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花了多少钱?”我在盒子里一捞,再放开手,叮叮当当,珠玉相撞。 “没关系,还能再赚回来的。” “是么?”我皱眉。 我总觉得不安。 严潍一掷千金,买了辆几乎最昂贵的车,和我私奔进一个小渔村。又一掷千金,买下一块地皮,就地造出一栋小洋楼。接着一掷千金,买断一盒子珠宝,去镶嵌在一套旧婚纱上。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掷多少次千金,他又还有多少千金可以掷,我只知道他活像个把所有食物烹饪一空的人,全不在意空空如也的米缸,也不在意明天怎样过下去。这种人我知道,是在享用最后一餐的人。 “那我做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什么忙也不帮么?” 严潍笑道:“你陪着我啊。你陪着我,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他确实坦然舒展。无论我如何审视,也寻不出任何苦楚和灰败。 可我的不安并没有散去。 我终于下了决心,握住他的手。 严潍看向我。 “其实你也用不着伤心,严潍。”我措辞道,“就算我走了,难道我会不回来看你么?我答应你,我无论去到哪儿,做什么,我每个月都一定回来见你,我们好好温存几天,嗯?” 严潍点头:“嗯,那很好。” 从他脸上,我仍是瞧不出不妥。 其实我本是不愿意说这话的,我还没下决心要分道扬镳,便先说我走后如何如何,岂不是要让他误以为我拿定主意要走了。可这疑虑早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严潍何必这样难过,他不舍得我,那我们每次相聚我就陪他久些,他聪明透顶,怎么会想不到这出。 这个不解时时骚扰着我,我索性敞开了问他。 “陈潇,你胡思乱想。”严潍摇摇头,笑了笑,“我早就知道,只是再怎么聚,也是聚少离多,才难免难过。” 我点点头。对的,严潍怎么会想不到。 可仅剩丝缕的不安却始终盘桓着。
第53章 be if:花开花落自有时 我握着一只小小的吊坠,贝壳拼就的狐狸,点缀的白绒毛被我掌心的汗沾得湿润。这是我给严潍带的礼物,我在一家小店的橱窗里看到了它,恍如看到了严潍,于是一见钟情。只是当时已夜半三更,店铺早打烊了,我只得等十多个小时,冒着无法变化外形后变得越发艰险的处境,在次日中午买下了这只狐狸吊坠。 我想象着与严潍碰面后,他会如何发怒,毕竟我立下了一月相见一次的应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我处境实在艰险,才不得已迟了两天。这时我当递上这只狐狸吊坠,严潍必然转怒为喜,我担保,他一定很喜欢的。 天衣无缝。我美滋滋地敲响他的家门,并理了理长发。 十点刚过,此刻没有月亮,也没有风。 手背触上铁门时,我的手陡然停住。我转过手掌,覆在门上,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迹。 我顺着这痕迹向旁抚去。相同的触感蔓延到门边,甚至水泥墙上,仿佛没有尽头。 我如坠冰窟。 这滞手的触感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是东西被烧坏后,表面粘着烧灰的触感。 忽然云层流动,月光袒露,秋风四起。 我看见整栋别墅大半发黑,浓郁的焦味儿扑面而来。我这才发觉,分明十点刚过,却没有一丝灯光从屋子里透出来,每扇窗户都寂静漆黑,死气沉沉。 我踢开林猫家的门。 她住在潮湿简陋的地下街,木门一动就吱呀乱响,烂得能打包扔垃圾场里,可怜的徒挂个锁把,却没有像样的锁。我只一踢,门便朝里砸在地上。我踩着木门步入这个狭小的家,前方,林猫坐在矮小的木椅上,抬头看着我,似乎已等我这不速之客很久很久了。 “你想问什么?” 我冷笑:“你说呢。” “老师是十天前去世的,死于电器起火,他边煮东西,边在沙发上睡,什么都给忘了,煤灶烧起来,起了很大一场火。没有葬礼,埋在城北公墓。”林猫一溜回答完毕,罢了,补道,“还有什么问题?” 我沉默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青筋暴起,半晌,我笑道:“煮东西忘了关火?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你不知道么?”林猫很平静。 “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林猫说,“我只知道这么多,你走吧。” 我踏前一步,很想拧碎她的颈:“你为什么这么冷静?混账东西,他不是你的老师么?” “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可伤心的。”林猫侧过头,“你还不走,是想和我打架么?” 我站着不动,她坐着不动。许久后,我转身离开。 我没能见严潍最后一面。他都不让我再瞧他一眼,就自顾自地死了。 我一动,五脏六腑都发疼,揪心拧肺的,又痛,又迷茫。我当然明白,他是自杀的,可我想不通为什么,何至于此,我想不通,迷茫里生出一股子怨恨来。 我去他墓前探望他,却连一支花也不给他买,只两手空空,摸着他的墓碑,五指几乎在上面凿出洞来。 “你报复我。”我质问他,“你想让我后悔没有留在你身边,是不是?你想跟我说,看,你不选择我,那你就永远地失去我,对么?” 他不答。 “或者你想让我愧疚?” 他不答。 “还是也想让我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否则你觉得不公平?”我越斥责越尖酸刻薄,“人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个实在的傻逼,你要报复我,却只能想到伤害你自己。” 他仍然不答,一块冰冷的墓碑不会回应任何言语。 我累了,呆坐在他墓旁,望着前边林立的,一层又一层的墓碑:“说话啊,严潍。” 云悠悠遮住月亮,又散开,公墓里静悄悄。 “哼,你死了?我不信。”我站起来,扬长而去,“你躲在哪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你吧?等着我痛哭流涕地要抱着你哭。我偏不,我找到你,我要先把你狠狠揍一顿。” ---- 有主要角色死亡,只是if,不看并不会影响主剧情
第54章 be if:花开花落自有时(下) 我极想见到严潍,极想听见严潍的声音。不知不觉,浑浑噩噩,我回到了海边的小村庄。 白墙白瓦,海浪拍打庭院的围墙,又退去。二楼的栌树开得很好,粉云般的花叶婉转坠落,偶有几片落入浪潮,随之没进大海。 周围邻舍依旧是篱笆红房,鸡鸣狗叫,锃亮的布加迪威龙停在车库里,什么也没有变。我从腰间取下钥匙,开门,开电闸,开灯,霎时光亮如注。客厅沿墙摆放着模特,一个套着白西装,一个套着婚纱,家具上通通点缀白纱,满地气球,一派新婚燕尔的喜气洋洋。餐桌上各色碗碟,CD机边随手乱放光碟,桌上堆叠成摞的书,书里夹着彰示尚未读完的书签,书面放着严潍的手机,还插了充电线。 那么浓郁的烟火气,像有个人一直一直,仍然在这里生活着。 “严潍!”我高声叫他,“好啊!你果然躲在这!” 我遥遥望着楼梯转角,等他出现,眉眼含笑地问我:你生气了么,怎么了。 等了好久,也不见严潍从二楼下来。 我气上心头,蹬蹬地上楼,抱怨道:“真是的,非要我来找你不可么。” 我一扇门一扇门地推开,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边找,边叫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只有栌树枝叶在摆动,落下满地花碎,在阳台角落的粉色花堆上又添高了一层。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并没有人去打扫它们。 并没有人在这里。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一楼,坐在沙发上,对着满屋旧物发呆。 直到我听见滴滴几声。 严潍的手机响了。 这个他特意为和我隐居避世买的手机,被他一同留在了小洋房里,并没有带走。我开了电闸,手机充了电,这才得以开机。 我伸过手去,心跳得厉害。 是彩信,是严潍的另一个手机发来的,包含着好长一段语音。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 “陈潇。” 他的声音柔和,安静,又寂寥,夹杂电流的滋滋声。 我下巴搁在手臂上,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探着头,等他告诉我,他究竟在什么地方等我。 “对不起啊。”他说。 我一怔。 “我很想按照约定等你,其实,我好想再见到你。可我实在是个很自私,很懦弱的人。陈潇,我没有勇气再走进雨里了,我已经认命了,我害怕命运。我也太累了,累得再被雨珠子打湿一次,都没办法承受了。”他说,“但是陈潇,你不要自责。我早就该死了,如果你没有回魂,我一定活不过那段时间。所以老天很好,你也很好。陈潇,谢谢你让我做了一年多的美梦,只是,我没法回报你了,是我的错,你要怪我,不要怪自己。” 播放结束了。他言尽于此。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许久后,我按下回拨,打开免提。 电话的那头,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我按掉,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按掉,再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是什么时候,如何录下这段录音,点下发送的呢。他发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掉眼泪。对的,他说到后边的时候,好像就要哭了。 他走啦,而我总是读不透他。 我坐在桌旁,一动不动,慢慢地,我垂下头去,一个多月来没有落过的眼泪,打湿我的手背。我蜷起身子,上半身伏在桌面上,放声恸哭。 潮起潮落,太阳从海面上落下,又从海面上升起。 它悬在半空中的时候,我离开了这栋小洋房。 ---- 有角色死亡
第55章 筹备 严潍站在木梯子上,往墙壁黏彩纸红纱和花团。满地的五色气球滚动。 一片洋洋喜气。 我踮着脚尖,避开气球,走到严潍梯脚边,替他扶稳:“你这么早就起来布置婚房么?” “反正闲着也没事情可干,不如快点弄好。” “那么期待?”我取笑他。 严潍低头笑了笑,由此我看见他不可忽视的黑眼圈。 我皱眉,话锋顿起:“可不是起得早,是压根没怎么睡吧?” 严潍黏上最后一朵花团,握着梯边下来:“不是我想熬的,你也说了,实在是很期待,所以想睡也睡不着。” 我伸长手扶他,哼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同这个解释。 他踏实踩上木地板后反握住我的手,把我往墙根的天鹅绒模特那里领。婚纱挂在模特身上,我只瞧一眼就几乎被耀得双目发花。白纱在裙上别了一层又一层,用手一碰便翻出白浪,浪上钻石闪烁,珍珠莹润,怎一个风雅别致,华贵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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