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在江玦心里,沈烟烟与李灵溪的差别并没有那么大。 李灵溪不想喝药,正要推开,偏殿外一声声雪鸮鸣叫,繆妙回来了。 萧凡还在檐下喝酒,淡淡酒香气飘进繆妙鼻腔,繆妙随口一问:“萧大哥喝的什么酒,好香啊。” 萧凡说:“桂地的酒。” 繆妙再问:“没有名字么!” 萧凡笑了,“说了你肯定不高兴。” 繆妙好奇心猛涨,“是什么呀别卖关子了。” 萧凡摇晃两下酒壶,爽朗笑着,“这个叫——灵溪酒。” 繆妙果然俏脸一白,气呼呼地要走,“你开这种玩笑做什么!” 萧凡揽住她道:“我说真的,玉苍山下希吾镇,酿的酒不就叫灵溪么,总不能魔女起了这个名字,就让人家传承千年的酒名改了去。” 繆妙想想,觉得也是。李灵溪手上有长生印,不过就是长生门下小宗的一个小修,以酒名做人名而已。可叹她出自仙山名镇,却选择走邪魔外道,平白玷污了这两个字。 喝完酒,萧凡跟繆妙走进偏殿。 江玦还维持着端药的动作,李灵溪怕他俩看出嫌疑,连忙把药抢过来,仰头一口喝完了。 “苦……” 她来不及装腔作势,直白说苦。江玦笑了一下,把准备好的蜜糖糍粑递到她的嘴边。 “洛都怎么会有这个!” “皇家御膳,山南海北的美味,都有。” 药刚喝完,少女就转过巨大的锦绣屏风,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繆妙担忧道:“师兄,辞秋因为当众诬陷姑父被关禁闭了。燕掌门要他在九寒洞天闭门思过,那儿特别冷,辞秋最怕冷了。” 江玦问:“裴允怎么说!” 繆妙道:“裴师兄说,会派人来调查嘉陵,不经过掌门与众长老。其余的事待我们上山,再行商议。” 师兄妹交谈时,萧凡走到案旁,拈起一块蜜糖糍粑吃了起来。 “这不是益州糕点么,”萧凡意有所指地笑道,“阿玦,你走哪都不忘记益州啊!” 三年前,江玦携魔女潜逃,最后是在益州华阳县被苏无涯捆回去的,这事整个修界都传遍了。经历许多事后,繆妙比从前沉稳得多,唯独提起江玦与沈烟烟的关系,繆妙还是会心神大乱。 “宫里准备的吃食,与师兄有什么关系”繆妙夺过糕点碟子,“我也爱吃蜜糖糍粑。” 萧凡好整以暇地坐下,看繆妙把剩下的糍粑一口气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李灵溪忙递给她一碗茶。 “慢些吃。” “唔……那是什么!” 繆妙顺着李灵溪的袖子看过去,见到一个空碗,里头有黑漆漆的残渣。 萧凡说:“那是阿嫣调理内伤的药。” 繆妙喝完茶,顺了口气道:“嫣姐姐先前要过雪兰心,内伤还没好吗!” 李灵溪说:“好多了。” 说话间,又有一名宫娥求见,江玦往外走道:“我去见清一大师。” 许是因为那药有安眠作用,李灵溪喝完不久,就觉眼皮沉重。 三人都有些倦怠,在等候江羡传召的时候,各自去睡了。繆妙放下偏殿最里间的水晶帘,再下一层厚厚的暖帐,对李灵溪说:“嫣姐姐,我在外间睡下,若有人来传召,我再叫你。” 繆妙贴心,把最舒适的内室大床让给了李灵溪。李灵溪心头暖热,带着浓浓倦意,道了一声好。 — 琉璃殿外,灰道袍老人背手而立。 江玦远远地唤他“大师”,脚下走得飞快。 清一转过身,不由分说先塞给江玦一个药袋,叮嘱道:“我翻遍昆仑山才找到第二株回魂草,你代我送上韶都山,给姒容。” 江玦点头答应,清一急急忙忙地又要走,“我去看你母亲。” 道袍衣袖在风中一翻,江玦伸手紧紧拽住了,“大师,皇后体内为何会有内丹。” 清一猛然顿住脚步,看着那张与张道微有些相似的美脸,深深叹了一息。 “还能为什么是修士,才会有内丹啊!” 江玦瞳孔一缩,被这意料之中的答案惊住了。清一进一步说起当年往事,江玦才明白,为什么酷爱云游的清一,愿意常回青城山与他相见。 清一说,道微是他唯一的徒儿,也是他的养女。 “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想过要收徒,一个人自自在在的,多好!” 可兴许人有宿命,不得不从。 清一活到百岁有余,在洛都附近一个闹瘟疫的村镇,捡到一名孤女。他抱着孤女到处替她找养家,没找着。 “她哭着要奶吃,我上哪里找最后是一个姓张的好心妇女,刚生完孩子,见她哭得可怜,给了她奶吃。” “所以她就姓张,我唤她道微,因为她实在——没什么修道天分。” 清一说,道微资质平凡,寻常医修弟子十年能结丹,道微花了二十五年。也就是在她二十五岁那年,她初得灵力,可以入世行医了。 “我就不该让她回洛都——”清一伸出手指,点着江玦与道微如出一辙的翘鼻尖,数落道,“你也一样,洛都就是你们母子的情劫之地。” 道微在洛都行医,一年秋季围猎,救了一个中箭伤的青年。那青年用白玉冠束发,龟裂纹香云纱制衣,玄袍裹身,一看便是天潢贵胄。 “正是你的生父,彼时的东宫太子,江承宇。” 道微对江承宇一见倾心,从此无心问道,甚至要剖内丹给清一,还他恩情。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清一气到跺脚,江玦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清一没舍得让女儿剖丹,只用法术封住她的丹府,让她从此没有灵力,形同凡人。二十五年的努力化为乌有,为了一个男人而已。 清一气她醉心情爱,又对她百般无奈,担心深宫的明枪暗箭伤了她。 “她头回生产,我进宫陪着。那是江承宇登基第一年,尚不急于立储。然而产房外,江承宇大手一挥写下册书,皇后生女立皇太女,生子则立皇太子。” “见此情景,我才稍事安心。” 清一本就不受俗事羁绊,抚养张道微二十余年,已是他百岁人生里最大的意外。确认道微在宫里过得不错以后,清一重又踏上云游旅途,去采草药,治病患,无人得知他确切踪迹。 再回长安宫,是在张道微二次生产的时候。 “天桑琴心,乃神农族圣物,代代传承至我手中,结果让你小子给占去。” 清一比起气愤,更多是无可奈何,“你比道微争气,修出个举世无双的木系内丹。我原想着物尽其用,如此这般也好,结果你,你又——” 剖心取丹,为了个魔女。 “老夫认命了,就当真的欠过你们罢。” 何谈认命与不认命,清一只是割舍不下那段父女情,对江玦爱屋及乌而已。 江玦问:“我母亲是怎么早逝的!” 清一睨他一眼,哼道:“放着坦荡仙途不走,非要走那疾苦之路。她做皇后是一等一的呕心沥血,仁慈宽厚,比做医修专长多了!可是多思伤神,前朝先有楚王反逆,后有李长风伯阳谷兵败,谢进、席远听等人左官,只剩了个夏侯柏舟苦苦支撑,做那天子脚下悬着脑袋的谏臣……江承宇少年意气尽,越发不清醒起来。道微劝他不可偏听偏信,二人政见相左,耗去道微许多心力。再者……” 清一停顿一下,继续道:“你母亲救你已经忤逆天意,逆天者必然早逝。” 听完,江玦喉结滚动一下。 张道微以命换命救来的孩子,却要送去千里之外的天桑山,此生再也没相见。 清一说:“没有道微生前竭力保下的老臣,布下的棋局,只怕江承宇早十年就被兵变篡位了,太子江怀远都活不到加冠。” 嘉穆张皇后赢得一世贤名。她仙逝后,江承宇步步走向灭亡,江怀远也死在江武剑下。 江玦问过沈烟烟,当如何感怀生身父母。如今他隐约描摹出张道微的轮廓,第一次有真切的感触。 清一说得差不多了,急着走道:“不说了,我去补炼形法阵。” 江玦明知故问:“母亲已逝,为何还要炼形!” 清一脚步不停,声音远去,“你以后就知道了!” 想起母亲孤零零被扔在孤坟的情状,江玦不由得握紧双拳。
第101章 琼浆玉露 暮冬之暮,江陵下了场小雪,绒绒雪花落在地上,须臾就成了水。 江玦见过清一大师,又去正殿见过江羡,回来路上遇到卓昱和萧凡说要去围场跑马,问江玦去不去。 江玦说:“去不了。” 偏殿内静悄悄的,燃着凤髓香,催人好眠。江玦越过繆妙,走进最里间,睡在李灵溪身边。 半刻钟后,李灵溪感觉自己被一团热雾缠着,手脚虚软无力,小腹处如有暖流充盈。 不必回头看,李灵溪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他太过疲惫,李灵溪醒了也不敢动弹,怕把他吵醒。 又过小半时辰,江玦轻轻蹭了蹭李灵溪的后脑勺,着迷般往颈间嗅着。 “繆妙在外面。”李灵溪说。 江玦置若罔闻,轻嗅变成亲吻,温热的唇舌贴在李灵溪耳后,带来情不自禁的战栗。 “江玦。” 李灵溪含糊念着江玦的名字,没有冷冰冰拒绝。江玦把手探进她的衣裳,暧昧至极地捏了一把腰。 “我说,繆妙在外面,你没听见吗!” 她重申一遍,江玦听了也不停手,在她耳边说:“听见了,所以呢!” 再想说些什么,身子已经被他一手翻过去,平躺在他身下。 李灵溪仰面看江玦的脸,只匆匆一眼,就快要春潮叠起,忘了自己的宏图大业。 江玦长得好看,李灵溪不是第一天知道。江玦在床上更好看——天底下只有李灵溪一个人知道。 那年冬日,华阳竹院,沈烟烟日夜纠缠江玦,除了那不可见人的目的,还有一个她不得不承认的原因:江玦好看,且好睡。 沈烟烟在纸上写浪词艳语,多数被江玦阅后即焚。唯一保留的那段“榻上抚,香肌玉骨”,用词相当含蓄。 她还记得江玦第一次看这些的神情。 烛火下,江玦长睫低垂,盖住盈润眸光,让人辨别不出眼神。可他皮肤白皙,从耳后到脖子泛起的绯色,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江玦拖长声音唤她:“沈烟烟——” 然后明知故问:“巫山少息是何意啊!”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李灵溪光是想一想就浑身燥热。 现下江玦的手臂撑在她两侧,整个人笼罩着她,视线一遍遍描摹着她的脸,仿佛总也看不够。 李灵溪向来定力很好,且她与江玦之间,一直都是她在蓄意勾引江玦。她从不知道,只要江玦这样目不转睛地看她一会儿,她就会腿软腰麻,气息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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