,他们才得空去查探这间暗室。尸体约莫一百五六十具,有的穿冬衣,有的着夏装,可见死亡时间不同。 萧凡扒拉开最边上的一个人,蹲下细看,发现他手中攥着一枚赤金桃木符。 “这里该不会是路平原仿造德音符的地下工坊罢。” 地面有烧尽的草木灰,李灵溪用剑挑起一些,递到江玦面前,江玦看了说:“桃木,是凤箫门护身符的原料之一。” 繆妙秀眉微蹙,疑惑道:“路平原为了积攒怨灵尸,至于这般费事吗!” 李灵溪说:“为了积攒怨灵尸是真,报复季善渊也是真。” 路平原让季善渊和他一起伪造德音符,待真相公之于众,季善渊会声名狼藉,甚至被逐出凤箫门。届时路平原再杀了他,才叫一个尊名没了,命也没了。否则,季善渊死在路平原手里,还白赚一个为魔修所害的可怜名声。 江玦踱步到一个角落,拈起一抹灰烬。 繆妙问:“师兄,那儿可有线索!” 江玦用剑扫开那些灰烬,地面渐渐露出一个圆形法印。那法印勾画四象、凤凰等神物,是仙门手法,不像魔宗所出。 李灵溪靠近去看,脸色逐渐黑了下去。这是长生门的远身法,可在瞬息之间将人传送到另一个法印处。与长生门略有不同的是,这远身法阵还叠了血契,只有特定的人能使用它瞬移。 从隔离天日、储玉到远身法,幕后之人似乎是想把罪名扣在长生弟子身上。 众所周知,长生门已经没了,仅存于世的弟子是姒容。姒容沉眠,但她还有两名徒弟,裴允和燕辞秋。 江玦回答繆妙:“是融合血契的远身法阵。” 萧凡说:“远身阵成双成对,另一个多半在韶都山上。” 江明德忍了半天,终于在尸山肉堆面前呕吐出来。 繆妙一面嫌弃,一面递了手帕给他,他以手帕掩面说:“既然线索找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这面,呕,有个出口。” 萧凡抛着遁地罗盘说:“用不着。” 江明德赶紧去贴近萧凡,闭眼道:“快走快走,我,呕,受不住了!” 萧凡看向阿嫣,阿嫣正在给远身法阵下结界,确保这对法印不会被撤掉。待一切稳妥,江玦说:“走。” 遁地罗盘向嘉陵正面转动,带着一行五人回到地面。陵墓外已是日昳时分,江玦抬袖遮在李灵溪面前,本能道:“先闭眼。” 繆妙突然呼吸一窒,心跳加速,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她没时间细想,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远方沙尘扬起,飞驰的骏马从沙尘里奔出,带队的正是左卫大将军卓昱。 “救命……” 江明德避无可避,只见卓昱马鞭一抽,把他右边去路挡住。江明德作势要往左侧跑,卓大将军披风一甩,利落地下马跪地,洪声道:“请大殿下随末将回宫。” 江明德往江玦身后躲,卓昱抬头道:“也请诸位仙君随我进宫。” 嘉陵毕竟是皇陵的一部分,里头发生了什么,至少要同江羡说一声。 江玦道:“请将军带路。” 李灵溪急说:“我还没答应去。” 他们百步枷在身,江玦去哪李灵溪就得去哪。李灵溪理论了几句无果,只能跟着江玦走。 江明德被恭敬地请上玉辂,修士们则坐上来时的四驾车,闭目养神到离宫。 — 金阙离宫沿洛水分布,前二殿在洛水南,后二殿在北,为便于祭祀而设。 江明德一见到江羡,便如同老鼠见了猫。偏偏文贵妃还在一旁哭,直哭得他心惊胆战。 文淑怡原是将军府的侍女,李氏遭抄家后,男女奴婢皆充公。彼时楚王因谋反被治罪三月满,文淑怡被送进三品院为婢,方知楚王与楚王妃都没死。 三月前,楚王妃在狱里生下长子明德。那时,二皇子江玦也出生了。为了给江玦祈福,先帝下令大赦,并特赦犯下谋反大罪的楚王。 二皇子出生七日后,楚王与楚王妃抱着新生的明德出狱,拘禁于三品院。从明德知事时起,他就知道,二堂兄不是寻常的皇子,他救了自己的命。 楚王妃狱中生产,落了病根,不到明德周岁就去世了。婢女文淑怡成为明德的养母,废楚王之妾,与江羡患难与共。 常人道,同甘易,共苦难。 江羡登基,文淑怡成了贵妃,自然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江明德毕竟是文淑怡养大的,二人情同母子,也有相依为命的意味。情势急转直下,是在两月前,文淑怡怀孕小产之后。 贵妃已经年逾四十,在三品院多年没有生育,出来一年就怀孕了,江羡简直欣喜若狂。但也许是高龄怀孕的缘故,文淑怡的孩子最终没能保下来。 恰好江明德被朝臣一连参了好几本,说他天资愚钝,满脑子仙术道法,孺子不可教也……屋漏偏逢连夜雨,奸人扇风点火说皇长子忌惮贵妃腹中胎儿,“养子不如亲生子”云云。文淑怡还真猜忌起江明德来,连带江羡也不给他好脸。 江明德单纯得宛如白纸,接受不了父亲与养母突然的冷漠,一来二去,就心灰意冷,想去追求他的仙道了。 他出逃被逮,回来见了神色不明的父皇,哭哭戚戚的贵妃,跪在地上参见父君的时候又惊又惧。他以为自己必定要受重罚,是以长跪不起,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 但没过多久,江明德就听见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双手扶起他的小臂,他谨慎地抬了一点头,看见的是女人的手。 那双手粗糙多茧,虽然戴了和田玉镯,修了指甲,仍旧能看出曾经饱经风霜的衰老。江明德心里一颤,明白过来,这是贵妃的手。 贵妃对他不离不弃,操着这双手在三品院洗衣做饭,一做就是二十一年。不论如何,贵妃永远有恩于他。哪怕父亲去后,贵妃开口要做一个女皇,明德也会恭恭敬敬地请她上去。 如此恩情,为何走到这般境地。 “明德,起来。” 这样温柔的声音,江明德已许久不曾听过。他万分惊讶地抬头看向贵妃,不经意撞见她慈爱的眼神,仿佛回到自己的幼年时光。 “贵妃……” 江明德出去一趟,难得长了半点心眼子,怀疑文淑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起!”他又跪下去,“父皇要怎么罚我,还没说呢。” 文淑怡的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江明德跪得安逸,忽听见一声年老但中气十足的暴喝,不是来自江羡,却是他的太傅席远听。 “逆徒,起来!” 江明德就像受惊的猴儿,窜了起来。 “太,太傅……” 席远听站在殿阶下,身旁还立着一位身着绯袍绣三章纹的男子,看着是个四品文官。江明德思来想去觉得,洛都没有他不认识的四品官,这人应当是下州刺史。 不是罢,京官不够用,现在连各州刺史都要轮流来给他当老师了 江明德战战兢兢,偷瞄一眼绯衣刺史,绷紧的心弦略松了一下。与严厉的席远听相比,那刺史温文尔雅,看着好相与多了。 江羡说:“即日起,不再安排朝中官员轮流上课,只由太傅专职教你。这是新任太傅谢进,快来拜见师父。”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江明德不知谢进为人如何,总归不会比席远听更可怕了。他心上一喜,立马跪倒在谢进面前,拜道:“太傅请受学生一拜!” 谢进笑道:“我如何受得起。” 江明德再被文淑怡扶起来,已经不再满心防备,他说:“没事,跪习惯了。” 文淑怡掩面“噗嗤”一笑,笑意匆匆地从眼底滑过,很快消失不见。她在心里愧疚不已,责怪自己鬼迷心窍,听了几句挑拨就心有忧惧。其实,明德这样纯真到冒傻气的孩子,怎可能登基就弃养母而不顾呢。 抚育二十载,养子也如亲子了,江明德就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在江羡示意下,侍女适时地端着药到江明德跟前,跪道:“请郎君劝一劝娘子喝药罢,自郎君失踪,娘子就茶饭不思,药也不吃了!” 江明德愕然不动,手要抬不抬。文淑怡看见他右掌心开了一道好长的口子,眼泪又珠玉滚落般流下,牵起他的手问:“这是怎么了!” 接着吩咐:“宣御医来,郎君的手受伤了。” 江明德抬眸,见文淑怡眼中的心疼不像假的,再与刚正不阿的席远听对视,那眼中的默认也不像是演的。 他眼眶蓦地一热,左手覆上文淑怡的手背,呜咽道:“姨娘,我没事。”
第100章 凯风自南 江玦方到金阙宫就请人帮忙煎药,一炷香后,宫娥送一碗药进琉璃殿。 萧凡正叼着根草坐在阑槛上,百无聊赖地看树上的雪。 “什么药啊这是!” “是……” 宫娥欲言又止,江玦走出来接过那药盏说:“调理内伤的,阿嫣要喝。” 萧凡“哦”了声,吐掉口中的草,解下腰间系的酒壶来喝。 江玦端药到李灵溪面前,像侍药的臣下。李灵溪被那柔软眼神盯着看,心脏一阵狂跳,不知所措。仿佛,即便那是碗毒药,她也能一饮而尽。 “别那样看我。” 她偏脸不去看江玦,但江玦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松沉的琴乐,抚慰人心。 “文贵妃小产,两个月了,还在喝药调理身子。” “所以呢!” “所以,我想,灵溪一定也这样痛过。” “我没……” “李灵溪,便是仙魔同修,你也不是铁打的人,金刚塑的身。” 李灵溪忽地有些恼怒,转过头来瞪江玦,却看见江玦眼睑微红,满目怜惜。 从前她作为被魔宗追杀的沈烟烟,江玦这样看她也就罢了,如今明知她是魔宗圣主李灵溪,还这般怜花惜玉……大抵又拿她当沈烟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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