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宁和头一回见这位祁熹追姑娘笑,只见她唇角上勾、眉稍挑起,配上那双眼眸中亮起的狂热兴奋之色,真比不笑时还要骇人三分。 周遭温度极具升高,而红衣猎猎的祁熹追正是这所有热气的来源。她就像颗绯红的太阳,追着宁和满地乱砸。 宁和起初还想着寻机反制,如今却再也无暇顾及了,只设法躲避祁熹追的剑尖就已让她竭尽全力。 又过半刻钟不到,祁熹追已经快把她二人脚下这一块地劈成焦土。一剑刚歇,一剑又起,宁和狼狈万分,实在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回忆方才所练阴阳式中阴剑式法,回身握剑仓促一挥! 置身强压之下这一剑极为用力,宁和斩出后只觉经脉之中一空,连脚下都跟着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白蒙蒙的剑光飞出的一刻,原本燥热不已的林间瞬间冷了一冷。剑光过处,焦黑的、冒着腾腾烟气的地面冷凝下来,细小的咔嚓声中,一层薄薄的白霜迅速铺开。 白霜随着剑风向前蔓延,如同自宁和的脚下延生出了一条雪白的小径。 祁熹追一见,登时目露兴奋,纵身而起,将手中剑双手握住高举至头顶,如同握着把开山斧一般猛地迎了上去。 “哐——” 绯光与白光相撞之时,明明都非实体,却于半空之中发出了有若金石迸裂般的脆响,无形余波震荡开去,顿时引得四周沙石颤动、草叶翻折。 片刻后,上方的白光先散去了。就如遇火后融化的冰,悄然化作了白烟一缕,消隐无踪。 但同时,祁熹追的剑刃之上,也覆上了白鳞般的一线冷霜。绯红光焰被这霜芒一阻,闪烁片刻,暗淡了下来。 祁熹追见了,却反而越发兴奋了,口中大喝一声,周身霎时间红光大作,这火光猛地涌向她手中之剑,将她的人和剑都染得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火,于半空朝着宁和砸来! 宁和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这回别说是袖口了,整身衣服都被燎得东一道西一道,黑白相间,时不时还溅出几个破洞。 “当——” 再又一次的举剑格挡之中,宁和手中那柄铁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于重重撞上祁熹追剑锋的那一刹那猛地颤了颤,哀鸣一声断作了两截。 祁熹追收势不及,仓促间只得竭力将剑尖一别,红光擦着宁和耳畔飞过,呼啸着将她发丝斩落几缕。宁和一下被烫得“嘶”了声,反手摸去,发觉耳廓肿起一片,侧边头发摸着也都卷曲了大片,不由苦笑了声。 “对不住。”祁熹追收起剑道,她额上出了汗,也微微喘着气,双目灼亮,整个人看着生动许多。 她走过来,一边看了看宁和伤势,一边道:“我早说,你那剑不行。如今既断了,我明日送你把新的。” 宁和听了倒没再拒绝,刚想开口,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一处皮肉焦黑所在,“嘶”了一声。 祁熹追皱起眉,低头摸索片刻,从腰间摸出个绿玉瓶子来,递向宁和:“药。我手劲大,你自敷罢。” 宁和接过来,道了声谢,左右看了看,走到较远处一棵树下坐下来,旋开瓶盖,将里头药膏蘸在指上轻轻涂抹。 这药不知 何种材质,摸起来滑腻冰凉,似油又似脂冻,膏体呈深青色,闻着没什么气味儿。效果倒是不错,宁和才刚涂完,就觉一下清爽许多。 她将药膏收起,放入袖中。实际宁和感觉自己身上应也有几处灼伤,只是此处不便,还得回到院中再做处理。 身后传来阵轻微脚步声,宁和回头看去,见是祁熹追跟了过来。此刻她的脸上已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漠然神情,走到宁和身旁盘腿坐下,转头看着她,又道了句:“对不住,没控制住力道。” “无妨。”宁和摇摇头,“既是切磋,受些小伤实乃寻常。” “你不错。”祁熹追目中似有欣赏之意,对宁和道:“我这儿有套剑法,自明日起你我合练。我二人配合,便你阳剑暂不成,也可以我充作阳剑,遇事当有一战之力。” 宁和自是无有不应:“如此甚好。” 两人都在歇息,宁和拿出随身带来的水囊仰头喝了两口。 过了会儿,忽听祁熹追道:“你这通身阴寒之气,倒比周琛书与我更般配些。” 宁和骤听得此言,顿时一口水呛在喉中,咳嗽连连。 对上祁熹追看来目光,宁和顺了顺气,有些尴尬地道:“如此……如此自是甚好。” 祁熹追知她初学所知甚少,便解释说:“周琛书修雷火,我修烈火,二者皆属极阳,共处多有不易。我父与金煌真人费尽心思找来剑法,叫我二人合练这许多年,于我看来其实也无甚起效。” 她对宁和勾了勾唇角,看上去试图表达出些友好之意:“而你之气息则不然,纯阴纯阳相生相克,合一必将威势极强。” 说完,祁熹追凝眉沉思片刻,又补充了句:“以你天赋,你我一道,即便时日短些,也未必不能及与周琛书之前那数年之功。” 语罢,她伸出手,勉励般拍了拍宁和肩头,险些将宁和拍倒在地。 宁和扶着身下树根竭力稳住身影,勉强维持住面上笑意不变::“……如此甚好,我自当尽力而为。” 她观祁熹追提起周兄时神色,倒不像是有对他有余情未了之态,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对于周兄,宁和心中一直有些复杂。觉得周兄虽为人真诚热情,人也不坏,可实在少担当,尤其于情爱一事上。可自古以来送妻卖妾之事都不鲜见,负心薄幸更乃天下男子常态,任女子再如何,谈来也不过风流韵事一桩,顶多那女子若生得甚美,兴许有文人墨客唏嘘上一诗半句。他人内宅家事,家中之人尚且不管,又岂有外人置喙之地? 宁和偶劝过几回无用,也只能心中暗叹罢了。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第二日再来时,祁熹追果真为宁和带了把新剑来。 那剑通体水蓝,触之温润若玉,刃身清冽透亮,挥动间似有缕缕寒气溢散。 祁熹追道:“此剑名曰寒水,乃我一友人精心所作,于我无用,便送予你。” 宁和将剑拿在手里,只觉舒适无比,心意所动,剑身轻鸣似有回应,当真是契合无比,不觉面露欣喜。 宁和没忍住,当即在院中舞了片刻,身形腾挪间,手中之剑如臂指使,一时畅快至极! 停下之时,她抚了抚激跳不已的胸口,想起从前,自己大约只在新得一可阅之书时才会有如此难耐情态。而如今,于剑时也有了,心中一时不由生出无限感慨,倍觉世事之无常。 祁熹追道:“不错,此剑与你甚和。” 宁和忙收敛神色,朝她拱手一礼:“多谢祁姑娘赠剑。宁和如今身无长物,实在惭愧。日后若有所得,必将报之。” “不必,我不缺什么。”祁熹追说,“你与我同去夺那玲珑宝珠,这剑就是你应得的。”
第三十二章 一晃月余, 距离青云山关闭,已然只剩八日。而这最后的第七日,就是那登仙梯之门出现之时。 日头已升至中天, 正阳烈烈, 宁和曲着腿坐在山坡上一处树荫下, 手里拿着水囊,眯着眼睛遥望着远处。 山风拂面, 带走几分暑气,吹得人心头舒适。 祁熹追坐在她旁边,倚着树干,双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胡乱地伸着,有一条还搭到了宁和脚边。她也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阳光透过树梢星星点点地撒在她的红衣上,瞧着莫名有些像只打着盹的斑斓大虎。 过了会儿,听祁熹追懒洋洋地道:“明日,你就要去爬那登仙梯了?” 相处了这一月下来, 宁和早已与她熟悉,闻言温和一笑, 点了点头道:“是。我今晚就去等着。明早一开, 就进去试试。” 祁熹追将眼皮掀开一线, 说:“去那么早做什么?登仙梯辰时方开,你只管在院中等着,到时我来捎你过去就是。” 宁和知道她的脾性, 听了也不多做推辞,只道了声谢道:“也好, 那便麻烦你了。” 祁熹追便又把眼睛眯回去了,浑不在意地道:“说这些做什么。” 两人便不再说话,又吹了有半刻钟的风,宁和脖颈动了动,仰头看了眼高空上的红日,然后直起背脊,收拢双腿打起坐来。 祁熹追半睁双目瞥过来一眼,道了句:“你倒勤快。” 又说:“不错,比周琛书强些。” 这是二人相识以来,宁和第二回 听她提起周琛书。因着越相处,越觉她性格爽利,为人更是直来直去,实在不像耽于情爱的模样。宁和心头疑问已翻来覆去好些日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熹追……你可怨那周、周琛书?” 宁和如今心中是越发觉得周兄他在这方面实在是不智,前有菀娘,后又有熹追,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能遇得到一位已经是天公垂怜,他却怎就不知珍惜呢。 而祁熹追听闻此言,先是一脸莫名:“我怨他作甚?” 她摇头道:“他那枚青云令本就是他自己得来的,不愿为门中去取珠,也无可厚非。他既不愿去,我一人也去得。” 宁和愣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道:“我非是说的这个,我是说……你二人的,呃……道侣之事,他与沈媞微……” 祁熹追面色一变,脸上生出几分怒气:“休与我提那沈媞微!” 宁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熹追何怒?” 她转过身来,凝望着祁熹追的双目,疑惑道:“沈姑娘再如何,你也都已刺她一剑。而周琛书,你却不说不怨他,又是为何?” 宁和这双眼睛生来澄澈干净,像汪清澈见底的水,旁人与她对视,就如临湖照影般,总能觉出几分自惭形秽。 片刻后,祁熹追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别开了视线,过了会儿,才硬邦邦地道:“沈媞微此人,心术不正,往日便与我多有龃龉。我知她为人手段狠辣,诡计多端,更知那日她绝无可能有孕,周师弟想必也是受她蒙骗,我当时见她于堂上惺惺作态,损我脸面,怒上心头,索性便刺她一剑了事!” 宁和说:“原来熹追从前便与那沈媞微认识?” “我可不认识她。”祁熹追冷哼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咬牙切齿,忽地抬手抓剑,“哐啷”一声将不远处一块大石劈了个粉碎。 宁和吓了一跳,默默在旁不敢作声。 良久,才听得祁熹追再开了口,说道:“至于周师弟,他于我本就无甚情爱之心。至于那道侣之说,也是师门安排。他要毁约,自有师门罚他,我怪他作甚?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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