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太微搁下《地阴经》,侧过身去,询问:“怎么了。” 凉月摇摇头,不置一词。 太微见她不愿言说,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又转回身拿起《地阴经》,继续翻看。 “凉凉月。”灯笼虽在唤她,却仍是窝在太微怀里,不敢过去。 “别说话,让我睡会儿。”凉月说完便翻了个身,背对房内二人,闭上双眼。 灯笼抬头望向太微,用极小的声音唤道:“太微香香。” 太微冲它一笑,轻抚着它的头,“你也应该好好睡会儿。” 灯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巧地伏在太微膝上。 入夜后,天上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瓣,凉月在太微房里一觉睡至亥时。 在这期间,归尘子统共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过来给灯笼讲经说法,说是灯笼年纪尚小,还辨不出善恶,所以要及时引其向善,以防日后不慎走上邪路。 第二次是太微邀他过来探讨《地阴经》中所载魔煞,再顺便哄他饮下加入冥神丸的水。 想必这位道长此时已陷入深睡,便是外面翻了天覆了地,他也醒不过来。 凉月抱着灯笼立在归尘子床前,肩上挎着归尘子的包袱。 一脸天真的灯笼看了看床上的归尘子,又转头看了看凉月,伸出小爪子指着归尘子,张口就喊:“归尘子,臭道士。” “嘘!”凉月一把捂住它的嘴,并示意它不要说话。 归尘子隔壁就是北行,所以动静不宜太大,不然把北行招来,今晚计划就得泡汤。 凉月把灯笼放在地上,再三叮嘱它不许出声,待灯笼快要将头点晕时,方开始放心地搬动床上一无所觉的归尘子。 归尘子躺得笔直,身板没见多结实,但一副骨头架子却如浇铁水,关节处半点都弯曲不了。 为不弄出太大的动静,凉月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归尘子挪到地上,不得片刻闲暇,又着手整理其被褥,从而制造出一种归尘子自行离去的假象。 一切细节都照顾到后,凉月又抱起灯笼,放在归尘子身上,而她则一手揽着灯笼,一手死死地卡住归尘子的脖子,几欲将其脖子掐断。 再三确保自己不会半道脱手后,凉月立刻对灯笼使眼色。 灯笼当即会意,眨眼间便携二人遁入地下。 浓烈的泥腥气瞬间扑面而来,周遭一片漆黑,凉月只觉有湿润的泥土触脸划过,目及之处,一派漆黑,卡住归尘子的手臂片刻不敢松力,生怕一个大意便将其弄掉。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人霍地冲出地面,月光瞬间入眼,凉月赶忙松开归尘子和灯笼,舒展两条已然酸硬的胳膊,长吁一口气,又拍拍灯笼的脑袋,赞许道:“乖孩子,遁地术愈见醇熟了。” 被凉月一夸,灯笼当即乐得在雪地里疯滚两圈,欢喜地跳来跳去,裹了一身的雪,整个像是肿了一般,嘴里还不停喊着:“灯笼,乖孩子,灯笼,乖孩子……” 凉月笑了笑,连忙招手:“好了好了,别显摆了,快过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三人此时所处的位置在官西城的鸳鸯江边,鸳鸯江乃官西城唯一的水路,连通南北两向,亦是离秋国北方枢纽,过往商船不计其数。 这会儿雪刚下大,江面上的冰还未结成,所以就会有商船趁着这个时候上货起航,不然待冰一结起,就只能等到明日天亮,凿冰匠将冰全部凿开后,方得驶船,而很多不愿耽搁的商船,便会抢在这段时间里入水出航。 此时,江边停泊了三艘船只,且都是货船。 一艘已经启帆,吃水过半,正在转头准备驶离。 还有一艘已经装货完毕,正在做各项检查。所以,只余一艘正在急急忙忙装货的船只可供凉月施展计划。 凉月匆匆将归尘子装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自己则扮成个搬运的船工,扛起麻袋混进来来往往的队伍当中。 船工们此时都忙的是焦头烂额,加之天黑灯暗,谁会发现他们中间突然多出个身量较小的面生之人来? 又且天寒地冻,暖尽肝肠的被窝才是洞天福地之所在,便是不用搬扛货物的监工都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在这个当头查点人数,只管一个劲儿地催促,一心想赶在结冰之前下水。 凉月混在匆忙的队伍里,将头压得极低,两只脚不迭地往船里疾走,一入舱便将归尘子搁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暗处,而后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解开绑系麻袋口的绳子。确认一切妥当后,便一刻不停地走出商船。 出来后,凉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仿佛送走了一尊瘟神,心情无比畅快。 一直在远处等候的灯笼立马跳入她怀里,小爪子指着那艘商船,嚷道:“归尘子,臭道士。” 凉月扭头望了眼还在装货的商船,面上掠过一抹浅笑,瞬觉通体舒泰,而后抱紧灯笼,“走,我们回家。”
第139章 这一来二去,回到莫空催时,已过寅时。 凉月忙活了大半夜,眼下好容易躺进温软的被窝,却丝毫没有睡意。不知是白日里睡得太多,还是终于将归尘子送走,所以太过激动,而致目不交睫。 再侧头一看身旁的灯笼,小家伙已经微起鼾声。 凉月替它掖实被角,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随手拿过搭在屏风上的披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北境,只要一入冬,就别想能日日见着太阳,鹅毛般的雪能整整落足一个冬季,偶尔一停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凉月拢着披风,凭栏而立,三千青丝披散下来,像是一笔洒意丹青。 院角两株植物虽已冒高不少,但由于被压在厚厚的雪里,所以现下仅能瞧得一截手指长短的芽头,等冬天一过,这两株植物便会疯长,一日与一日不同。 庭院中央的棋盘已经看不出星路,其间所承载的诡谋神机,胜负较量,一概被封于大雪之下,待人去寻觅,去揭开。 凉月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不及看清其纹理,便眨眼化成寒水一滴。 雪花的消融实乃世间诸多现象的一个缩影,对于美好的事物,莫不想将之留住,却奈何,美好之物大多如泡影,未及细细观赏,便已破碎无影。 凉月正凝神思索,骤然间,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平白而起,瓦顶的积雪大片大片地被摇落。 此景象,犹若雪崩。 凉月神色顿凛,一掌拍上阑干,迅速奔向苍驳的房间,不由分说一脚踢中房门,“砰”地一声,未插闩的门扉瞬间破开。 一身素衣薄衫的苍驳亦正站在门内,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只见其手握异剑,似也要夺门而出。 凉月毫不犹豫地冲进门中,一把抓住其未握剑之手,两手相交之时,一股子凉意瞬间侵入凉月指骨,紧跟而来的还有异剑带出的强烈不适,凉月生生忍着,拉起苍驳便往外跑。 二人飞雀似的跃下回廊,将将站定,又见另几人也几乎同时夺门而出,除了雀姑娘似匆忙间扯了件披风,此刻正系带之外,其余三人皆一袭薄衫。 灯笼的警觉性远高于此间诸人,地动刚一开始,它便已蹿到屋外,这会儿正瑟瑟发抖地蜷在太微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出了……出了……”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 诸人出来后,不过呵口气的功夫,震动骤然停止,大地刹那归于平静,杳无痕迹,只雪势较之方才猛烈了不少。 众人定了定神,一转头,正好瞥见风雪中两手相牵的二人,此情此状,大有患难夫妻的派头。 几人愕然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假意未觉。 苍驳面上水波不兴,凉月亦未觉有何不妥,只是悄然放开了那只冰冷的手,又迈开几步,有意与之拉开距离。 盖因异剑上散出的剑气,比之方才,有增无减,令凉月心神渐紊,再如此近距离地待下去,恐当场现出原形。 江叔将手中之剑提了提,沉声道:“今夜地动如此强烈,前所未有。” 这厢话一说完,未及有人接着分析,北行便一脸仓皇地道:“道长呢?道长还在屋里。” 雀姑娘赶忙推了北行一把,“快去看看。” 北行立马游鱼似的哧溜滑入回廊,直奔归尘子房间而去。 凉月则悄无声息地靠近太微,二人匆匆对视一眼后,凉月故作沉定地道:“公子,我看今夜地动实在诡异,再过两个时辰便该亮天了,莫不如暂且在外面等等,各人回屋拿几件厚衣裳穿着,保保热气。” 苍驳却似未听见那般,眼睛只顾看着手中异剑,而那剑,异常躁动,直发出“嗡嗡”剑鸣,似非常不安,大有一个松力就要从苍驳手中脱飞之势。 雀姑娘也注意到此剑异常,惊声问道:“公子,这剑?” “难道说,那些东西出来了?”江叔说这话时一脸惶愕,似忽瞧索命鬼魅一般。 正在此时,北行突然从归尘子房里冲出,大喊道:“道长不见了。” “什么?” 众人齐齐移动目光,不约而同地聚在北行身上。 江叔握刀往胸前一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道长怎么会突然不见?” 身为归尘子的师妹,凉月自是要心急一番,先是大呼一声:“师兄。”然后疯了似地狂奔至归尘子房里,上上下下翻找一通,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恢复一脸平静,继而宣布:“有劳大家担心,师兄的包袱已经不在,被盖也叠得整齐,约莫又是趁夜走了。他昨日的确同我提过,说是远方有一位道友邀他这几日前去论道。我以为他会今早再走,没想到他仍旧这般心急,招呼也不打便连夜离去,倒是让大家平白受惊了。” 太微也立马附和:“道长昨日也同我提过此事,但没说几时走,我恐他不便多说,因而没有细问。不谅他竟这般仓忙,不待雪停便连夜离开。” 诸人闻言,皆不疑有他,遂而放下心,陆续从归尘子房中离开。 最后离开的雀姑娘反手将门关上,道:“道长道行高深,所行之举都与常人不同。” 见诸人信以为真,凉月不禁暗自发喜,心道总算蒙混过关,一转头却对上雪帘子下那双凌冽之眼。 苍驳正凝目注视着她,似乎还带有一抹探究的况味。 凉月立即敛起快要喷涌而出的笑意,冲他喊道:“公子,可要我去给你取件披风来?” 苍驳静立不动,不作任何表态。 本欲回房的众人,闻声都忽地停下步子,看向凉月。 而凉月却已僵在那里,寻思不定,这脚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窘态毕显。 雀姑娘幽幽近前,暗里将凉月微微一搡,又从旁提点:“好姑娘,别傻站着了,快去拿啊。” 凉月半信半疑地看向雀姑娘,一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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