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得的。 他半边脸半侧身子被火吞没,然而纹丝不动的,连眼睫都纹丝不动,只管安睡。你看,我说的吧,他救不得的,他已经不会醒来的。 窗户忽然被吹开,深蓝的帘子在风里飞舞,大风刮进来,送入纷纷的雪沫。 我回头。 窗外正是鹅毛雪纷飞的时节。 雪,火,死亡。 好眼熟。 我悟过来,这不正是我的终点么。 我忽然觉得眼前一幕幕都是发生过的事,只是并不发生在这儿,它发生在另一个严潍的故事里,似是最后一声锣鼓的锵鸣终于落下了。 我从梦里醒来,往旁边一摸,摸到熟睡的严潍,又往我自己的眼角一摸,尽是湿润的水渍。 我想起我问他的那些问题。 我问他:如果我不曾回来过,他会怎样。如果我将来真离开了,他会怎样。 其实他的答案,我隐约都是知道的。 自打做过那个梦,我一直就有点恹,打不起什么精神。 每天一日三餐都有护工送,伺候前国务卿伺候得可谓周到,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上桌,样样都是好东西。 “林猫订的吧?”我冷不丁地说。 像我这样成天飘忽忽什么也碰不着的阿飘,能做的唯有监督严潍准时吃饭睡觉,属实不甘。 “只是学生的一点孝敬。”严潍哄道,然后来抓我的手,抓住了往自己身上引,“别生气,陈潇,要实在气的话,我任由你怎么玩都可以的。” 我的手在碰到他各种私密部位之前很有先见之明地抽了回来。 我从那天开始精神头不好,严潍则从那天开始变得不大一样了,不对,是很不一样。 从来都是我逗他,我去亲他,摸他的眉眼,喉结,胸脯,腰肢和臀。严潍偶尔会不堪其扰,不在床上的话,他常往一旁避,当然,纵使是在床上,他但凡还清醒着,总放不开羞耻的,有时我不过嘴上开个玩笑,都能惹得他整个人发烫。 他已然比年少时坦诚了太多太多,可始终有从前那股端着的架子。 如今不同了。当天我陪他用过早餐,他洗漱干净才坐回床上,便来亲我,目的还很明确,是想要跟我接吻。 我自然捧住他的脸回应他。 一通吻完了,我拍拍他的手:“你打开下手机……” 我话还没说完一句,严潍就打断我。他倚在我身上,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锁骨上,还蹭我的颈窝。 我大为震撼,脑子里浮现出那种年纪很小的狐狸,猫似的大,爱往人身上滚来滚去蹭来蹭去。 当然,严潍和这个形容还是大相径庭的,不过我仍因为这个自己跳出的想法汗颜不止,以至于一时间我怀疑过严潍或许被夺了舍。 严潍趁人之危把我的手拉到他耻骨上。 “摸一下,陈潇。”他的声音哑了些,显然是动了情欲,“帘子一拉,不会有人发现的。你想做么?我想要你操一下我,陈潇,我们好久没做了。” 久么?隐约记得就前几天的事,他被操得两眼翻白。 我沉默地抽出手,转身走到窗台边,只留给这个身在重症病房里的毫无自觉的病患一个坚硬如铁油盐不进的背影。 后面传来严潍的长嘘短叹,循循善诱:“陈潇,别怕,能有什么事?怎么也不可能做一次就旧病复发吧,哪儿那么夸张,而且复发了也未必又病危,病危了也不一定会死啊。” 听着他字字句句,我的背影在大好春光里有点秋风萧瑟起来,我想开口痛骂他,忽然又觉得疲惫,于是我背对他握了个拳,希冀着能让我的背影看起来更有震慑力些。 ---- 他会在一个有雪的冬天里,用火结束自己。 ————— 狐狸终于开始有了狐狸必备技能——勾引人
第34章 花 我又不是柳下惠,才会日益烦恼严潍不安分的手脚和行为。他不遗余力地勾我,温香满怀,勾得我十分辛苦,颇有满汉全席就在嘴边,却一定得忍,无论如何不得下口的意味。偏他也不同情同情我,从我这儿想想,反而变本加厉,使我更气恼。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是可忍,孰不可忍。严潍第无数次趁着我监督他喝粥吃菜的间隙,伸手来挑逗似地摩挲我时,我怒了——诚然其实没有多少怒气,但这次我必得明面上摆出怒不可遏的威势,好断了他养病期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死行为。我抽走放置饭菜的小桌子,从他背后扯出枕巾,攥着他的手,用枕巾把他手腕牢牢绑在床头的不锈钢架子上,狰狞地威胁他:“你再瞎来,我就把你两只手并两只脚,都绑在床头床尾。” 严潍只犹疑了短短片刻,喉结滚了滚,全然不当回事地,更努力地贴过来:“是我错了,现在就绑怎么样?” 显然他是看破了我这色厉内荏的假生气,毕竟论起演技,我是小虾碰了大白鲨。 我默然。 我暗暗惆怅,只因为我也察觉出自己是越发色厉内荏了,一次胜一次地张牙舞爪,威吓严潍休得放肆,实则拿他毫无办法。严潍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现在是半分也不再怕我的。 我是不曾想过这辈子还会和这词搭上关系。我生前哪时候色厉过,哪时候扯开嗓子挥着拳头怒骂你再这样那样信不信我对你这样那样,内荏更不必提,我从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束手无策,左右不过是赌命。 我想起句俗不可耐的话来:爱情会从里到外改变一个人。 品了品,是话俗理不俗。 新愁旧愁更添愁。 原那个关于严潍的梦就够我愁的了。 怕是因为我活着的时候没尝过什么愁滋味,也没起过什么纠结心,老天恨不得让我把一辈子的愁,一辈子的纠结一次性尝个够。 我烦躁时喜欢独处,门一闭灯一关,黑灯瞎火的发呆。 正巧严潍被我按着睡熟了,我一个人站在病房外的小阳台眺望月钩。 阳台临着花坪,又正是一楼,风一过,常常带着长长的柳树枝儿抚过来。我想事情想得入神,瞥见满枝嫩叶就要照着我脸上抽,本能地忘了我其实是个鬼,下意识伸手去拦。 我呆了。 我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片柳叶,叶尖儿拂在我的皮肤,划出一阵痒意,它竟未落下去,安安分分的任我搓圆搓扁。 我忙抓住风里飘摇的柳枝,使劲一折,真折下一支来。指腹握住的,是真真切切的树干的触感。我用柳枝抽了一鞭子栏杆,抽出金属的脆响,我仍不大信,对着自己手臂也抽了一鞭子,被打中处骤然泛出红,而且,是疼的。 严潍醒的时候,收到了我送的礼物,一只玻璃瓶,盛满了各色的,开得正好的花。 我能碰着东西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严潍送礼物。他喜欢我喜欢了一辈子,从不曾在我手里得到过什么心意,从前我没这个心,后来我有了,却徒有心而力不足。 严潍盯着我递过去的瓶子,半垂的眼睫在灯光笼罩里格外的黑,投在眼下皮肤的影子格外的长。 我有些局促,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根,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简陋,如果他嫌弃,我怕是会掩盖不住失落。我在周遭找了很久,才找来这么多种类不一的花,这很难的,里头的每朵花都不一样。 或许他顾不上礼物,他会先伤心,我这样送给他花,他立刻就知道我恢复触觉了。 可严潍笑起来,瞳孔里浮光流动的柔软我隔着长长的睫毛都能瞧见。他伸出手,两根手指伸进玻璃瓶口,从里头挑出了一朵红瓣紫蕊的菩提花,拿到我的鬓边,虚虚比划了会儿,插在红色的鬓发上。 严潍就这么笑着,看着我,他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不够,有时候又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 ---- 最后一句话是借鉴的,在一个混剪里见到过,具体出处不记得了,因为很动人印象很深
第35章 地图 我同严潍对视。 我直视他双瞳的时间太长,他终于缓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垂下了眼。他自己也明白,那些煞费心思藏起的,难当的痛楚实在太多了,像海面下巨大的礁石,纵有海一般的心满意足来遮掩,到底冒出了头。于是他堪堪地垂眸颔首,好像如此便能及时阻止我瞧见。 何必如此。 我想问他何必如此。 既然痛得剧烈,叫出来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忌惮这痛感会成为我心头的包袱,以至于我将委曲求全。 何必事事以我为先。 我想揪着他边质问边骂,牙咬了几转,到底没出口。反正总会被他搪塞过去的。 静默了半晌。 我忽然说道:“不如去旅行吧。” 林猫难得登门。 她近来事情多得头昏眼花的,她的老师从急救病房脱险后她仅来过一次,竟很放心我一只幽魂照看严潍。 她在床沿一坐下,也不啰嗦,开门见山,说这次抽出时间来,一是为探病,二是为汇报树林里诡吊声音的调查进度。 她说完,犹豫了半晌,问:“老师,接下来的我们能单独聊么?” “我出去。”我抢在严潍为难之前说,“我不爱听人墙角的。” 我说得极从容,极轻松,极光明磊落,就是不要严潍因为怕我心里生出疙瘩,不得不让我在这儿听他们谈话。况且其实我能猜出林猫要说什么。 可严潍叫住我。 “这和陈潇有关,又是她嘱托你查的,一五一十都没瞒你,没有支开她的道理。” 林猫点头,然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林林总总讲了许多细枝末节,大意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她本以为是一个团队,倘若是团队,便好追查,哪曾想仅是一个人,她一时难下手,好在越查越得更多的蛛丝马迹,迄今为止,能确定的只有那人是想要神明重回人世间。 严潍端起床头柜的碗,舀了勺粥喝。 林猫叹了口气:“你都预料了,老师。” “小猫,你再去查吧,查到什么,来的时候就说什么,不要忌讳。” 林猫应下,又问了许多他的身体病况,护工和三餐称不称心的问题。 我拍了拍林猫。 林猫愣了愣,觉得肩上被什么东西碰了,可身侧分明空空荡荡无一物。 我拉开床头柜抽屉,从本子里撕下张纸,再拿过一杆圆珠笔,大笔一挥后举到林猫眼前。 以林猫的角度,大抵是悬浮的纸被悬浮的圆珠笔写过后飘来,上头的丑字龙飞凤舞——“帮忙买张地图回来”。 林猫僵着脸。 鬼故事可怕,比鬼故事更可怕的是鬼正是本“神明”,当然,最可怕的是这鬼从虚无缥缈进化到了恢复触觉。 “你要地图有什么用?”严潍问我,接着马不停蹄地去安慰林猫,“她前几晚才刚能碰到东西,没做什么,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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