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似乎觉察出凉月言辞中的恼怒,才被太微安抚下来的躁动立马又被激出,顿时毛立如针,龇牙咧嘴地看定归尘子,眼里满是敌意,战意已起。 太微登时出言呵止:“灯笼不许,道长并非恶人。” 凉月转眸瞥去,抬手往灯笼头顶重敲一记,训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这个牛鼻子老道虽然讨厌,却不是奸恶之人,所以,收起你的小牙。” 灯笼立马缩回脑袋,乖乖闭嘴,吃力地伸着短短的小爪子,自揉头顶,软嘟嘟的身子直往太微怀里缩,眼睛怯怯地睐着凉月,生怕再被她敲头,模样可怜兮兮,满眼委屈。 归尘子一甩拂尘,“这位灯笼施主想必对贫道有所误会。” 凉月哂道:“误会谈不上,道长若非鬼鬼祟祟跟踪别人,又怎会发生误会?灯笼虽幼,却是非分明,不会无缘无故对人生出敌意。道长是否该想一想,自己到底行了哪般事,才惹得它如此对你?” 太微想了想,颔首道:“嗯,道长这几日确实形迹可疑。” 归尘子拨了拨念珠,急声道:“施主定然对贫道有所误会,贫道从不行……” 凉月不耐烦地将他呵止:“打住打住,道长这是洗冤来了还是?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做了什么,我完全没兴趣知道。只一事,明日晌午之前,烦请道长务必离开。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狠话一放完,凉月庚即甩袖回座,擎盏而饮,不再多看归尘子一眼。 归尘子倒是难得识趣一回,道一声礼后便举步行了出去。可若换作素日,即便凉月是一堵铜墙铁壁,他必也要硬撞一趟,就此事喋喋不休地解释一番。 归尘子出去后,太微又坐回凉月身旁,面带忧色地道:“凉月,我看归尘子定然不会那么轻易便走,若他执意留下,你有何打算?” 凉月搁下杯盏,指尖在杯沿一遍遍摩挲,沉吟片刻,手指一停,斜眼觑向正在揉脑袋的灯笼,唇角浮笑,朝灯笼一勾手指,柔声道:“灯笼,过来。” 脑袋被敲未几,灯笼尚有怯意,现在又瞧她笑得不怀好意,非但不过去,反而直往太微怀里缩,浑身禁不住地微微战栗。 “没事的,不用怕。”太微一边安抚灯笼,一边斥责凉月:“你方才下手太重了,灯笼尚小……” “太微,”凉月立马打断太微的指摘,“你不能总是这么惯着它。” 说着就从太微怀里一把扯出灯笼,转而放在自己腿上,掰开它竭力抱头的小爪子,轻轻揉其灵台,继而温声教导:“凉凉月刚才下手太重,在此给灯笼陪个不是。但是,你需要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你能知道要保护凉凉月和太微香香,我很开心,但是,那个道士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没有做出害我之事,不过是意见相左,诚然不必对他生出杀心。你始终要记得,你是灵兽,不是凶徒,轻易不得伤人性命。于你而言,最重要的该是好生修习。倘若有一日我需要你,我定然会明确告知,你可明白?” 灯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怯意瞬间消退,蹭着凉月的手心,软软唤道:“凉凉月。”转眼又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太微立时绽出慈母般的微笑,“我们灯笼就是懂事。” 凉月拍了拍手,“好了,凉凉月当下就有一件事要麻烦灯笼。” 灯笼不解地看着她,不明其意。 太微问道:“凉月,你可是想到法子了?” “没错,既然他不想走,那我就送他走。他一日不走,我一日不得安心,留下这个祸殃,迟早要坏事。”凉月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 “你……你可千万手下留情。”太微对此甚是担忧,她明白苍驳在凉月心里的重要性,因而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挡路之人。 凉月语气轻松地道:“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换个方式送他离开而已,死不了人。” 太微仍不放心地追问:“你可是打算让灯笼送他出去?” 凉月颔首道:“正是,眼下只有灯笼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无人可以瞧见的地下将他送走。” “可是你想过没有,灯笼修行尚浅,它一人遁地倒还行,但若带上一个大活人,恐怕生变。况且归尘子也非等闲之辈,岂是能任由灯笼随意带走?” 太微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且不说归尘子道行如何,单说灯笼,它自出生到现在,从未携过他人遁地,途中生出意外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凉月慢条斯理地自怀里摸出个泥色小瓶,得意洋洋地道:“给归尘子吃上半粒,保管他睡上一天一夜都不会醒来。” 瓶中之物乃冥神丸,与凉月盗青玉时用在行宫守卫身上的堕云散出自同一人之手,皆乃毒心人所炼之物。 冥神丸粒小如芸薹籽,一粒服下可叫人昏睡三天三夜,雷打不醒。 而对付归尘子,只需半粒即可,一夜的时间,足以让灯笼将他送出。 太微惊问:“毒心人的毒可是全被你偷拿了?” “啧,”凉月立时颦眉,辩解道:“岂能是偷?分明是他放在那里叫我去拿的。” 太微直言道:“若非你设计让他自食堕云散,他又怎会……” 话犹未完,凉月当即出言将太微打断:“好了好了,这不重要。行走江湖,若无一点防身之物哪能行。况且那毒心人炼毒动机本就不纯,倒不如叫我全数拿走得好。” 太微无奈摇头,“凉月,你又强词夺理了。” 凉月一手敲桌,一手抚摸灯笼的脑袋,“说回正事,今晚的计划就这么定了。也正好叫灯笼借此练练遁地术,保不齐哪日就派上大用场了。况且这本就是它天赋之能,何须太过担心。你见过哪只雏鹰总是被保护在巢里的?” “可我还是担心,灯笼独自一人,恐行不妥此事。”太微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脸天真的灯笼,活似母亲放心不下即将远行的游子。 凉月旋即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的与归尘子碰到了一处去?”
第136章 六日前,凉月和太微商定分头行动。 凉月先行进入莫空催,而太微则带着灯笼离开香木林出去等候。一旦凉月取得此中人信任,顺利留在莫空催,太微便假意寻人,借此入门。 谁料,事先定好的计划在施行的第二日就出了岔子。 归尘子由凉月身上的香木树之香一路追踪到官西城,而到官西城的第一日,竟好巧不巧地碰上太微。 即便太微竭力掩盖自己身上的香木之气,但还是被归尘子灵敏地捕捉到,并识出其本形。 由此,二人开始了长达五日的你追我赶。 期间,太微不止一次地向归尘子表明自己并不认识什么竹妖,她只是路过香木林,并未进去,可归尘子却半点不肯相信。 为阻止归尘子进入香木林,太微索性将其一路引出官西城,本想在城外将他甩掉,奈何此人就像一块粘在身上的牛皮,令太微百计不成,只好继续往远了走。 而她所行之途毫无章法可言,归尘子虽琢磨不透,却也片刻不敢分心。 太微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几乎是如影随形。这般锲而不舍,直叫太微伤神不已。 第三日里,太微不再继续前行,无计可施之下,干脆停住,开始游山玩水,欲借此使归尘子放松警觉,从而寻隙将其甩掉。 放慢步子闲散了一日有余,夜黑雪猛之时,趁归尘子一个分神之际,太微倏地扎进暗处,遁影而去,即速换道,返回官西城,又马不停蹄地直奔香木林。 本以为就此将归尘子甩掉,岂料他竟先一步进了莫空催。 好在凉月反应迅速,以归尘子师妹自称,并临时编出个一波三折的故事来解释归尘子突然到来一事,才没有引起众人怀疑。 至于那只伏妖铃,其实并非归尘子不慎遗失,而是灯笼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归尘子那里偷拿得来,太微知晓此事后立即将它训诫了一顿。 闻言,凉月霍地掰过灯笼的脑袋,逼它与自己对视,厉声喝问:“你都敢偷东西了?” 灯笼眼神闪躲,拉下眼帘不敢看她,活像一个犯了错却又怯于承认的小孩。 凉月瞧它一副畏惧样,气顿时消了大半,“这次就算了,以后绝不能去偷别人的东西。” 灯笼瞬间如获大赦,连忙点头如捣蒜。 “这归尘子,从逢鸦山一遇时就阴魂不散,没想到竟找到了这里来。我不就拿了一块青玉,至于这般穷追不舍么?”凉月对此极为伤脑筋。 太微婉言道:“其实他来追回青玉倒也无可厚非,护玉本就是他职司,没有对错之分。” 凉月辩驳道:“在我这里,他就是错了。凡是挡我前路之人,皆为错。” 有的时候,凉月就是这般蛮横,几乎无道理可讲,因为她所讲之言,所行之事,都有理由可掰,容不得人质疑争辩。而作为她好友的太微,也只有回回依她。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凉月从襟中拽出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以手抚平被压皱的首页,而后递给太微。 太微接入手中,翻开一看,大惊道:“这就是《天阳地阴经》所遗失的那半本《地阴经》?” 凉月颔首,“正是。” 太微边翻边追问:“你在哪里寻到的?” 凉月如实答道:“那道士的包袱里。” 太微喜上眉梢,大赞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即,一个念头闪过,太微合上《地阴经》,似断言地问道:“凉月,你实话实说,这半本《地阴经》可是从归尘子那里偷拿来的?” 闻言,凉月大翻白眼,义正辞严地道:“我凉月,一堂堂千年竹妖,岂是鸡鸣狗盗之徒?那个臭道士的东西,谁稀罕?” 太微明显不信她此言,又道:“归尘子竟甘心将《地阴经》相赠与你?” 凉月好端端的被太微这一通质疑,略有不快,指着门外便破口喊道:“不信你去问他,看是我偷拿的还是他自己双手奉上的。” 太微理了理卷角的书边,不紧不慢地道:“如此也好,我这就去问一问归尘子。”说完便携书起身,走了出去。 凉月一时无语,深觉无趣,这都到手了,既然归尘子未问,那收下便是,哪里用得着去管怎么拿到的,太微总是这般执拗。 “哎……”凉月深深地叹了一声,抱起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灯笼离开太微的房间,脚尖轻轻一点,掠下回廊。 月桌上,雪盖棋盘,上面依稀可见三个凸起,这盘棋自凉月那日走后便一直只摆着三粒棋子,白子未行,黑子亦不行。 与苍驳对弈之人,仿佛在一夕之间,不着痕迹地消失无踪。谁能猜到,那人却摇身一变,成了握有定亲玉佩的未来苍夫人。 而在一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漫无目的正寻找下一处栖身之所的竹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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