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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郢想，由奢入俭，能苦死人吧。 “啊？”陈潇正全副心思翻找书包，闻言转过头，想了想，笑笑，“还好，我觉得挺好。” “你找什么？” “找吃的。都不知道给塞哪儿了……”她翻来覆去地找，终于找出两片苏打饼，献宝一样拿来递给林郢，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只有这个能招待老师了。” “谢啦。”林郢笑道，“没别的凳子了么？我跟你好好说说正经事。” 陈潇哼哧哼哧从小房间里搬来一张藤椅，坐下，坐端正了，洗耳恭听。 “以后你用不着这么省吃俭用啦，不仅不用交学费，还有得免费吃，有得免费住。” 陈潇一怔：“哪个学校这么好？” “你是特种人，你说呢？” 陈潇呆呆地看着他，老半天，她反应过来，惊叫道：“我……我是特种人？！” 林郢点头。 陈潇仰头望发旧的白炽灯，又陷入了呆滞的沉寂，好一会儿后，她才彻底如梦方醒，挥着手又蹦又跳，嘴里反复叫嚷着“好”，或者“耶”。 林郢乐呵呵地瞧她那股开心劲，等她静下来，才从包里扯出一张纸。 “咱们那儿啊，和普通小学不大一样，每个学生都会有直属的导师，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安排每天的课程。你按着表去训练，上课就对了，但真正能叫老师的，还是就只有那一个。特种人很少，每个导师最多也就带十来个左右的学生。” “林老师你是我的导师么？”陈潇兴奋地探过身来，“我想你做我的导师。” “是呀。”林郢挠头，“以后咱们得互相照顾了。还挺不好意思的，哈哈，虽然我也照顾学生，但一直以来我学生也都照顾我。” “……学生照顾老师？” “我不比你们大多少呀。哎呀，扯远了，这个你见了他以后就明白了。”林郢将那张一直捏在手里的纸递过去，“这是你师兄，唔……目前我就一个学生，加上你两个。” “是高年级的学长么？”陈潇接过。 “没什么高年级低年级的啦，不按这个算的，你俩也差不多大。就是他比你先入师门嘛，先入师门的也算师兄吧，大概。”林郢絮絮叨叨的，“他脾气不大好的，我给你做下准备工作。” 陈潇边听边点头，边去看纸上的表格。第一眼看到右上角的照片，确实是差不多大的男孩，长相俊雅，黑发细碎，眉眼上扬，神色冷淡而倨傲。第二眼，陈潇看到他的名字。 他叫严潍。 ---- 二十年前的陈潇：他脾气不大好的，我要仔细点。 二十年后的陈潇：说不上千依百顺，也就差不多百依百顺吧。
第66章 过去：师生——林郢与严潍 “我这么说：‘你好小朋友，你叫陈潇么？哼哼，好消息。你猜是什么？打今儿开始，特种人编队欢迎你！’”林郢一摆手，一昂头，鼻孔朝天，潇洒自如，然后他转回头，问道，“怎么样？” “太浮夸了。”严潍正奋笔疾书。 “噢……”林郢欲哭无泪，“怎么这样，我觉得还蛮不错……” 严潍写下最后一个字，并起一沓纸，在桌面上敲两敲，走过来，递给林郢：“老师，我把雨水糊掉的地方都补上了，你仔细点，别再弄湿了。” “太谢谢了。”林郢咿咿呜呜地，双手颤抖着接过，“大恩大德今生今世难以报答，做牛做马做完这辈子再接着做。” 严潍默然：“……老师，不要咋咋呼呼的。” “喔。”林郢立刻正常了。 “您是‘最强’，不要显得不庄重。” “呃，嗯……知道了。”林郢羞愧地低下头。 “没事的话，我回家了。”严潍叹了口气，从椅子上拎了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向门外。 “严潍。”林郢耷拉着一双眉眼叫他，“往后就有伴了，你看起来怎么不大高兴？” 严潍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反问道：“老师，你爸爸给你生了个二胎，你高兴么？” 扔下这句，他走了。留林郢在椅子上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半晌后林郢叹了口气，欲哭无泪：“到底谁才是老师啊？” 林郢门下男女双全的第三年，十三岁的严潍曾登门拜访，虽然俩孩子都是自个儿家里的常客，可严潍这次来，似乎格外的严肃一些。 当时林郢正用着晚饭，严潍钥匙一拧，打开了他家的铁门。 俩学生都有他家备用钥匙，毕竟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只希望哪天一命呜呼了，能有人为他整整遗物。 严潍沉默地坐在林郢对面，打开带来的便当盒，拿起自备的筷子吃起来。 气氛这样古怪，使得林郢汗颜。实话实说，他是有点儿怕严潍，像做错事的小孩惧怕大人的指责，真是丢人。其实严潍并不会指责他，只是说教起来就没个完，言辞锋利，句句属实，叫人百口莫辩，只得默默地坐端正了听，偶尔小声狡辩一句，还会换来更严厉的措辞。 终于，严潍开口了：“老师，你经常和陈潇说你的那些道理么？” 林郢一怔，有被抓包的心虚。 “你给她看你的那些漫画，跟她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对不对？” “随便说说的嘛，反正你又不爱听，我和她说能有什么。” “是以前同我说的那些么？” “嗯。” “还有没有多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一字一句都不要落下，老师。” 林郢垂着头，咬着勺子。 陈潇爱来他家里混。 严潍有母亲，母子俩相依为命。陈潇家里却没人，孤零零的，便常来老师家混吃混喝混书看。他一柜子珍藏的英雄漫画，被陈潇翻了个遍，她喜欢趴在沙发上就着斜穿入室的阳光读，读一个又一个超级英雄是怎么诞生的，他们如何惩恶扬善，如何扶困济贫。 这原本就是林郢的心头宝，自然恨不得她看得越多越好，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跟她聊。 林郢说：我小时候就想当超级英雄。 陈潇问他：你现在不算么？老师，我知道，你可是‘最强’。 林郢说：不算的。 陈潇就问：为什么？ 林郢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然后他又问：你知道你，我，我们，为什么会是特种人么？ 陈潇想了想，说：天生的。 林郢说：这么说也对……不对，不是天生的，是天选的。陈潇，你知道善恶有报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相信么？是天选了我们，上天选了我们去让善报和恶报落下，不要落错了。 陈潇怔怔地望着他，若有所思。 林郢伸出手，抚摸她的头顶，一遍一遍地，重复延伸这个论调。 相同的话，他也曾对严潍说过，严潍听完后，只说，嗯知道了，老师喝水吧，不渴么。可陈潇不一样，每当他重复一遍，陈潇的眼睛就会更亮一点儿。 他是‘最强’，可他不是英雄，他当不了。于是他期望着，有人能代他成为英雄。 “没别的，就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些。”林郢如实说。 “别再跟她说这些了。”严潍皱眉，“老师，你是明白她么，她这个人，既不现实，容忍度差，又执拗得要死，你不要让她把这些东西信以为真。” 林郢几乎就要开口驳斥，反问他难道这些不能够是真的么。可他不大敢，也十分害怕气氛变得僵硬，嗫嚅了半天，低下头去，只发出含糊的答应声。 ---- 狐狸心里： 老妈（需要操大心的） 老婆（需要操大心的） 老师（需要操大心的） （排名不分先后） 你说，你不少年白谁少年白
第67章 过去：师生——林郢与严潍（二） 林郢失了手。他的任务向来完成率近乎百分之百，这次却让十几条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去复命的时候，陈潇看见他的手指一阵一阵地打着抖儿，脸色灰白，冷汗沁了一脑门。陈潇不明白，有什么好怕的，再去抓就成了，老师是“最强”，是能轻易将自己丢下楼仿佛丢一粒灰尘的人，怎么怕成这样。 于是陈潇“啪”地握住他的手，自荐道：“老师别怕，我跟你去。” 玻璃装潢的，纤尘不染的空调房里，上位者们围着木桌端坐。林郢紧巴巴地站在中央，半圆形的桌子像高墙挤过来，逼得他倍感不安。 坐在主位的人走来，抬手给了林郢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林郢晃了两晃，没倒，脸上很快肿出一个高高的巴掌印来。然后他跪下了。 这一切震撼了陈潇，使得她一直呆着做不出反应。 “你自己说，你要被罚什么？”那人问，又伸出手，要给他另一边脸上也添个巴掌印。 陈潇这会儿总算大脑运转起来了，唰地握住来人的手腕：“你不会失误么？” 木桌后的人们没料到一个跟在林郢屁股后面的小孩会公然冲撞，屋里似乎更冷了。 那人想抽回手，可她毕竟不是特种人，力量悬殊，竟如蚍蜉撼树。陈潇又是咬了就不松口似的，不但没顺势下台阶，反而握得更紧：“阿姨，我问你呢，你没失误过么？” 林郢倒抽一口凉气，立刻将陈潇的手掰开了，嘴上边重复地，不停地道歉。 那人气急，手上一得自由，便去抓住陈潇的头发往前扯，把陈潇拉得踉跄，可陈潇直勾勾地看着她，也不呼痛。那黑漆漆的眼睛盯得人悚然一惊，竟自己放开了手。 “你不能这样。”下楼的时候，林郢拨开她的头发，仔细地瞧她头上有没有事，“你干什么给他们找不痛快？他们会让你更不痛快，他们很可怕的，他们……” “老师，你害怕？”陈潇打断他。 林郢低下头。 “你害怕他们？你一个人就能把那房间里的人全部揍趴下，你害怕他们？”陈潇揪住他的衣袖，“应该是他们害怕你才对！可他们打你，骂你，就像……！” 就像打骂一条狗。 陈潇咽下去，没说出口。 “我知道。你不懂的，陈潇，你太天真了。”林郢轻声说，“可能晚些来这里会更好，像你，像严潍。我被带来得太早了，又是焦点，你不懂的，我在这儿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你不懂。” “是么？”陈潇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天真不天真的，什么‘想得简单’，‘想得天真’，都是望而却步的借口。” 林郢嗫嚅了一会儿，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陈潇最后还是和林郢一块去吃午饭了。林郢挨了打，还能不留余力地安抚她，害怕她生气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她一肚子气给哄下去了。 她正要夹过一块炸鸡时，一双筷子从旁边一岔，拨开了她的鸡块，吃进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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