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抬头,见严潍就站在身边,咀嚼着自己喜欢的食物,他接下去的两筷子更快,把剩余的鸡块通通吃光。 陈潇震惊地盯着他,不敢置信。 “你不咳嗽么?还吃炸鸡。”严潍说,“我不喜欢吃这个,还得帮你吃,记得谢谢我。” “你……!”陈潇气急败坏,“老师!你看他!” 林郢看向严潍,严潍也看向林郢。 这一看,他整个眉头都纠在了一块:“……老师,他们又打你?” 林郢垂下头。 “我不是告诉过你该怎么说了么?”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会说了。” “在他们跟前,你得先站直了,你……” “行啦。”陈潇拍开他的手,“我已经说过老师了,你别再说了。” 严潍愣了愣,抿着嘴,脸色从勃然大怒变得难以言喻的古怪:“不至于吧。心肝宝贝么?我只说了一句,你就上赶着护了?” 陈潇和林郢满脑袋的不解。 “你又阴阳怪气些什么?”陈潇说,“你能教老师什么?让他也跟你一样阴阳怪气?用不着你,我给老师出过头了。” “你也去了?”严潍心里警铃大作。 “嗯。”陈潇昂了昂下巴。 “你做了什么?” 陈潇不答,扭过头去。 “老师,她去干什么了?”严潍逼问到林郢跟前。 “她,呃,她不让人打我,上去抓人的手,不过我拦住了,她还被人扯了一下头发……” “老师,他让你说你就说么?”陈潇绝望。 严潍的矛头直指陈潇:“你正面和那些人起冲突?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潇往椅背上一靠:“我自己让我自己的。” “好,好。”严潍气极反笑,他指陈潇,“你气死我。” 指尖一转,指向林郢:“老师也气死我。都气死我就完了。” 然后他丢下刚拿的筷子,阴着张脸出了食堂。 “又发什么神经,喜怒无常的。”陈潇抬脚给他的背影几个连环踢。 “没事,他也经常这样训我。”林郢安慰她。 陈潇恨其不争:“老师你也是,你怎么让他这么说你?哪有学生这么跟老师说话的?” “他在意我们才会管我们俩。”林郢笑了笑,“你看,他不在意的人,他压根就不搭理。” “那他还是别在意我好。” 林郢埋头吃饭,忽然他发觉了什么,问道:“陈潇,你好像跟他说话没这么刺了?以前你们俩没少吵架。” 陈潇托着腮帮子,望着严潍走出去的门:“我以后都不跟他冲了,他前几个月得了胃病,都是我欠他的。”
第68章 过去:师生——林郢与严潍(三) 林郢已经许多天没能见着严潍。 他忙于处理陈潇坠崖的后事,还来不及伤心,就又得到处去给上头当刀子使,焦头烂额下每每抽闲去敲严潍家门,都被拒之门外。严夫人告诉他,严潍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见。 林郢担心得发愁,终于这次不顾阻拦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卧室门。 漆黑一片。 桌子上吃剩的东西一瞧就是只草草扒拉了几口。严潍坐着,人裹在毯子里,他瘦了许多,头发糟乱,一双眼睛望过来,没有半丝光亮。 林郢悲从中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学生,现在另一个好像也要倒下了。 林郢缓慢地靠近他,像靠近一只濒死又紧绷的动物,然后他揭下严潍捂着的毯子,打量了很久。 他心里徘徊了足足半年的问题,模糊间能看见答案。 “严潍,你其实喜欢陈潇,对么?” 严潍喉咙里发出一声干闷嘶哑的“嗯”。 “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的上唇皮和下唇皮干涸的黏在了一块,用了好一会儿才揭开:“她有喜欢的人了。” “谁?” “你。”严潍说,“老师,你。” 林郢一愣,半晌,摇头:“我,我不知道……” 严潍努力地,安抚地笑了笑。 “严潍,你会讨厌老师么?”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老师。”他重新缩回毯子里,“我怎么可能怨老师?我……我爸爸很早就过世了,我都不记得他的模样。我真想有个爸爸,总希望着如果老师是我的爸爸就好了。不会有人去记恨,去怨爸爸的。” 林郢又是一愣。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很好的老师,无限地宠溺甚至服从孩子们的话。可他忽然无比的挫败和酸涩,他想自己这个老师当得稀巴烂,他们心里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想法,他不了解,也无从了解。 严潍说他是父亲,可直到今天,他才和“父亲”吐露这么多真心。 “我只恨我自己,我就恨我自己。我保护不了她,我甚至瞎拧巴,如果我早点告诉她……” “你还有机会告诉她的!”林郢啪地握住严潍双肩,然后抬手摩挲孩子的双鬓,“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没找到尸体,就是还活着。” 严潍眼神空茫:“真的么?她真的会活着么?” 林郢俯身抱住他,腥苦味涌上喉咙。陈潇可能活着么?那么高的山崖,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活着。找不着尸体,约摸是因为在火里烧透了,烧成一抹灰了。 可林郢把眼泪硬生生逼回去,带着笑意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会的,当然会,会在将来,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候重逢。” 严潍的手摇摇晃晃地,攀住老师的背,他强压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他窝在“父亲”怀里,失声痛哭。 严潍走出家门,是因为接到了林郢的电话。林郢一通电话过来,告诉他自己会忙一阵子,让他把陈潇来老师家里玩时落下的东西带走,妥善保管,等陈潇回来了,再还给她。 严潍心里清楚,忙碌不过是托辞。林郢是煞费了苦心,想把他从痛苦的泥潭里攥回来。 必须重新站起来了,他的母亲,老师,都盼着他站起来。况且陈潇还活着,你看,老师也说她一定活着,他们分身乏术,他可以自己去找,一年找不见,找十年,十年找不见,找一辈子。 林郢的家里黑灯瞎火,客厅没开灯,只有走廊尽头工作室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亮堂的灯光。 严潍正要径直过去时停了脚,他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环顾着去找这道目光,最后在桌子边找着了。黑暗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扶着桌角,安静地望向他。 严潍和那个只比他的腰高出一点儿的孩子对峙着,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她的眼睛。 在黑暗里依旧清晰亮堂的,倔犟的,偏执的。 让他想起一个人。 严潍忽地,整个人连手指头都柔软下来,他甚至张了张嘴,想同这个孩子说说话。 偏巧林郢这时打开了门,又打开了客厅的灯:“就知道是你。严潍,在里面等你老半天了,怎么不进来?” 严潍这才看清孩子的模样,套着件过大的T恤,格外的瘦,格外的小,一头银发似乎因为营养不良糟乱又干枯,像捧白草。 “这个小……小孩子一直盯着我。”严潍本想说小弟弟或小妹妹,可他看不出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怎么跑这儿来了?”林郢匆忙走来,抱起孩子。抱了一个,露出椅子后头另一个更小的,一直牵着稍大的那个的手。 大孩子在林郢怀里俯身,直去捞小孩子伸来手,林郢连忙用另一条手臂把小的也抱起来。 “弟弟也要抱,是么?”他掂了掂,让孩子们坐得更舒坦。 “老师,你又从哪儿带了小孩回来?” “前天带回来的,你看,他们还有点儿认生。快入冬了,两姐弟在路上乞讨,外套也没有,围着一群人说要送孤儿院,我想着反正我挺闲的,就给带回来了。” “你哪里闲了……”严潍吐槽着,抬手想碰碰那个大孩子,可大孩子兴许以为他是要碰自己的弟弟,上半身猛地窜过去,挡在弟弟前头,呲牙咧嘴,速度快得像头小兽。 “这是哥哥,还是姐姐?”严潍问。 “嗯?是小姐姐。”林郢笑道,“我给她取了个好名字,叫林猫。你看,她的眼睛,好奇特,像不像一只猫。” ---- 最近太忙了,终于忙完了,争取明天马上继续写(泣) —— 这章想回过头去唠嗑点之前严潍陈潇大决战的内容,当时评论大部分妈咪都觉得是因为政见不同才走到必须厮杀的地步,虽然当时没有辩解,但其实作者个人觉得杀老师的原因更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严潍会崩溃地问她是不是被控制了所以才刀了老师,希望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but—— 人生最难的事,老婆杀了爹(相当于),这是杀父之仇啊
第69章 过去:师生——林郢与严潍(四) “为什么这次又没办好事?”妇人问。 “我,我……我……”豆大的汗珠从林郢鬓边滑落,他除了张口结舌,似乎什么也不会。 “我知道。”妇人的左手指轻慢地敲打右手指,“你忙着找你那个死了快一年的学生。” 这下林郢连张口结舌也不会了,他抿着嘴巴,呼吸滞涩在鼻腔里,就在他快要把自己给憋死前,一只手压上他肩头,握了握他的肩,暖和的力量从肩头漫开,冲淡了恐惧。林郢回头,十六岁的严潍不动如山,他甚至冲着皮椅上的妇人笑了笑,眉眼从容惬意得仿佛正同对方喝着咖啡聊八卦。 “老师每天都在勤勉地想着为您分忧,好不容易有了成效,您却责怪他。”严潍说,“伤了他的心还是其次,没能让您更轻松舒坦才最遗憾。” 妇人瞥了瞥严潍,冷笑:“谁准你说话?” “我老师嘴巴笨,早就交待我关键时要向您解释。” “林郢,你就这么喜欢带这些小孩进来汇报么,上次带个红头发的,这次带个小男孩。” 严潍嘴角的笑意一顿,几乎就要禁不住撇下去,依靠咬牙来抵抗忽然被提起的故人,不过最终他还是完美地保持了面具式的笑容。 “其实费劲抓那些人做什么?”严潍道,“我听说他们往东边逃了。东边不恰好有您想动手却碍于名声的人么?您为什么不放出一点儿流言,拱拱火?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妇人一愣,脸上现出喜色:“这我倒是没想到。” 她虽高兴,眼睛却紧紧瞧着严潍,像要透过他的脸,看清他骨头里的纹路:“这是林郢想的,还是你想的呀?小同学。” “我哪想得出来?都是老师的主意,我就是嘴巴灵些,说的时候能稍加润色。” 妇人笑了,向他们挥挥手:“得了,走吧。” 林郢忙不迭带严潍离开,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不见踪影,只是临踏出门槛时,他偷偷瞥了眼顶头上司。不瞥还好,一瞥之下,怵出一脑门的冷汗。妇人只盯着严潍,而那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目光,阴气森森。林郢晓得厉害,他是政客们的白手套,那些借刀杀人,兵不血刃,阴湿粘稠,表里不一的行事作风,他见得多了,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非说点什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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