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严潍指挥着,在镜头前作为模特听候调用。他叫我退一步,我绝不退两步,他叫我向右侧一侧脸,我绝不向左。端的是百般遵从。 严潍认为角度合适了,构图合适了,没哪一样不合适了,才施施然从相机后绕来,挨着我,腾出手,按在快门上。 咔嚓一声后,我忙凑过去看:“没把我拍丑吧?” 相机屏幕上,两张脸面目模糊。 “没定焦。”严潍取下相机,重新摆弄,罢了,放回支架上,“再来吧,就站刚才那位置。” “不用那么近吧,我都快贴镜头上了,你是当大头贴机器使呢?”我吐槽,意在博君一笑。 “那退后吧,改明儿我再买个照大头贴的。”严潍顺从,古井无波。 我连忙讨好地搬来椅子:“放哪儿呀?大摄影师。” “就那儿吧。”严潍指指三米开外处。 我把两张椅子挨一块,摆整齐,坐好,等严潍开了定时后落座。 我全无拍照经验,腰板笔直,正襟危坐,估摸着严潍也不常拍照,姿态比我更肃穆。 屏幕里男的俊秀,女的清丽,并肩端坐,双手盖膝,神色间均是正经,背后是正红的天鹅绒窗帘,垂坠在整张照片中。 “真好看。”我爱不释手。 严潍轻轻地嗯了声。 心不在焉,蔫儿吧唧的。任凭我如何百般讨好取悦,他始终消沉。不知他是不愿意再藏着情绪,一个人承受,还是近一年来如在云端的生活,软去了他遮掩的能力,或者是他实在装不下去了,巨大的消极,从他四肢百骸里透出,如锦缎包裹不住火。 我一半余光看严潍,一半余光看照片,越看严潍,越不想他耷拉着脸,越看照片,越觉得像某种特定的场合下所照。 灵光一通,我问道:“这像不像结婚证上贴的的合影?” 严潍笑了笑,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的,鲜活的喜色:“是很像。” “不如补拍婚纱照吧。”我热情提议。 ---- 大家冬至快乐哈
第51章 天平 严潍看向我,直勾勾的。半晌,他摇头,无奈笑道:“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只当是夸赞:“不好么?” “很好的。”他笑了,柔和舒展,“你向来都想一出是一出,我心里好喜欢。” 我脸颊略略发烫,摸了摸鼻子:“不稀奇,我在你眼睛里连头发丝都会发光。” “不仅仅是这样,正因为知道你常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我才敢赌。” “什么?”我不解,蓦地抬头。 “小猫说,她就要抓到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了,最多也就这十来天的事。”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十来天后,是去是留,全凭我的心意。 但是,如果我一无所知,那么就不是凭我的心意了,而是凭他的手段。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诧异。 能瞒我多久是多久,或者直接把那人砍了,对他自己而言,岂不更好。 “我都算计你快一辈子了,难道还要继续算计你么。”严潍笑笑。 “你又说这样的话。”我皱眉,几欲发难。 “我啊,寄希望于你想一出是一出,我还要更加努力才好。比如说,你看在我这么坦诚的份上,说不定忽然改了主意,决定留下来呢。” 半是试探,半是恳求,又是剖心之言。 他想留住我,可又不愿意欺瞒我,只竭心尽力地更爱我,更对我体贴入微,期盼着有朝一日我离不开他,于是自己就选择留下来了。确实,这一年多来,我一日比一日舍不得他,依赖眷恋他,更放不下他。他把心肺骨血满腔柔情放在我人生天平的一头,用时间来和泥加码,慢慢地,“他”的那端越发沉了,与另一端——与“道”的那端,逐渐就要持平。 只是,始终尚未完全平衡。 他把拳拳之心呈给我,他不骗我,我也绝不骗他,我愿意同样剖心相待,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我直言道:“我……” 可方才我思索的那几秒,严潍已是觉得我在左右为难了。他打断我:“我开玩笑的。” 仿佛他先把退路留出来,就不会被我的犹豫拒绝伤着。 “我真的想开啦,一直就这么说的,从没糊弄你。刚才我也就是随口逗你,没别的意思。”他目光沉静,好似确实全不在意,“陈潇,我曾看过一本书,书里一对相爱的男女,不得已要分开,或许再不能相见了。分开前,他们游历四方,路过一道长岭,当时下着大雨,男孩让女孩等一等,女孩却说:前面也下大雨,跑过去还不是淋湿么,前途既已注定了是忧患伤心,不论怎生走法,终究避不了、躲不开,便如咱们在长岭上遇雨一般。她说完,又说:我今日才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是一辈子的事。” 我咀嚼着他的话,沉吟不语。 他自顾自地喃喃:“原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是一辈子的事。” 这话像他说给他自己,又像说给我。 苦不堪言。 我又恼又气:“话都给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要说的,你一句也不听。” “你要说什么?”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抬手,揽住他的肩,然后狠狠在肩头拍了几掌,每一下都拍出一声脆响:“听着,少打断我。” 我把心意都和盘托出,话只挑精炼的讲。 说完,我看向他。我原以为他应会安心,或是多少开心点儿。可严潍目光空空,像看着正对面的白墙,又像什么也没看。 片刻,他问:“说回婚礼吧,你想要怎样的婚礼?” 这有时令我恼怒——他能看懂我,我却许多时候,未必能读懂他。 要是换个人,我早嫌弃这个人啰嗦又矫情了。你不愿意敞开天窗说亮话,我自然有不少手段让你敞开。可这个人是严潍,他一时露,一时藏,我也只能任他想藏就藏想露就露,对他我没手段,我唯恐伤了他为了我跳动的一颗心。 像这样,他要挪开话题,他不想跟我再聊下去了,我也只能顺从。 “我觉得用回先前买的那套婚纱就好啦,不要浪费了。我是想把全程录下来,制成光盘,作为留念。就是可惜没有司仪和宾客。选一个好点儿的酒店,租下宴会厅,致辞啊,撒花啊,交换戒指啊,都可以安排上。” 他摇头:“不用之前的婚纱。” “那新买一套?” 严潍仍是摇头:“不,婚纱我有安排。其他的都很好,只是不要什么宴会厅。我们的婚礼应当更好,更漂亮恢宏才对。” ---- 郭靖撑起雨伞,去遮黄蓉头顶,哪知一阵狂风扑到,将伞顶撕了去,远远飞出,郭靖手中只剩光秃秃的一根伞柄。黄蓉哈哈大笑,说道:“你怎么也拿起打狗棒来啦?”郭靖跟着大笑。眼见面前一条长岭,极目并无可以避雨之处,郭靖除下外衫,要给黄蓉遮雨。黄蓉笑道:“多遮得片刻,便也湿了。”郭靖道:“那么咱们快跑。”黄蓉摇了摇头,说道:“靖哥哥,前面也下大雨,跑过去还不是一般的淋湿?”郭靖笑道:“正是。”黄蓉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华筝之事:“前途既已注定了是忧患伤心,不论怎生走法,终究避不了、躲不开,便如是咱们在长岭上遇雨一般。从前爹爹教我念了许多词,都是什么愁啦、恨啦。我只道他念着我那去世了的妈妈,因此尽爱念这些话。今日才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当真是一辈子的事。” ——————引用自《射雕》
第52章 缝制 “恢宏……这我不大擅长。”我说,“你跟权贵打交道多,你更清楚,你按你想的来就好啦。” 严潍点头:“有需要挑选的,我再问你。” “一切依你喜欢。” “是两个人结婚,又不是我娶我自己。” 严潍大有奚落之意,我只怕他觉得我一味推脱置身事外,匆忙解释:“我是不想你原本喜欢这个方案,一问我,我中意另一个,你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心仪的那个了。” 严潍一愣,他缓慢地低下头,手肘撑着膝盖:“对不起,我……我心情不好。我想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陈潇。” “说什么对不起。”我伸手想安抚他,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上楼去了。 次日早起,我往身旁一摸,严潍并不在。我一间房一间房找去,找到客厅里坐着的严潍。 我尚在为怎样让他开心起来掏空心思,熟知他远远望见我,便举手招呼我,他看起来十分雀跃,一扫昨天的失落。 严潍递来一本册子:“陈潇,来。你看,你想要哪一个?” 册子是珠宝册,厚重的数十页展示仅仅十套珠宝,可见其珍贵详尽。每一套均由项链,手链,头饰组成,无一不华美动人,不可逼视。我越翻看越眼花缭乱,页底的数字更是让我替严潍肉痛不已。 是贫穷限制了我的审美与想象力。 “算啦。”我想还给他,“也都太贵了吧。” 严潍推回来:“有什么关系。人一辈子只能结这么一次婚,你喜欢哪个,指给我看就是。” 他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推拒。郑重地一番选择后,选中了一套红宝石打造的。 “这个好,我之前也很想选这套,正衬你的头发。”严潍很满意,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放下图册,从玄关搬来两个纸箱子两个白布扎的人型模特,一个两巴掌大的天鹅绒礼盒。 第一个纸箱被裁开,露出两套礼服。我一眼便瞧出那是一年多前,我们在家里成婚时用的婚纱和西装。 “不是说不用这套么?”我不解。 “用呀,为什么不用。”严潍将裙角捻在手里摩挲,“我想起我把它们买回家的时候,钥匙插进门锁里半天,只是不敢扭。总还怀疑,你回来了,会不会就是一场梦,我在梦里,还没睡醒呢。” 说罢,他又裁开一个纸箱。纸箱里叠着柔软蓬松的白纱,像一朵云彩被关住,已是迫不及待要宣示它的存在感。严潍拿起它,轻轻一抖,它便散开,铺在地上,仿佛一片流动的,雪白的虫翼。 接着礼盒开盖,一时间光华璀璨,盒子里翡翠十余颗,珍珠上百粒,钻石十几颗,被白炽灯的灯光一照,交相辉映。 一出接着一出,我怔怔不明所以。 严潍点了根烟,将两套礼服分别套在两个模特上,他拿了针线盒,一手攥着白纱,在婚纱上比试,一手捏着针,把白纱固定在适合的位置。 烟雾缭绕里,他像个费竭心力,呕心沥血打造艺术品的艺术家。 至此,我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他是要让这套礼服更华美,更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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