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熹追看了宁和一眼,“我只予你说,你不许告诉别人。” 宁和自是连连点头。 祁熹追这才道:“只是原本我觉得周师弟生得英俊,性子也不错,天赋也好,也算可堪配我。我父也甚是满意。如今,却不知上哪还能再找一个相差不离的回去,过些时日我母又要催促起来,唉!难也,难也。” 她难得唉声叹气起来,脸上露出了点苦闷之色:“我为 何是个女子。” 说完,她忽然瞅了瞅宁和,来了句:“可惜,你若是男子,我便也不必发愁了。可惜!” 宁和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坐立难安,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回过头重新入定起来。 . 第二日,卯时才刚过,宁和收拾妥当出门一看,祁熹追已在墙头坐着了。一边吃着她最喜爱的梅子烤鸡,一边仰头望着天边【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还未淡去的一抹淡淡月影。 宁和忙走过去:“熹追今日可早。” “早什么?剑都已经练过一轮了。”祁熹追道,懒洋洋地冲她挥了下手中纸包:“吃么?” 宁和摆摆手:“多谢,我已用过了。” 祁熹追听了,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鸡囫囵塞嘴里,起身道:“那就走罢。” 登仙梯所在虽也在青云山山脚,但却不是在这一方向,需要包着山体转上一段。这主峰甚大,从此处过去少说也得数十里路程,若不是祁熹追来接,凭宁和自己,需得前日便出发赶去。 这回载宁和,祁熹追用的是她的那柄宽剑。那剑刃本就很宽,御空时又更放大几分,宁和上去之后甚至可以原地横坐下来。 且祁熹追御剑,又比盛樰盈的拂尘要强上许多,那剑飞得又快又稳,中途几乎没停过几次。 大约一炷香时间,离那登仙梯便近了。祁熹追将剑身下压,化作流光一道没入林中,所过之处,剑周罡气将树枝尽都搅碎。她又贴着地面再飞了一小段,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对宁和指了指前方:“到了,你且自去罢。” 四周轰隆之声震震,宁和险些没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如此大的声响,再兼已感出风中湿润之气之浓,宁和只稍一思索,就猜出前方应是有瀑布,恐怕还是座极大的瀑布。 祁熹追将她送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将脚下剑身一转,抛下一句:“我在青云顶上候你!”便又纵身而起,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宁和落地站定,拍了拍衣袖,又朝她去向拱了拱手:“谢过熹追相送。” 祁熹追早已走远了。宁和四下打量一番,也朝前走去。 越往前,空气中湿气便越浓,细细的水雾将树叶都染得亮晶晶的,绿得清新耀目。 大概也是因此处如此湿润的缘故,树丛长得极为茂盛,几乎要将中间小径挤满。宁和走了没几步,便将身上外衫沾得湿漉漉的,不由面露苦笑:难怪熹追走得如此匆忙,她修火道,想来最为厌恶此般环境。 又走片刻,宁和小心从一丛形类芭蕉的大叶间钻出来,就见眼前忽一下豁然开朗,脚下一空,险些顺着就跌了下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揪住了手边几片大叶子,才勉强将身形稳住。向下看去,见此处竟是一方高耸悬崖,粗一看足有百丈,悬崖下方则是奔腾的涛涛长河,水波浩渺如扇般将两侧山壁撑开,背着日光滚滚西去。 不停地有水花溅在脸上,宁和不得不往后略退了两步,以袖拭面,又往东望去。 只见山崖之上,红日刚出,青天之下一帘瀑布轰隆而下,宽逾数百尺,往上则直入云端不见尽头,恐有千丈。水声若雷霆、气势之宏伟,真真有如天河倒悬。 宁和霎时间心神为之所摄,目定口呆半晌,感慨道:“昔日太白有诗云:‘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想是还没见过此瀑!” 歇了片刻,宁和又朝对面望去,半空之中水雾如云,隔着看不甚清晰,只隐约瞧见似乎也是如脚下一般的悬崖。 东面瀑布坐东朝西,西面大河波涛滚滚,宁和这方山崖在北,对面为南,两边矮崖呈合抱之势将中间瀑布包围其中,崖上草木葱茏,正是幅万绿拥白练之景,玄奇壮阔,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宁和探看一番,心中想道:左右前方已无路,想必仙梯就在此处,只消等等候时辰便可。想罢,她心下稍安,便忍不住再次驻足观看起来。 天地之壮阔,鬼斧神工,凡人只能震撼怅惘,倍感己身之渺小。不知不觉,宁和手中蕉叶一松,而她却未随之跌落下去,而是如石雕般定在了那岩石之上。片刻后,竟盘腿就地坐了下来。 阴为水木之属,水助阴生,木助阴盛。此处水木皆盛,倒像是为宁和量身所做修炼之所,尤其见了这飞瀑壮阔如斯,更叫她心中有感,几欲就地拔出剑来。 拔的却不是置于匣中那寒水剑,而是久未出现的,那把心中之剑。宁和仰着头,极目远眺,只觉心神也随着那白茫茫的水幕往上,逆流直攀,攀上云雾中去。 水声轰轰有若雷霆,宁和双目放空,只觉水与雾之间似乎生出了一把剑,那剑朦胧若影,又似水中幻景,她伸出手去捞,却又好似真切触到了它冰凉的剑身,一时如痴若怔,半晌动弹不得。 直至忽地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声惊雷般的高喊:“仙梯开了!” 宁和才惊醒般回过神,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水痕,赶忙站起身抬头看去。 就见瀑布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处忽然彩光湛湛,空气若水波般震荡出圈圈涟漪,连瀑布声都小了也。随即,似乎有隐约的“啵”的一声响过,彩光中间垂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带。那光带落下来,便化作了一条长长的梯,一直垂到悬崖下的江面之上。 青灰石面,白玉栏杆,一阶一阶蜿蜒通向苍穹之上,乍眼一看既突兀,又似寻常。 登仙梯,向云端。 宁和仰头张望,正迟疑着,心想这梯该如何上去?就见周遭崖边忽然冲出数道身影,如投林之燕般毫不犹豫地一头就从这悬崖之上朝着江面扎了下去。 宁和先是满面愕然——这百丈高崖落下去,岂不是要成了肉饼一枚?随即又想起此处乃是修界,非是曾经的凡间,再看之后往下跳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反应了过来:恐怕这就是踏入登仙梯的方式了。 她略略伸了伸头,往下头看了看,只见下方江水滚滚,波涛汹汹,远处白练水瀑轰隆不绝,直叫人望之眼晕。两边崖上都下饺子般的不断有人在往下跳,那些落下去的人就像一颗颗石子,砸进滚滚江水之中就如微尘入风,连水波都未能溅起几许来。 既如此……别人跳得,我也跳得。宁和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剑,双腿一蹬,便纵身跃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宁和也不知自己如今是何感觉,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如沸,胸口嘭嘭激跳,喉咙中似有喊叫迸出,又似没有——她生平还从未打这么高处往下跳过,实在、实在……宁和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有闭拢双目、咬紧牙关以待罢了。
第三十三章 双脚再次落回到地面上时, 宁和原地愣了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只觉自己前一刻还在头晕目眩的下坠当中,眼看着湍急的江面在眼前不断放大,随即脑中忽地一空, 再睁眼, 就已立在了此处。 青石阶, 白玉栏。 宁和恍然四顾,方觉出自己已在那登仙梯上。前方是隆隆作响的瀑布, 两岸青崖相对,而下方是万丈深渊。日光透过水雾变得湿蒙蒙的,四周除自己之外再不见人影,只有脚下长长的、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尽头的石阶。 宁和只回头看了眼,便开始向着石梯前方拾级而上。 她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有多久,走到身上原本被沾湿的衣物都干透了,周围却仍一丝变化也无。还是那样的瀑布与青崖,红日与蓝天,脚下也还是一成不变的青石阶、白玉栏。 宁和开始觉得有些渴了, 但她忍了忍,心想前路还不知有多长, 自己只背了这一袋水, 还是节省些为好。 又走了约莫有五六个时辰, 宁和汗如雨下,实在再走不得了,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解下水囊来喝。顺便又就着水吃了两块干粮,才觉得身上又有了些力气。 按说宁和自寒洞那一遭后, 许是体内阴灵之气已彻底扎根、与她本身生 气混合,此后她的身上总是凉的,摸起来仿若玉质,每日身轻灵便,也甚少出汗。像此时这样疲惫狼狈,倒还真是这两月多以来的头一遭。 她坐着歇了会儿,又起身来继续往上爬。其实按宁和自己估算,过去这么久,天该早黑了才是。可抬头看时太阳却还是在那位置,一动不动,加上周遭环境,极易让人生出种拼尽全力也只是在原地踏步的错觉,继而心中沮丧挫败,不再前行。 然而宁和常年独居,早已习惯长时间只做一事。读书、习字、作文无论哪一样,专注二字都是重中之重。耐得住寂寞,方能做得出学问。 于是就这样,累了就歇歇,好转些了又继续,宁和一步一步用双脚踏过了无数青灰的石阶。前些日子尚还能走直走,到了后面,双脚磨破、双股颤颤再提不起力来,便只能扶着边上的玉栏走。 但宁和从未真正停下来过,便是歇,也最多歇不过一刻钟上下。 终于,在有一回宁和扶着栏杆,已经有些麻木地往上看时,眼中忽然掠过了一抹深青色。一连见了不知多久同样的景致,无论再美再壮阔也都厌倦了。突然发觉出现了不同事物,宁和顿时神情一振,连忙定睛看去,分辨出……那好像是个人? 宁和忙往前赶着急走了一段,看得更清晰了——确实是人,一个身着深青色袍服的人。身形清瘦,正侧对着这方,望着瀑布方向出神。 宁和朝那人走去。离不过十来步远了,能看清点侧脸,隐约是个年轻男子。 宁和整了整衣裳,停了下来,拱手招呼道:“这位兄台。” 这人能在此处,要么是与她一样的登梯之人,要么是这梯中原有之人。宁和心忖,开梯那日明明一同“跳崖”的人那么多,自己走了这么些时候,却一个也没遇见,没道理这时候就忽然冒出一位。因而,此人为梯中原有之人的可能要更大些。 不论如何,总算有了变化,有了变化就是好事。 那人似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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