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望这边望了眼,神色阴沉,抬手掐了个法门,后面的话便再听不到了。 宁和看向祁熹追。虽没听全,但光听前头那些,也已能听出来者不善了。 祁熹追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冷冷道了句:“不过藏头露尾之辈,理他作甚。若真敢犯上来,砍了他便是。” 宁和听了,便默默不再多言了。 此时大堂里除去这客栈里原有的人,或者说“灵”外,就只有宁和与祁熹追,以及旁边的那两个黄衣和黑袍人。 两方彼此也没有交流的意思,都在静坐着等。 宁和方才随口与小二要了饭食,一桌汤菜几样很快端了上来。饭菜香气一飘起,宁和只觉肚腹作响,当即便提筷开吃。 祁熹追见状,也吃了些。 味道算不上多好,普普通通,只胜在新鲜热乎,对风餐露宿已小半月的宁和来说,已是足够了。 天色再晚一些的时候,楼上又下来了一行人。 彼时宁和刚吃完了饭,端着茶小口啜饮着解腻,听见脚步声,诧异地回头去看。 ——怎么会还有人? 祁熹追、连同暗处桌边的黄衣男子与黑袍人也跟着回头。 四双眼睛的盯视下,只见楼梯中一前一后走下两个人。打头的是个年轻男子,着一身宝蓝布衫,戴白玉冠,抄手步入厅中来。 一抬眸,对上宁和四人视线,讶然道:“咦?有客人。” 其声温和中带着笑意,亲和得很。 他身后跟着的人沉默而高大,微低着头落后一步,姿态看着像是个随从。 说话间,蓝衫男子已走入厅中,转过角来,烛光便照亮他的面容。 长眉星目,俊面含笑,风仪翩翩,昂藏温润,见之如见美玉藏于匣中。 迎着宁和等人的目光,男子走近几步,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道:“小可姓陈,陈长青,表字江远。” 这男子温和有礼,宁和只觉一见如故,忙站起身,回以一礼道:“宁和,字伯骥。” 蓝衫男子笑着拱拱手道声见过,目光落到祁熹追身上。 祁熹追说:“祁熹追。” 她只说了个名字,人也坐着未起,姿态瞧着有些倨傲,蓝衫男子也不以为意,又看向不远处的黄衣男子与黑袍人一桌。 宁和重新落坐,坐下来后才想起,这蓝衫人面生得很,不是那登顶七人之一,那是…… 宁和看向祁熹追,低声问道:“他,是灵?” 祁熹追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边黄衣男子被这名为陈长青的灵一看,勉强也起来回了句:“黄三,见过。” 一旁的黑袍男子却坐着,没动。 黄三说:“这是我仆人,番邦来的,不懂礼数。” 蓝衫男子微微颔首,走到宁和二人旁边的桌子坐下来。 他身后那高大男子亦步亦趋,见他坐下,便自觉往凳后几尺插手一立。 蓝衫男子回头看了眼,道:“阿六,你也过来坐下。”
第五十七章 陈长青坐下来后, 朝小二点了几样菜。等菜上来的功夫里,便转过身来,与宁和她们寒暄。 祁熹追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生人勿近, 陈长青看了眼, 就只和宁和搭话。 这陈长青, 一看就是位读书之人,举止讲话都文雅。宁和瞧他气度好, 又温和知礼,心头便先生出些好感。 几句下来 ,彼此都觉对方脾性相似,一来二去,竟颇生出了几分相逢恨晚之感来。 “江远兄,”隔着桌子说话终是不太方便,宁和看了看祁熹追,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要么,你过来坐吧。相逢即是有缘,咱们拼作一桌, 也方便些。” 许是因她与祁熹追都是女子,陈长青到底迟疑了一下, 却也只是一下, 就起身, 当真挪了过来,一边落座一边笑道:“按说男女有别,陈某当守礼些, 只是我实在觉得与宁贤弟……贤妹投缘,故而, 也就厚颜上来叨扰了。” 陈长青动,他旁边的那高壮男子也跟着动,铁塔似的一樽,又站到了他身后去。 宁和目光不由往他身上移去,陈长青回过头一看,叹气道:“阿六,你怎么又站着了,坐下罢。” 这桌子是方桌,四面搁的是长凳。那阿六闷声应了,一屁股在空出的那根凳子上坐下来。 陈长青笑着对宁和二人道:“他叫陈六,是个护卫,是……我一友人借来给我的。” 菜很快上来,两桌既坐到一处,菜也就放到了一桌上。祁熹追天生不爱开口,那叫阿六的汉子也吭声。四个人的桌上,只有宁和与陈长青两人说话。 好在两人都读书,所阅甚广,意趣也相投,谈谈诗文歌赋,再品品此处风景,也不会无话可说。 宁和心头始终记得着这位是个“灵”,而非人,有若顾忌,因而一直避免提到现世情形,也不谈修仙之事。话题停留在诗文与乐理上,是最合宜的。 宁和是做了二十年夫子的,看人,尤其是学识上,尤准。谈话中,她发觉这位陈江远于文作上并不算很出众,然于乐理,却知之甚广,应有不浅造诣。 陈长青说,他本是合阳城人,原当了个小官,后来运气不好,不仅官贬没了,还惹上祸事,这才不得不出来避避。 他说得坦然,不遮也不掩,似丝毫也不担心说出实情会叫对他人对自己避之不及,又或更甚,遭人出卖出去。 宁和听见合阳二字,顿了顿,没说什么。京都合阳,那是前朝的都城,皇朝所在。如今的大赵,已没了这座城。 “青骥,你今日方来,所觉如何,此处风光可美?”陈长青笑着说:“此间客栈,乃是我一友人所开。山郊野岭之地,也不为营利,只叫游玩时有个去处。” “原是如此。”宁和点头,“此间芳草夹溪而生,花树沿水而立,自是神仙去处。” “是极!可不就是神仙去处?”陈长青哈哈一笑,与有荣焉:“我那友人最好风月,是天底下一等的雅士。” 他一时兴起,说明日可带宁和往这周遭游玩一番。 “我在这已住了一月有余,何处好去,那是再清楚也不过!” 宁和闻言,看了祁熹追一眼。 陈长青见状,忙主动道:“这位祁姑娘若愿意,自然也可同去。” 祁熹追抬了抬眼皮,答应了句:“好。” 陈长青越发高兴,转头问客栈小二要了酒:“此处难得有人来,我与贤妹还如此投缘,当小酌几杯!” 宁和酒量不算好,但也不是不能喝,便跟着陪了几盏。 陈长青一个人喝完了大半壶,看着已是半醉了,撑着桌子起来,说要给新认识的青骥贤妹弹琴听。 “阿六,去……取我的琴来!” 即便醉了,他讲话语气也还是温和的,俊面微红,双目微醺,同样的宝蓝衣裳穿在周琛书身上看着倜傥又跳脱,而在他身上,只显得儒雅,像晴朗时的天空一般,只叫人觉得静谧。 一旁埋头扒饭阿六闻言,放下碗站起身来,却没依言上楼去拿琴,而是转头朝床边吹芦笙的那老板娘招招手。 对她说:“陈公子要他的琴。” 老板娘听了笑了笑,放下芦笙上楼去了。 阿六回过头来,朝着陈长青闷闷地道:“阿六不能离开公子左右,不安全。” 陈长青失笑:“不过楼上楼下,眨眼的功夫,能有何事?” 阿六不吭声了,只固执地摇摇头。 陈长青当然不在意具体是谁去拿他的琴,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转头又与宁和谈起乐谱。 乐为君子六艺,宁和自然是有所涉猎的。杨氏会琴,更弹得一手好筝,宁和从小跟她学,于琴道水平也算不错,虽然大约及不上陈长青,但对方说什么,她至少能接得上来。 这就足够了。陈长青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月,风景虽是好,但人迹罕至,阿六与店里的小二都不识字,也不能与他谈诗论文,到底寂寞了些。 过了会儿,老板娘抱了琴下来,陈长青就叫阿六抬了桌椅,到外头溪边去弹。 溪边花树成荫,到处插着火把,宁和与祁熹追站在廊下看。 高烛照红妆,公子坐抚琴。 琴音娓娓,绕梁不绝。绕是宁和向来心无情爱,也不由暗叹道:江远兄啊,绕是檀郎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正听着,身后响起脚步声,宁和回头一看,见是那黄三与那黑袍也跟着过来了。 宁和两人站在门边,他们从门里出来,两方擦肩而过时,那黄三一双眯缝三角眼往她二人身上转了转,目光阴冷得很。 祁熹追抱着手臂,浑不在意地回视了眼,面色漠然,像是丝毫没将人放在眼里。 那黄三见状脸色一沉,一句话也没说,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黑袍男子亦步亦趋跟着,走过时,宁和一抬眸,莫名感觉这人又在看自己。 ?? 老看我作甚? 这夜,陈长青弹琴弹到月上中天。宁和白日才睡过一觉,便也跟着陪到了结束。 他弹琴,她就在旁踏歌吟诗。 陈长青看着年纪还轻,琴艺却实在高妙绝伦,十指拨弦或揉或按铮铮悦耳,高处如高山、低处如流水,散音浑厚若击石、泛音淙淙和溪鸣。 就连祁熹追,后来也拔出剑来跟着舞了一段。 陈长青双目晶亮,神采奕奕,边弹边饮,散时已经醉了个彻底,人被阿六扶着,捉了一下宁和的手臂,嘴里说着:“畅快……畅快!许久没有,如此畅快,明日……伯骥、贤弟,你我……再来!” 他是真醉了,喊着宁和,又变成了贤弟。 宁和扶住他胳膊,与阿六一道将陈长青扶上楼去。 到了才发现,原来陈长青住的房间在走廊最里处,门上也没有挂牌。 把人送到,宁和便转身走了。回到屋中,见祁熹追已在房中等着了。 相处这许久,宁和早已知祁熹追性子,知道她话少人又很闷得住,许多事都在心里,你若是不问,她如非必要绝不会开口。 于是宁和叹了口气,道:“熹追,那陈长青,就是你要等的那灵?” “嗯。”祁熹追点头,道:“门中所载,三日后此间将乱,到时唯有跟在此灵身侧,可得一线生机。” 宁和嗯了声,表示知晓了。 她走到床边,脑中回想着陈长青这一夜种种言行举止,越想、实在忍不住,朝祁熹追问道:“熹追,陈长青,当真不是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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