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回答得慢吞吞的,云挽便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在她再次移开视线前,沈鹤之倒是说话了。 “我其实是想为那日之事道歉……” 青年那张冷峻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些许无措。 她便问他:“你打算怎么道歉?” “我那日……是因为喝醉了……我从前并未喝过酒,那日心情不好,便喝了些,没想到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 他微微垂眸,又像是不敢看她,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沈鹤之给出的理由,云挽其实早想到了,那日他强吻她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他喝了酒。 可这根本不是她想听的,她也不觉得一句只是喝醉了就能解释得通。 他只是喝醉了,又不是眼瞎了,不是脑残了,不是中邪了!他怎么不去亲别人,他怎么不去亲那个跟他一起在思过崖的谢玉舟?怎么不去亲扶向柔和谢绮眉?非跑来亲她? 但云挽最终并未与他据理力争,那些恼怒的情绪也被她全部咽了回去。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争的,就算真与他争论,她也不会换来她想要的结果,即使她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接受道歉,”云挽的语气平静而冷漠,“也请沈剑君不要再提此事了,毕竟我是要和少慈哥哥结为道侣的,我不想让他误会,所以就当作是没发生过吧。” 云挽说这话时,沈鹤之一直紧盯着她,他眉宇间像是郁结着某种情绪,但他最后却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好”。
第127章 第二日, 谢绮眉三人再次来到了飞泠涧,为的自然是帮燕少慈移栽琉璃骨。 燕少慈起初便是为了琉璃骨,才孤身跑来了太虚剑川。 是因他听戮心说, 他患有枯骨症, 这才想要来太虚剑川觅得琉璃骨治病,也想看看是否能借此摆脱厄骨。 只是琉璃骨在沈鹤之身上, 而沈鹤之又是云挽的命定红鸾, 燕少慈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便一直不知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琉璃骨。 若主动去向沈鹤之求取, 便好似他比沈鹤之天生矮了一头, 他总觉得别扭;但若说要用什么不光明的手段牟取, 他又实在做不出来,且沈鹤之也帮了云挽良多, 他不可能主动去害人家, 于是一来二去,就一直这般拖着了。 他没想到的是,拖着拖着,那些秘密竟全曝光了出来,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太虚剑川不禁并未对他做什么,那个沈剑君居然还主动要将琉璃骨给他。 虽说厄骨无法取出,他大概终其一生都要与之对抗,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燕少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其实很感激沈鹤之,也对这位沈剑君抱了份敬重, 若是别的那个名声远扬的昆仑墟前辈,他说不得还会将他当作自己崇拜追寻的目标。 只是, 一想到沈剑君是云挽的命定红鸾;一想到云挽险些就会与他成为一对有情人;甚至出于某种男人的直觉,他总隐约觉得,云挽和这个沈剑君之间并不是那么的单纯......燕少慈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别扭来。 他佩服沈鹤之,也尊敬他,却也始终克制不住地有嫉妒他,他甚至想,凭什么他沈鹤之生下来就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还能在太虚剑川这样的大门派有一席之地,而他燕少慈自幼却全村被屠,又被迫认贼作父,如今还不得不和厄骨相伴一生。 他这飘零的一生,要如何与沈鹤之比?他根本比不过他。 他还忍不住想,若他也能有沈鹤之那般的出身,他定也可以像他一样光鲜亮丽。 燕少慈心中的那份不服,总让他忍不住将自己和沈鹤之作比较,好在云挽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这也让他稍得了几分安慰。 移栽琉璃骨的地点,就选在了飞泠涧的竹楼内。 谢绮眉守在了飞泠涧外,主动承担起了护法的职责,扶向柔作为大夫,则在屋中帮着转移灵骨,云挽便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屋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外,一遍遍地徘徊着,莫名有些焦虑。 灵骨是可以再生的,但分离灵骨却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沈鹤之如今要做的,是为燕少慈治好他的枯骨症,这就不是单纯地取走一小截灵骨那么简单了,并且因需要取走的琉璃骨非常多,这个过程也凶险异常,甚至极为疼痛难忍,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基。 他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扶叔是药仙宫宫主,有他在,应当不会有事...... 云挽心烦意乱地想着,只盼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能赶紧被推开。 屋内的三人此时已经开始转移灵骨了。 分离灵骨的过程极为的痛苦,沈鹤之和燕少慈分别坐在扶向柔两侧,燕少慈便忍不住偷眼打量沈鹤之。 青年轻阖着眼,灵气没入他的丹田后,血肉切割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可他的面容上却并未出现任何痛楚之色,他的脸色虽在逐渐变得苍白,神情却仍是那般的疏冷平静。 这让燕少慈隐隐有些失望,这位沈剑君竟在分离灵骨时,都不会露出丝毫狼狈之态,他好像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令人望尘莫及...... 他又忍不住庆幸,还好他比他更早认识云挽,否则他要如何与他相争?如今这个落魄无能的自己,甚至还需要等待着沈鹤之的施舍。 沈鹤之对疼痛的忍耐力,让一直观察着他状态的扶向柔都有些吃惊,也是因此,取灵骨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畅。 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灵骨很快便从血肉之中被剥了出来,光滑剔透的表面,沾染着丝丝缕缕的血迹,却反而让这绚烂的色彩看起来更加纯净。 扶向柔没有犹豫,他伸手接过灵骨后,便按住了燕少慈的肩,又将那段灵骨打入了他的丹田中。 燕少慈再没了胡思乱想的机会,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调息。 沈鹤之此时看起来很虚弱,额角也冒出了冷汗,但他却并未闭眼歇息,反而是看向了燕少慈。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五官俊朗,微翘的眼尾令他看起来有些张扬,是与谢玉舟同种类型的气质,也是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 沈鹤之突然觉得很失落,即使早已知晓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云挽如今喜欢的人,也是她想与之结为道侣的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想起了他那时因中移情蛊,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有苏濯灵,还执意要与她结为道侣,而有苏濯灵也在最终为了越无疾挖走了他的琉璃骨。 那段记忆很遥远,但沈鹤之仍记得,那个惨遭背叛的他,是如何的愤怒失控,又是如何的荒唐可笑。 而如今,他也彻底明白,原来他在真正爱一个人时,竟会为了成全她,亲手剖出自己的琉璃骨,主动赠予她的爱人。 她不爱他也没关系,她想要爱谁都可以,只要她高兴就好,他......只想让她高兴,哪怕永远也无法得到她...... 这些痛苦,他一个人咽下便好,他会一直默默守着她,直到他死...... 扶向柔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脸上也冒出了一层汗,为燕少慈续琉璃骨的过程耗时竟比剥离灵骨还要久。 燕少慈双目紧闭,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宇间便隐隐浮现出了一股黑气。 沈鹤之意识到不对时,扶向柔已被一股巨力震飞,他重重撞在了门上,又跌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这股力道很重,若非屋内早布了阵法,恐怕这一下,甚至能将整座竹楼都震塌。 骤变突生,那盘坐着的少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他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漆黑之色,反而变得赤红,他的面庞上也随之浮现出了猩红的魔纹。 沈鹤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迅速就判断出了是怎么回事。 琉璃骨乃先天之物,天生克制魔气,理论上来讲,身怀琉璃骨之人是一生都不会受心魔所扰的。 所以某种程度上,琉璃骨算得上是厄骨的克星,也正是因此,在燕少慈身上的厄骨感受到琉璃骨的气息后,便做出了最后的反扑,燕少慈便也出现了堕魔的征兆。 琉璃骨已续入了他身体中,却未完全融合,而厄骨如今想做的,就是在琉璃骨真正生效之前,彻底控制燕少慈的身体,令他变成天魔降临的容器。 那双血红的眸子慢慢掀起,最终凝在了沈鹤之身上。 “沈鹤之,沈剑君......”他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是一种莫名而戏谑的笑。 厄骨想要令天魔降临,自是需要努力诱发燕少慈的负面情绪,从而于其中汲取力量,沈鹤之要做的,便是在琉璃骨完全融合前,尽量稳住燕少慈。 “你想说什么?”他看向他,这般问道。 “我想说什么?”燕少慈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不出来,我其实一直嫉妒你。” 沈鹤之目光动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不是很容易想吗?因为你什么都有,可我什么都没有,”燕少慈道,“你永远光风霁月,是众人敬仰的沈剑君,我却怎么都比不过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为何一定要与我比?” “那还不是因为!”燕少慈竟猛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充斥着血红的怒意,“因为你喜欢云挽!” 沈鹤之藏在袖中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他没想到燕少慈会突然这么说,他神情间的那份平静冷意也终是再维持不住。 他这副模样让燕少慈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极为猖狂。 “沈剑君啊沈剑君,我哪哪都不如你,可偏偏云挽就是选择了我......” 少年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颗拳头就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哼”了一声,整个人也随之栽了过去。 “你为什么打我?”燕少慈脸上的笑意转瞬成了暴怒。 “你不准,”沈鹤之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不准拿她当谈资!” 少年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却突然又化作了嘲讽的笑:“沈剑君这是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我就是要这般说她又怎么了?”他看着他,笑得洋洋得意,“她喜欢的人是我,我是她未来的夫君,你这般打伤我,她也会心疼我。” 见沈鹤之沉默地看着他,他便继续笑道:“怎么了,沈剑君?你是不是也尝到了嫉妒得发狂的滋味儿?可惜你再怎么高高在上又有什么用?你心爱的女人不还是我的吗?你连她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她却让我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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