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他愣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举着枪的严潍。他是爷爷掌心的宝贝,不过是国务卿,怎敢做到这种地步。 “国务卿,你失心疯了吧,再不滚开,我不客气了。”青年眦目欲裂,咬牙切齿,“你最好清醒点,我是编内的特种人。” 林猫嗖地站起来。 严潍向她摆摆手,意示她不要管,他直面青年:“谁还不是呢。” 折刀率先往严潍持枪的手腕上招呼。 严潍避过刀锋,向青年耳边鸣枪,便算真正的警告。 兵士面面相觑,他们方才逃过一劫,却实在哪边也不敢偏帮,只敢装鸵鸟。 特种人之间的交手远不及神和最强那么动人心魄,却也瞬息万变。对方年纪小,体力足,严潍再优秀,毕竟短短几个小时内情绪起伏太过,实在伤心又伤身,加上碍于身份,几十个回合后已经招架得勉强。 林猫在边上只有干着急,她当然想拦,可严潍一直以手势命令她不要动。 青年拉锯如此长的功夫还不得胜,心里焦躁,折刀劈下来时一斜,对准了颈项,便是实实在在冲着割喉去的。连严潍也没料到,他竟然真敢如此,只得伸出手,去接刀锋。 白刃锐利,这一削,恐怕要削去半只手掌,但拖延出的时间足够夺下刀了。 一只拳头出现在青年的视野里。 他想: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敢杀我? 最后他的思绪永远地停留在了这几个问题上。 折刀落地。 人头落得更远,被一拳捶出去,尸首分离,咕噜噜地滚动,还冒着焦滋儿的白烟。 神明的拳头从严潍耳边岔出来,她就站在他身后,胸脯抵着他的背。 “别碰他。”神明说。 严潍的第一反应是握紧枪。 她仍然能行动,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其中的凶险,将是刚才的百倍千倍。 可陈潇动作更快,她用掌心覆盖住严潍的手背,把他的手和枪都往下压,压回枪套里。 “别怕。”她低声说,“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将死了。” 严潍默然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握枪的手。 他选择了相信。 “谢谢啊。”陈潇轻轻笑了两声:“对了,你就这么站着,千万别回身。” 说完,她想了半晌,又重复道:“……严潍,谢谢你。” 神明走向巨坑中央,一步步走得稳正,笔直。 林猫默然不语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森严戒备。 在场所有人屏息着,进入备战状态。 神明停下来。 “想要我的头颅是么?”她的声音不大,而且嘶哑,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可是你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审判我。” 她抬起手,按在自己颈侧。 她开口,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她想,严潍一定没有乖乖听话,一定正注视着这里。说不上来为什么忽然有这么个念头,总之心有灵犀似的。她回头,果不其然,严潍望着她。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悲怆,她拿开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然而严潍不为所动,仿佛并不明白陈潇的意思——闭上眼。 陈潇等不到他听话,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她向着严潍笑起来,露出细白的牙,眉眼弯弯,黑色的瞳孔亮得像火焰噼里啪啦在里头烧。 这是她最后一次操纵烈焰,为了熔断自己的颈。 头颅滚落,被酒红色的长发所缠绕。 没有头的尸体直挺挺站了好久,倒下了。 最艰难的战役结束了。 高温上浮,早该下的雨现在才淅沥沥下起来,没一会儿就下得很大,冲刷着每一具尸体,每一个血洼。 大雨打得人们回过神,他们这才意识到,神明真的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欢呼了第一声,人群沸腾起来。严潍就站在尸体不远处,人人都知道于情于理,他们该沉默地接受胜利,可劫后余生和即将到来的军功太让人欣喜若狂,他们没法不发出雷鸣喝彩,两两相拥,庆祝这个强大的敌人的死亡。 林猫贴心地扶住严潍,她依然这么沉默,既不觉得欢欣,更不会难过,她的心静得像一汪深潭,从不曾如此安宁。 她抬头打量严潍。她的老师脸上都是雨水,也许还混杂着别的水渍。 “老师……”林猫无不忧心。 严潍垂着眼,只盯着地上的头,此时此刻,他反倒不哭了,无悲无喜一般。 林猫便也无声地陪着他。 半晌,她听见严潍说话。 “真滑稽,滑天下之大稽。”他说,像在自言自语,“我用了十年,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杀了一个我找了十年的人。” 林猫立即想要安慰他,可她刚抬头就见严潍哇地呕了一滩血,血水和着雨水溅开。他迈开步子,往陈潇的方向去,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颗头。 没走几步,他倒下了。 ---- 我是不是把我的读者给虐走了一些,啊啊啊啊!!!不要啊!!!!痛哭失声.gif
第31章 异样 我趴在严潍床沿,兴许实在累着了,恍恍惚惚的竟打起了盹。彻底陷入浅眠前我想我似乎越发像个人了,而不是一只鬼,我开始会困,会渴,会饿。 我闭上眼,却始终牢牢握着严潍的手,但凡他有个小动静,我都会立刻清醒。 他把我吓得不轻。 我向来没信仰,但急救室的红灯亮了大半个夜晚,我在外头干等,急得手心都刺出了血,心里遍求神佛,九九八十一个各求了九九八十一回。 严潍醒了,我便也醒了。 他睁开眼的下一刻,就在看我。 因为脸色白得发惨,严潍的眉眼鬓发被衬得更黑,浓稠的,如同墨汁浸过一轮。 我曾不止一次被他这样凝视,到如今,心头仍会有霎那的憾然酥麻。 我拢起他汗湿的额发:“醒了。饿不饿?” 严潍摇头。 “那渴不渴?” 他还是摇头。 “其实我就随便问问。”我一捋袖子,把他上半身小心仔细地搂起来,安顿着倚在软枕上,然后手掌叠了他手背,手把手牵着他端了床头的碗喝粥。 督促严潍喝了足足半碗,我才肯饶他。 放下碗,他问我他是不是昏了很久。 他虚弱得近乎没什么中气,一句话断断续续,都是囫囵的气音,四周那么安静,依旧要凝神去听。 原本一说到他的病我就来气,这声音从我耳朵里过,可谓气上加气,怒上添怒。 我咬牙切齿:“你也知道你病得重,可不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么。严潍,瞎折腾开心不开心?我真是想不明白,我想不通,你怎么敢认定我不辞而别?你怎么敢认定我能这么轻飘飘地,随意地离开你?” 严潍结结实实地挨了顿臭骂,脸上盈盈的笑意却仍是挂着,不见他生出半分愤懑或者悲戚,更不见他怕。 “你也会吓成这个样子啊。”他叹道。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我那点本就不多的气一下泄了一半。我凝望他垂下的眼帘,忽然觉得不安,他不为所动是很好,可太平静了些,平静得不像单纯的静,像“空”了。于是我剩下的那一半气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干脆转过身,背对他:“懒得说你,好没意思。” 严潍瞧瞧我的后脑勺,再瞧瞧我的手。人是疏远了,手倒安分地躺在他掌心里。他乐得笑了几声,握更紧了。 “唉,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也好没意思。”我转回来,举起他的手低头啃了口,“告诉你个事儿。” “嗯哼?” 我理了理,把树林里发生的一五一十说了。 末了,我补充:“我让林猫去查这事了,她会好好办的吧?” 至于我是怎么握着严潍没有知觉的手,一下一下敲击手机屏幕,缓慢地拼写出前因后果兼之描述细节,加以讨论的,这说来话长。其中辛酸艰苦,不必赘述。 严潍数着白炽灯上的虫蚁,只说了个好。 “你……?这么波澜不惊?这也不是小事。” “猜到了。”严潍说,“也不能说猜到,只不过一直隐隐有预感。因为我思念重,你的魂魄就回到我身边,这怎么可能呢?我从前兴许还信,后来不信了。若真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又怎么会得到这个结局。” 他说得淡然,娓娓道来,我却心里发酸:“胡说,你的人生离尽头还远着呢,什么结局不结局的。” 严潍摇摇头,倦怠地阖上眼:“那一天就是我的结局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安慰严潍,我第一次有些茫然无措,因为他破天荒地表现得完全不需要安抚,似乎已经通透到极致。 我抬头,数他刚才数过的虫蚁翅膀。 很久后,我问他:“你就是在害怕这个?” “嗯。” “为什么先前不肯说,明明现在都坦然地说出口了,不是么?” 严潍不回答,他掀开被子。 我一惊,立刻想要给他捂回去,这太放肆,这么病歪歪的,居然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不珍重身子。 他拍了拍身侧:“陈潇,可不可以抱着我躺一会儿?” 我愣了愣,收回伸到一半的手。 “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卑鄙无耻。”严潍说。 我抚摸着他的背脊,这条骨头一节一节都是向外凸的,他的身体劲瘦,却也衰退得厉害,我用掌心去磨,想把它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你问过我要不要将你锁在身边,日日夜夜禁锢在床头。你记得么?” 我回想片刻,很快想了起来。 是。 当时严潍还回答我,他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锁住我,如果谁敢这么做,他就杀了谁。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我知道。”我用嘴唇蹭他的额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实际上,从你能迈出家门后,我总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恢复之前的状态,有什么办法使你永远是个地缚灵,永远幽禁在狭小的区域里,永远只能在我的视野内,别无选择。”他笑起来,边笑,边咬牙,边用力地呼吸,风箱一样的干涸的笑声在我胸前震动着。 我难过不已,听见自己腔骨里的心应和他的笑声跳动。 “随便谁都好,十几年二十年只能活在一栋小别墅里,都会痛苦不堪,何况是你。你是英雄啊,陈潇,你是神明,你比任何人都要不羁,不被束缚,鹰一样,是要翱翔九重天的。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依然这么想,依然这么祷告。很可笑不是么,说着决不允许他人囚禁你,心里却盘算完全相反的事。” 我听见严潍牙关颤抖的,细碎的响动。他太冷了,我向来知道他的手脚是凉的,他体寒,长年累月身子虚亏。所以我用力搂着他,用上我全部热气和偏高的体温,想将他捂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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