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者,奉剑便如同择主,亦等于将自己的头颅双手献上,苍驳将从不离身的后虚剑奉予九夭,便意在奉九夭为主,只求他能救凉月之命。 “呆瓜。”凄然的眼瞳里,泪如雨下。 九夭往旁一侧,“本尊要后虚剑无用,你先起来,我必是要用尽全力救霜降的。” 苍驳依言起身,却固执地将后虚剑塞到九夭手中,而后迈回凉月身旁,盘膝而坐。 九夭又重新将后虚剑丢给苍驳,苍驳下意识抬手接住,九夭沉声道:“后虚剑非是凡物,它既肯为你所驱,你便当好好珍惜,勿要再轻易另赠。况且,后虚剑虽神力无匹,但握在不被其所认之人手中,便如同废剑一柄,要之无用。” 苍驳郑重颔首,握回后虚剑,横置腿上。 九夭抬手就要强取雪塑身上的灵魄,凉月却忽然道:“九兄,别白费力气,我浑身上下,十四经,一百零八穴,尽数封断,已是无力回天了。” 归尘子摇了摇头,“苦海无边。” 掌心之光俄然一息,九夭气地浑身发抖,“霜降,你好生心狠。” 太微红着一双眼,更是几近咆哮地道:“凉月,你一定要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 凉月却云淡风轻地道:“我向来心狠手辣,一千多年的习性,到底是改不掉了。” 苍驳真真是急煞了心肠,面对敌手时的镇静从容在此刻毫无显迹,而他的罔知所措来源于根本毫无办法,横扫千军之勇,运筹帷幄之智,在此处尽成无用之术,可以说一点力都使不上。 “你这小妖,”梅鹤仙人沉沉一叹,“哎……死心眼。” 凉月呼出一口寒气,“太微,东西取来了吗?” 太微忍住悲戚,打开翡翠盒,取出一支银笛,道:“龙篴。” 凉月自行忽视掉众人脸上的沉痛,尽量提高语调,“龙篴?说来听听。”
第252章 苗耒国曾有一支古老神秘的巫祝——观蕊族,流传年数不详,只知其始祖之名乃牡姝,而媆媆便为观蕊族之裔。 观蕊族以笛为器,专修控花之术,其中又以迦南为首,事祝者只能是女子,且由母传女,倘若一母膝下有多个女儿,便择资质之优者相传,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包括父兄姊妹,甚至枕边人,皆不知晓观蕊族之事。 观蕊族有个流传至今的规矩,如若遇上胸口生迦南之人,便使龙篴吹一曲《浮世空悲》。 但此规矩形同虚设,因为在龙篴传至媆媆之前,不曾有人见过胸口生迦南之人,而直到空鬼出现。 在长晏城时,媆媆曾对凉月说,自己见到空鬼身上的迦南后因为尤其喜爱,所以便回王宫翻查书册,最终在一本古籍中找到有关迦南的记载。 实则不然,媆媆在遇见空鬼之前便已见过迦南,是在观蕊族与龙篴一并流传下来的画卷中,所以当初一见到空鬼胸口上的迦南,媆媆一眼便识出。 至于为何未遵从祖命拿出龙篴吹《浮世空悲》,全因其当时年岁尚轻,本想等到再大一些,时机成熟便着手此事,谁知却被其王兄一顶喜轿长途跋涉抬入了长晏城,此事便就此搁置。 尔后,长晏城离苗耒国山高路远,而嫁入皇室的和亲公主,自古便无归宁的规矩,媆媆更是鞭长莫及,无从施行。 而当膝下无一儿半女的媆媆以为龙篴与《浮世空悲》便要葬在自己手中时,凉月出现了。 其实,凉月与太微初入长晏城当晚,媆媆便已有所觉,但不知其意图何在,为避免打草惊蛇,故而那夜有意未归,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之后发觉二妖并无恶意,且有意隐藏妖气,似乎只为贪耍而来,兼之又格外喜爱凉月泼顽不驯的脾性,遂设计将凉月拘在宫中,磨其心性,旨在有朝一日可以将此事托付。 只是不曾料想,这一日竟来得这样快。 媆媆曾不止一次地疑问过始祖当初为何会立下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荒唐的规矩,但当后来知道王兄与空鬼的绸缪时,尤其在诡异万端的商阴之战发生后,媆媆便开始放弃追溯此事因由,因为她由此更加确定,空鬼并非凡人。 观蕊族历来修的便是控花之术,虽然传到媆媆手里时,已是一代不如一代精进,但代代相传之中,专控迦南的《浮世空悲》却被作了严厉要求,首学之要任即在于此。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迦南分明是绝迹之花,精之何用? 由此可见,观蕊一族存在的主要目的,极有可能是为空鬼,个中宿怨深浅,可窥一斑。 至于观蕊族始祖牡姝与空鬼之间有何纠葛,无人清楚,亦无可考。 不过,媆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十有八|九也是为空鬼所设,并且,伤害之意甚重。 空鬼此人,越发像一团化之不开的迷雾,近来所生之事,几乎桩桩件件都与之有关, 凉月身上冰霜愈来愈厚,甚至于连目光都仿似散着凛凛寒气,视线从龙篴上移开,转而睐住太微,气息虚虚地道:“既如此,太微,龙篴你务必拿好。我眼下状况,实已难支,恐当不得大任。” 苍驳握紧了她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她,高耸的剑眉毫无往昔锋芒,余的只是烈火焚青山的焦躁。 素来温雅的太微一拳捶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道:“孟不怪,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归尘子幽幽地道:“孟施主已死。” 凉月和太微不约而同地问道:“何时?” “昨日,勾斤、犭棺已除,还有……”说到这里,馒头忽然收声,低垂着头,耷着长耳,神情落寞。 再观苍驳和归尘子,面色晦暝,苍驳一双血瞳中更是噙满隐忍,而适才被她所忽略的一点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便是那个寸步不离苍驳之人,竟未随行到此,胸中一口血气登时上涌,直教凉月遍体生惧,一字一顿地问道:“还有什么?” 见无人回应此事,梅鹤仙人遂出声道:“跟着苍驳的那孩子,在逐日山化成了一堆白雪。” 太微一脸震骇,不可置信地道:“北行?” 梅鹤仙人颔首以示。 “北行……他……他……”凉月整个人一僵,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归尘子又叹息道:“江施主和雀施主……” 凉月猛地瞪大双眼,促声问道:“江叔和雀姐姐怎么了?他们不是去长晏城护伴圣驾了吗?” 馒头喟尔道:“孟不怪为威胁苍公子交出后虚剑,将二人掳来,百蚕啖肉而死。” 太微眼珠滚落如雨,歪倒在青扇公子臂膀中,“江叔和雀姐姐都是极好的人啊。” 凉月情绪陡至崩点,吐息急促,撕扯衣角,眼角恨意化刃,一片片削过脑中那个熟悉却毒胜蛇蝎的影子,忿声低喊道:“孟不怪,孟不怪,孟不怪……” 归尘子双手合十,长腔一拖:“阿弥陀佛,孟施主业已恶果自食,害人者终害己。” “死得好。”凉月声冷如冰,“自作孽不可活,古往今来,但凡天怒人怨甚深者,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霜降,”九夭额间殷红如血的花钿渐渐失去鲜丽,黯淡的与之神气一般,无光无彩,“你该有个好下场的,你该有的。” 凉月侧目看向苍驳,眉眼之间俱是一派温情脉脉,“孤寂了无穷尽,浑不如终于洞房花烛前来得美好。我还图什么呢?再图,便当真是贪了。” 说话时,凉月一直在暗暗蓄力,几乎想要将全身仅存的全部力气悉数聚于右手上,及至右手稍感松泛,方道:“劳烦九兄凑过来一些,我有一事相告。” 九夭不疑有他,只依言靠近,蹲身附耳,欲闻其言,谁料,凉月突然伸出右手,猝不及防地抢过九夭掌心那半颗灵魄,接着以疾风之速将灵魄化进苍驳心腔,一连串动作毫无阻塞地完成后,霎时间,凉月仿若无牵无挂地长舒了一口气,“寸芥之心,万勿嫌弃。” “凉月。” “霜降。” 太微和九夭齐声大喊,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去想要阻止凉月的手,在愣怔须臾后,缓缓垂下,形容上皆端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苍驳一把抓在胸口处,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支起半躬之身,半颗灵魄入体后,苍驳的情状却急转直下,由于凉月用上了十二分真气将灵魄逼入苍驳心脏,想要增强其三魂七魄的同时折断迦南之根,行两全其美之事,可灵魄入体之后的实际情况却明显与先前预想有差。 “怎么回事?呆瓜,你怎么了?”凉月登时方寸大乱。 照理说,一千四百年修为的灵魄,即使只有半颗,让凡人长生不死是绰绰有余,对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来说等同于一步登天,白捡了七百年道行。 但凉月这半颗灵魄进入苍驳体内后,却似乎受到了极其强劲的排斥,珍贵的灵魄反倒成了一项折磨。 九夭还未从凉月全然不恤自身安危将灵魄拱手送人的恼忿中缓过神来,却又听凉月着急的声音,当下移目过去,见着的便是苍驳口吐鲜血,面色泛灰,九夭当下掌触其额,以灵力探入,少时,眉头一拧,“怪了,他体内竟有一股十分刚烈的力量在包裹灵魄,并正携灵魄逆经而行,似乎想把灵魄推入丹田。” 归尘子急忙问道:“可否取出?” 九夭眼睛微微一睨,余光瞟向凉月,“且容本尊一试。” 说罢就要动手,凉月却情急急地拉住九夭,慌乱地乞求道:“九兄,不要,不要,我在灵魄上下了生死咒,弃之则亡啊。” “你……”九夭闻言又气又急,一口气堵在胸口,四季轮迭的方寸之地犹如被天雷滚过,炙成一片焦土,寸草不留。 凉月苦苦劝道:“灵魄取不得,当真是取不得,强取之人,亦会被之重伤。” 太微痛心疾首地质问道:“凉月,你何苦要下生死咒?” 凉月懊恼不已,“我自私,我希望他可以永永远远地好好活着,才出此下策。” 九夭遍身血气翻涌,拳头紧了又紧,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竟惜他至此?” 梅鹤仙人也忍不住斥骂道:“你这小妖,痴傻透顶,凡尘情爱,不过是生生轮回路上的一出戏,渡冥峡一过,这一世就了了,你岂得作真?” 凉月费力将痛地蜷起身子、颤抖不迭的苍驳搂入怀中,两行冰泪滑落,油然哀泣,“就当我糟践自己好了。” 归尘子喃喃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馒头双耳一动,嗤之以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静观良久的云纺真人出声道:“绝处亦有逢生之法。” 馒头闻声如被蜂蛰一般乍然跳起,耳朵竖的笔直,指着云纺真人骂道:“招摇撞骗,尔等切勿听信,此人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骗子能有什么好主意,只会编谎话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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