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练了有几日,将天地式练得还算流畅了,后面那二式则还未能上手。 于是她便给祁熹追耍了一遍这第一的天地式。其中动作不算复杂,一套使完也就半刻钟功夫。 宁和额上微微见汗,收势后回过头对祁熹追笑了笑,道:“献丑了,还请勿要见笑。” 祁熹追全程站在一旁抱臂而观,面上无甚表情,此时见她停下,口中直截了当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宁和愣了愣,随即抱剑揖了揖:“还请姑娘指教。” “出剑绵软,剑无杀意。”祁熹追说,“剑乃杀伐之兵,非勇锐不能刚猛。你心无杀意,使不了剑。” 宁和听了,却摇摇头道:“我之剑不为杀伐。” 祁熹追皱起眉头:“那你为何?” 宁和想了想,说:“为止杀。” 祁熹追微愣了一下,说道:“那你更需多练,止比行难甚。” 宁和听了肃然点头:“我自当勤加练习。” 祁熹追又问:“你每日都在何处练剑?” 宁和不知她为何有此问,却还是据实答道:“往东几里外的平坡上。” “好。”祁熹追说,“明日寅时,我来找你。” 找我?宁和茫然道:“找我作甚?” 祁熹追看她一眼,眼神理所应当中甚至带了些莫名其妙:“自是叫你与我一同练剑。” “这……这倒也并非不可。”宁和斟酌着说,“只是,能否还请祁姑娘告知,其中可是有何缘由?” 祁熹追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你若能过登仙梯,要与我往器道夺七色玲珑珠,然否?” 这是说好的,宁和点了点头:“然。” 祁熹追说:“我今日走一趟,便来看你有无登梯之能。” 宁和听了,不由问道:“那你可看出来了?” 就听祁熹追一脸严肃地说:“不曾。” 宁和:“………” “但我观你可同我一处练剑。”祁熹追说,“若你真登上了,我二人也好一同拿那珠子去。” 这位祁姑娘讲起话来吐字短促有力,声音低沉,听起来总叫人觉得冷硬。再加她天然一副漠然神情,背着剑昂然而立,就很显得很给人有咄咄逼人之感。 宁和考虑片刻,觉得这位祁姑娘一看就于剑上有所造诣,若能与她一处练,总归能得些指教。自己如今初学,正是求之不得之时,于是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宁和拱拱手:“那便多谢……”祁姑娘指教。 这位祁熹追姑娘行事实在风风火火,一见她点头,就“噌”把背后宽剑一拔,临空一跃而上,踩着朝着远处山间蹿去,须臾便不见了踪影。宁和一个谢字话音才刚出口,面前便已再不见人影,不由原地呆了一呆,摇摇头,转身回屋中去了。 第二日,宁和记得祁熹追跟自己所约乃是寅时,早早便收拾起来,于院中静待。 即使夏季天亮得再早,这会儿也还是全黑的。于是当宁和提着灯在院子里缓缓踱步,一抬头冷不丁见墙上翻上来一抹红影时,惊得手一抖,险些将提灯砸落在地上。 那红影翻上来了,看见宁和,也不吭声,就这么单腿横坐在了墙头上。 宁和定了定神,上前几步,举起灯看了看,道:“祁姑娘?” 暖黄灯光和着天上白月将那红影形貌照清,尤其背后那一宽一窄交叉剑影分外醒目,正是白日来过的祁熹追。 祁熹追听见宁和叫自己,低头往下看了眼,“唔”了一声。 她开口,宁和才发觉她嘴里好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大口大口的,似乎一时都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宁和只得站在下方等了等。 就见祁熹追又吃两口,再低头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扬手从墙头朝宁和丢了个什么东西下来。 宁和下意识伸手去接,巴掌大的一团,纸包的,拿在手里还热乎乎。 宁和捧着纸包有些茫然:“这是?” “梅子烤鸡。”祁熹追说,语气硬邦邦的,似是很不高兴:“今日厨子,动作太慢,劳我在饭堂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宁和:“………” 宁和将纸包拆开一点,顿时闻到满鼻子浓郁的烤鸡香气,那股油脂烤制的香气中又还夹杂着股淡淡的果香味儿,直叫人口舌生津。 宁和看看纸包,又抬头看看祁熹追:“这,是给我的?” 祁熹追点了下头:“你吃。好吃。” 于是两人一个坐墙头一个站墙角,一起吃了半柱香的鸡。然后宁和带着她的铁剑,与祁熹追一同往不远处的坡上、也是她这几日练剑之所走去。 宁和初时心中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刚入门,剑法水平拙陋,不知这位祁姑娘会不会心生不满。然而等到了山坡上,却发现祁熹追拔了剑便走到一旁自练自的,并无理会自己之意。 只见红衣女子纵身一扑跃入林中空地,左手长剑、右手宽剑,大开大合间舞得密不透风,威势惊人。起势不过稍顷,就见随着她挥砍动作,那剑与她周身竟逐渐生出了一圈风旋来,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草木尽折。 宁和在旁观之,只觉心驰神往,很快便也提起手中铁剑练了起来。她如今练的,正是《太一剑录》中的阴阳一式。若说前头的天地一式还有点凡间武学的影子,这阴阳式就是纯粹的修仙之法了。剑录中说:阴者,阴灵气也。阳者,阳醇气也。阴者剑寒,阳者剑锋,合者乃为阴阳剑式。 这一式,宁和照着木牍上人形图谱从头练了也有好几回了。然而对那文述中所言的阴阳之气,却是一点头绪也无。直到方才于月下行路之时,宁和仰头望了眼天上明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月属阴,日属阳。我观月以练阴剑,观日以练阳剑,是否可行? 如今日还未出,宁和便持剑立于月下,铁剑挥动间常有破空之声。月华如水,照在身上无一丝温度。不知何时,宁和渐渐闭上双目,手中三尺青锋抡转如风,那雪亮剑刃在自云层中流泻下来的清冷月光照耀下,竟像是度了层寒霜。 宁和觉得自己体内极冷,那冷意像融化的雪水一般从她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向外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但她却并未有丝毫的难受之处。她的身体依旧柔软,她的剑依旧锋利。终于,那冷意在经脉汇聚,如溪流般汩汩流淌,宁和紧闭双目,五指紧握剑柄,顺着心意一剑挥出! 只听得“唰”一声轻响。 一道森白剑气斩在地上,将地面斩出道深而窄的凹陷,陷口之中霎时间覆了层细细冰霜。 挥完这剑的宁和觉得略有疲惫,于是缓缓停下来,转头时见了此景,不禁心头微喜:我这是终于练成了? 刚要露出点笑意,就听身后传来句:“你体内怎会有如此之多的寒气?” 宁和回头看去,就见祁熹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根上,两柄剑放在脚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宁和想了想,把金煌真人那以生灵之丹搭配寒洞,将自己救活之事略略讲了讲。 祁熹追听后皱起眉,说:“我观你所练之剑似为一阴一阳,以你如今体质,怕是阴剑易成,而阳剑极难。” 宁和听完一怔,心头那点喜意就散去了,点了点头道:“多谢指点,我知晓了。” 此时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宁和准备找处石头打坐,而树下的祁熹追低头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祁熹追忽地站起身,对着手中两把剑犹豫了一下,反手把宽剑插了回去,提着长剑,对宁和道:“来,与我打一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叫宁和愣住:“我……” 祁熹追说:“我所修烈火道,乃极阳之道。你与我交手,可感何为阳烈之剑。” 宁和这才明白她此句之意,忙起身将剑握在手中:“多谢,还请祁姑娘赐教。”
第三十一章 祁熹追的剑, 就如她的人一样,气势汹汹,有一往无前之意。右手宽剑拍击劈砍, 动若山倾海啸, 刚猛无匹;左手长剑则以刺挑为主, 招招凌厉凶狠,剑尖隐在宽剑罡风之后蓄势待发, 有若猛虎之牙,只待伺机探出绝杀一刻。而这双剑所斩出的每一道剑光里,都带着层火红的、烈焰一般的浮光。 她与宁和对战,手中只握了长剑。 祁熹追停在了离宁和约摸三丈之外,持剑望向她。宁和也握紧了手中剑柄,屏气凝神以待。 她二人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白衣,俱是身量高挑瘦削、素面朝天,一头乌发束于脑后。两人提着剑相对而立,真仿若倒影两面。但二者却又截然不同:红衣的祁熹追面容冷肃,目光凛然,通身煞气腾腾;而白衣的宁和神情认真, 目光之中却仍是一片温润平和。 祁熹追动的时候,未发出丝毫的提醒之语。她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中剑, 再抬头时, 便毫无预兆地合身扑了过来。 宁和方才只是站在一旁旁观, 虽有感触,但到底没有此刻真正面对而立时深刻。而只有真正亲身对上祁熹追的剑时,才能切实体会到那气势是何等可怖。正可谓剑气如山岳、剑光似海倾, 骁勇无双,直叫人生出无可匹敌之感来。 人未至, 剑锋先至。 但见劲风之中一道红影如电,祁熹追横剑于前,漆黑双眼之中一片冷肃,目光中是全然的专注。前扑、挥剑,统共不过几息间,两道散发着淡红光焰的剑光便朝宁和当头斩来。 电光火石之间宁和双目微缩,脑中甚至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使出天地式中一道阳关三叠以应对。这所谓阳关三叠,既将剑锋一连送出三次,剑波如琴波,既快且密,如渔网般将敌者团团包围,虽不凌厉,却能令敌方耗费大量气力。而同时人出剑后,则向地匍匐而去,从敌方下盘方向滑过,随后再以剑点地重又翻身而起。先攻后躲,可谓攻防兼备。 祁熹追长剑直劈,撞上宁和挥出的剑风,却如刀过裂帛去势不减,只稍慢了一瞬。而宁和贴地而下,腰弯时似风中柳,起时又如满月弓,险险避过剑锋,自祁熹追身后重新立起。 宁和微微喘息,抬手翻过袖口一看,只见原本干干净净的月白布料上如今斜划过了一道长长的焦黑痕迹,正是被祁熹追剑锋所燎。这就是火烈之气。只是这么轻擦而过,不仅袖子,宁和甚至觉得袖中手臂也在隐隐发烫作痛,想是已被剑气灼伤。 不过她来不及察看,只因祁熹追一击不中,不怒反笑,道了声“不错”,就又提剑纵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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