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止渊昂首阔步来到当前,自上而下轻蔑地瞟了眼小庭卫。 小庭卫再没见过世面也分得出仙级神阶,单眼前这位的气势就压得他大气不敢多喘。止渊抬手亮出帝卫令牌,趾高气扬道: “天宫司巡视,下仙报上名号归属,当值纪要。” 小庭卫俨然已被止渊的气势所震慑,再看他身后诸位,无不华服在身,器宇不凡,每一个压了自己都不止一头,自然就失去了判断,连忙依次回了问题。 止渊点点头,“登仙梯虽处偏僻,依然是天庭要塞,你能尽忠职守非常好。本君回去自会禀明帝君,给你嘉奖。” 小庭卫没想到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遇到赏识自己的贵人,自然高兴不已,千恩万谢地恭送众人“进阶”而去,就连北沧都被掩饰了过去。 此后一路顺畅,再无意外。 登上十三天,云雾里依稀可见一条长阶蜿蜒伸展,远处似有山峰,其上隐约有宫殿矗立,一切景物如水墨丹青,浓淡渲染,冉冉间如虚似幻。这一切被一道结界所笼罩。 众人抬手轻触结界,“十三天”三个金字一闪而过。所有触碰结界的人心头都是一惊,他们分明感知这道结界实在一般,他们中随便一个都能凭一己之力将其瓦解。可是,若此内当真是天刑司重地,又怎会只用如此平凡的结界护卫? 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哪怕此中真有他们不曾料到的玄机,止步于此便只能止于猜测,一切未知唯有突破结界方能知晓。于是,在旁人尚存疑不前之时,司剑已经抬掌击向界壁。 既然司剑已经做出决定,化羽也不再迟疑,与此同时逸一也果断出手相助。三人合力几乎不费气力便打开了结界。 眼前的云雾向两旁褪去,眼前绵延向上的台阶分明于眼前。虽然看不清山上宫殿的全貌,但想必那里就是传说中的钟灵台。 众人正要抬脚向前进,突然飘来一张告示,在大家面前展开,上面明晃晃的金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告入钟灵台知——” 前方果然就是钟灵台。 众人聚睛,告示上写着钟灵台乃天刑司仙衙所在,非司内要员不得擅入。如因状告天帝执意进入,须遵循如下规则: 首先,单次单人进入,同期只接一人所诉; 其次,入内者需裸足而行,且不得使用仙法灵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此路径为单程,且从第一阶台阶起,每行十阶抽仙骨一寸。 众人大惊,这前面都好说,这最后一条,抽取仙骨?仙骨是仙家根本,抽仙骨就是毁仙身啊。这台阶一眼望去起码上千阶,十步一寸,岂不是要抽尽仙骨,这与下洗仙池无异了。 这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不让告天帝?虽然都没说话,但大家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这得有多大的冤屈才肯付出一世修为的代价甚至冒着殒命的风险走此一遭? 四周一片安静。 突然,九哥哥开口道:“什么狗屁规矩?你们仙家告个状还要把命搭上?” 九哥哥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却一时间面面相觑着实无法回应。 九哥哥挑了挑眉梢,说道:“哼,大不了我来走这一趟。我是魔,本就没有仙骨,看他能拿我如何?”说着,竟要脱靴。 司剑一把将她拉住,冲她认真地摇了摇头。 “怎么?这上面的规矩可没说只有仙家可行?” “话是没错。可是,这阶梯既然有抽取仙骨的威力,谁知作用在你身上会是怎样?况你所告之事无非魔族冤屈,此事实难查证,即便能有论断,也大可以‘误会’二字完结,你着实不必为此犯险。” 司剑说着抬头看了眼遥遥长阶,“待我先叩开天刑司这道门。届时,仙门之事,魔族之事,天下之事,当要天帝一并给个交代。” “不可!” 化羽抢先一步挡在司剑面前,“要去我去!我背着诛仙之罪,不走这一遭也是堕仙的下场。况且,我既是仙身又——”化羽看了眼司剑,压低声音,“又修了魔道,这些也未必能把我怎样?” 听到化羽修了魔道,司剑惊瞪双眼,化羽赶紧避开她的目光,随说道:“这个,日后我再同你解释。” 却被司剑厉声喝住:“站住!” 一时间气压极低,都以为是司剑听到化羽修魔气大了。就连九哥哥也准备好了随时拉架。 “诶,听我说,”止渊突然插进来,“都别争了,别忘了咱们这儿有一个能去的。”说着,转身就扒拉北沧。 谁知,就在方才大家研究告示的时候,一直偷偷发力的北沧终于找准机会挣脱枷锁,一溜烟跑了。 止渊哪能让他逃掉,赶忙去追。 寒诺不无担心地说了句:“他一个人能行吗?” 毕竟论及修为北沧要高出止渊很多,寒诺的担心不无道理,可他也没有赶过去帮忙的意思。 逸一笑了下,说道:“正是因为他们不在一个水准,故而没有殊死一搏的必要,顶多是追不上。” 这也才有了献光神君在三重天遇到他们的后话。 还是先回到眼下。 司剑逼近化羽,四目相对,呼吸停滞。 然而,料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司剑只是踮起脚,附在化羽耳侧低语了几句,她飘起的发丝正遮住化羽面颊。 说完那几句悄悄话,司剑后退一步抬眼看着化羽,嘴角轻轻一勾,刚要转身手腕却被化羽一把抓住。 紧跟着,逸一也来到近前,将手按在司剑小臂上。 逸一盯着司剑,目光凝重,“司剑,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你当真想好了?” 司剑于眉眼间露出一抹鄙夷浅笑,轻声道:“若这一身仙骨为他所赐,今为他所舍又有何惧?” 逸一无言,他盯着司剑沉默少许,然后淡淡一笑,将手松了。紧接着,他又将化羽紧抓不放的手从司剑手腕上拿开。 司剑冲逸一轻轻点头,然后转身飞离。 化羽想追却被逸一以半个身体阻挡。化羽不解地瞪向逸一,逸一却目光平和地望着司剑的背影。众人只觉他过于平静,却不知逸一心中早已经过波澜。 遥想当年,逸一苦心修行,纵然身怀绝技依然仙途不畅。后来他结识司剑和君书玉,存得却是攀附接近九天权层的心思。不想经年至今,他这个一心图谋仙阶之辈却会如当下这般对这一身仙骨生了嫌弃。 “先生为何不拦着她反要挡我?”化羽又急又气冲逸一嚷道。 逸一目视前方,平静回道:“你看那绵延而上的台阶,如那尽头便是世间公道,那挑战权威也的确要付出代价。既然司剑无惧,我就没理由拦她。” “可若天刑司也不过徒有其名,实则形同虚设呢?” 逸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化羽,“若真如此,便谁也约束不了天帝的一手遮天。天界如此,下界又当如何?这世道怎堪?你我修这一身仙骨又有什么意义?” 化羽瞬时愣住,想起自己修仙的初衷与此后经历种种,竟然无言以对。 逸一接着又说:“司剑方才将她的秘密告诉你了吧?这既是她的决定,我们谁也没有理由干涉。”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化羽此刻才觉心痛,“那我们当真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当然不是!”逸一突然眉眼一横,“若那尽头没有公道,我们又何须被这所谓的规矩约束!” 说话间便飞身来到台阶前,化羽随即跟上。众人目送司剑褪去铠甲,赤脚踏上台阶。 一步踏上,台阶上冒起青烟,灼热的痛感从脚心直冲入体,瞬时扎进心窝。司剑身体一颤,有了对疼痛的感知她稳定心绪跟着迈出第二步。谁知,起初几步只是小试,第十步踩上,抽髓之痛从脚心瞬间蔓延全身,像有一把手钻进身体将全身筋骨向外拉扯。司剑一个踉跄,赶忙用手撑住台阶,谁知一阵刺痛将掌心也灼伤了。司剑直起身子,擦擦手掌,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遥望众人皆心痛不已,却无奈不能靠近,唯恐连累司剑前功尽弃。 又是一个十阶,痛感加倍,司剑一路磕绊跌跌撞撞,手臂、膝盖伤痕累累,双腿更是几乎无一寸肌肤完好。仅仅百阶,便已几乎耗尽体力,抬眼望去仍有漫漫长阶。 “管他什么规矩,立此规矩本就是不公!”化羽怒道,“倒不如直接冲上钟灵台问一问,天帝干了混账事,他天刑司究竟管还是不管!” 说话间就要冲过去,就连一直拦着他的逸一在那一刻也不如方才坚决,而是迟疑了一刹。 此时,九哥哥拽了他一把,说了句:“我同你一起!” 就是这一瞬的耽搁,一声鹤鸣破空而来,顷刻间大雨倾盆,却只在长阶上方形成一条雨带,其他地方则滴雨不见。这情形甚是诡异,众人正惊诧之际,雨水带着阶梯上蒸腾的烟气便快速消散了。 雨后的长阶显出一种青色,像被打磨光洁的玉石倒映着天色,整一处云雾消散,连远处钟灵台的翠色屋顶都清晰可见。与此同时,阶前金色的告示也消失不见。 雨停后,司剑又向前走了两阶,全然没有不适,就如普通石阶一般。此时,身后众人纷纷飞身赶来,大家飞奔于长阶之上,穿过写有“钟灵台”三字的山门,面前是一座朱颜翠瓦的大殿,牌匾上书“司刑天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刑司,天下刑司之巅,众人不由都深吸一口,却见紧闭的殿门突然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只容一人身量。随着沉稳的脚步声,由内走出一人,当他立于众人面前时,无不惊愕。 “无垢神君?” 都知苍清尘在一众上神中最为淡泊,曾主动请命下界开立仙境,然苍无境几百年来从无起色,他也毫不在意,且从不争抢,自入天庭掌管文昌阁后也是深入简出,远离名利应酬,是仙界数得上的淡泊清雅之士。不曾想,竟会在天刑司出现。 “难道说,无垢神君就是天刑司掌事?” 苍清尘居高临下看着众人,面色从容,语速平缓,毫无上神的架子, “我就是个传话的。怕你们不明缘由再生出事端,这才破例让你们一道至此。不过,这扇门内就只能一人进入了。承燚天君,请随我入内吧。” 司剑看了看身旁众人,又看向苍清尘,若是换了旁人或许真没有这份信任,但苍清尘的仙品在前,加上方才眼见的事实,就连化羽都放下了戒备,看着殿门在司剑身后关上。 大殿内一片空旷,当中的座位和两旁的席位上都空无一人,但书案上分明纸笔印玺俱齐,司剑甚至还瞥见了令信。 苍清尘继续向前并没有停步的意思。司剑紧追两步赶上前,询问道: “无垢神君这是要带我去见掌事?” 苍清尘笑笑,“天刑司掌事此时并不在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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