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纺真人和颜缓语地道:“师弟,我何曾行过骗人之道?” 馒头气冲冲往前走了两步,“当年你如何诓骗的我?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归尘子终于忍不住打断二位长辈的谈话,插言道:“师叔莫急,晚辈窃以为,其中定有隐情。” “你个小娃娃知道什么。”馒头气上心头便油盐不进,一口咬定云纺真人曾对其有过诓骗之为。 云纺真人依旧不疾不徐地道:“诚如吾徒所言,当年之事,确有隐情。” 馒头愤气填膺,“你且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有何隐情,抑或是你又编了什么故事准备再欺我一回。” 云纺真人垂视下面,“师弟曾问我到底是何人将你伏于逢鸦山,并命你在山中看守青玉。” 馒头一双长耳略略一折,“没错,我不止一次地问你,但是你从来都是守口如瓶,甚至编了一堆谎话来唬我。” 云纺真人道:“师弟,我从未骗过你,所知之事也皆倾腹相诉,只是你从不肯信……” “少东拉西扯,”馒头厉声将云纺真人打断:“此事真假暂放一边,你先说,你所谓的隐情是什么?” 云纺真人徐徐道:“师父当年收你为徒,另有隐情。”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似乎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馒头与云纺真人口中所说之事上。 馒头奉命在逢鸦山守青玉,而估鶠的藏身之处亦是逢鸦山,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二者之间到底有无干系?这是此间所有人心中的一个谜团,包括馒头自己。
第253章 馒头对云纺真人生出的嫌隙来自于十二年前,云纺真人将闭口多年不谈之事相告,但结果却是,馒头一个字也不肯信。 云纺真人之师是当今皇上先祖亲封的玄妙昭德弘善真君,世称玄妙真君。 玄妙真君还在世时,馒头便经常追问他,自己是被何人困于逢鸦山,但玄妙真君始终缄口不言。 后来玄妙真君羽化后,馒头便开始纠着云纺真人问询。 十二年前,云纺真人在闭关之前终于将此事告知,但馒头却无法接受这一说法。 云纺真人当年告知它,将其困在逢鸦山守青玉之人正是馒头自己,而非他人。 可馒头一直认为是从来观中人将它降困于此,云纺真人如此一说,它自当不信。 云纺真人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遂拿出建观伊始由历任主持亲笔写下的《从来观志》。而其中关于馒头的记载,唯有玄妙真君在逢鸦山收徒一事,自此再往前追溯,便再无与馒头相关的一字半句。 饶是白纸黑字在前,馒头却犹然坚持将自己无端被困数百年之恨加诸于从来观身上,并且认为,《从来观志》要么是云纺真人杜撰,要么是自己当初被伏之事已被删减,更或者,那一段事根本不曾记载于志。 尔后不论云纺真人如何解释,馒头都一根筋地将云纺真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皆当做诓辞,全因自己毫无理由会自困如许年。 逐渐,馒头对云纺真人疑厌甚深,以至连玄妙真君收其为弟子时为之所取的道号都弃之不认,算是要与从来观一刀两断。 但尽管如此,馒头却从不否认归尘子是其师侄,也欣然受归尘子一声师叔。 梅鹤仙人思之不明,认为馒头不知自己为何被困之事甚是蹊跷,遂问道:“有人将你降服为之己用,你二人必是经过了一番较量。你最终臣服于人,却不知自己到底败于谁人之手,这……似乎有些说不通。” 馒头伸直了脖子争辩道:“我自记事起,便在逢鸦山了,我若知晓,又何必费心费力去问。” 梅鹤仙人又问:“那你缘何怀疑从来观?” 馒头将双爪往身后一背,翘首来回踱走,“一百年前,玄妙老儿来逢鸦山,口口声声让老夫拜其为师,担看守青玉一任。老夫不从,他便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用一截断耳来迫老夫依顺。” “断耳?”归尘子在包袱里掏了掏,拿出一截毛色枯黄、类猫尾之物,“师叔说的可是这个?” 馒头气狠狠地道:“没错。” “道长,借断耳一观。”青扇公子征得归尘子同意后,将断耳握在手中端详片刻,随即捧给九夭等人一一过目,最后又将目光移回馒头身上,“这断耳是?” “那截断耳,”馒头动作一定,身子发抖,“是老夫的。” “你的?”太微满目狐疑,从未听过有三只耳朵的猄甪。 馒头下意识摸了摸脑后,“老夫原本有三耳。” 青扇公子托着断耳,一壁端视,一壁问道:“你这只耳是被何人割下的?” 馒头眼神怨毒,“那还用问?在何人手上,便是被何人割下的。” 梅鹤仙人道:“你是说,从来观的玄妙真君,折了你的耳朵?” 馒头睨向云纺真人,“玄妙老儿岂有那个本事?时间也对不上,但是,如此穷凶极恶之事,必是从来观中人所为。”口角一酸,明嘲暗讽地道:“只是有人极力为自己师门遮丑,做出这等不齿之事,的确没脸到处宣扬。” 云纺真人依然神情从容,不为所激。 梅鹤仙人轻捋长须,“照你所言,你到逢鸦山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 馒头跺脚道:“定是有人对我施了下作手段,害我记忆全失。” 青扇公子点头道:“此事疑点重重。” 馒头倏尔伸爪,朝云纺真人遥遥一指,“无甚疑点,就是他,他们,道貌岸然,成天把除魔卫道挂在嘴边,暗地里却做尽了卑鄙事,人面兽心。” 向来尊师重道的归尘子默然伫立一旁,一声不吭,显得左右为难。若劝师叔,无疑是火上浇油。若劝师父,那师叔加给师门的这项恶名便更难摘除,此时的确缄口不言方为上计。 “师弟,”沉默半晌的云纺真人缓缓开口:“师父当年去逢鸦山收你为徒,是受人所托。” 馒头怒吼道:“云纺,你今日休想再糊弄我。” 云纺真人娓娓道来:“师父仙游前曾留下密言,当年去逢鸦山之前,他原本是在观后的山洞内闭关,尚余十九日出关时,一来路不明之人闯入洞内,交予他一条枯绒之物,请他去逢鸦山降一恶妖,并收之为徒……” “恶妖?”馒头再一次将云纺真人打断,明知故问:“是哪个恶妖?” 云纺真人好声好气地回道:“恶妖之说确有失实之处。” 馒头长耳又竖地笔直,口气不善地道:“那人是谁?” 云纺真人道:“此人来路不明,师父亦不知晓。” “来路不明之人的话也敢信?那人这么一说,玄妙老儿便连关都不闭,就这般乖顺地大老远赶去逢鸦山收妖?”馒头言辞中颇带着些戏谑意味,“你当我刚满三岁?还是这些年闭关太久,导致你诌谎的功力益发不济?” 云纺真人一丝不紊地道:“师父素来不会盲目行事,师父会中辍闭关而奔赴逢鸦山,是因那人带来了上古奇经,《天阳地阴经》的下半卷《地阴经》。” 归尘子诧愕道:“师父曾告知徒儿《地阴经》是本观流传多年的镇观之物,何故是?” “骗你的。”归尘子无意之言立即让馒头有胜出一局之感,似乎因这一问便坐实了云纺真人东诓西骗之行,瞬间洋洋得意,“骗子骗人的把戏千变万化,出其不意,这样小小一事,不足为奇。” 云纺真人诠释道:“为师如此说自是有为师的顾虑,安放来路不明之物,便需为之冠上一个出处。上古奇经,最好的出处莫过于代代流传。当年之事,本就是从来观一桩秘辛,不宜太过招摇。” 归尘子自责道:“师父思虑周详,是徒儿见地浅拙。” 馒头撇撇嘴,“那你倒是说,送《地阴经》的神秘人后来又去了何处?” 云纺真人只说了四字:“不知去向。” 一连串几乎算得上是滴水不漏的解说叫馒头一时语噎,默然好一阵才憋出一句:“鬼话连篇。”停了停,忽又思至不明之处,“那人让玄妙老儿收老夫为徒,到底有何用意?” 云纺真人道:“不得而知。” 馒头冷讥热嘲道:“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编不圆了?” “师叔,且听晚辈一言。”归尘子将矛头引向自己,“百年之前的事,晚辈不知,便不做评论。晚辈只说数月前,估鶠破山之时也恰巧破了师叔之困,师叔如今已可来去自如。一切苦难,既已过去,何不彻底放下?师叔余生还长,苦苦纠于过往,只会徒添烦恼。十方因果,尽系于一个缘字,缘分到了,自然便生化解之法,实在无须诸般强求。” 太微款款站起,对归尘子投以赞同的目光,一语双指:“道长所言极是。” “老夫我咽不下这口气,就那方圆三十里的地儿,困了老夫数百年。”馒头气的是捶胸顿足,辞气中尽是不甘。 云纺真人一席话令包裹在馒头身上的谜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但最为遗憾的是,这桩一百年前的旧事揭开后,仍然找不到其中与估鶠哪怕只有一丝的关联。 “苍驳,苍驳……”凉月惊慌失措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回神一看,只见一直强撑的苍驳最终抵不住体内两股力量的互争互斥,在凉月怀中晕了过去。 九夭旋即触摸苍驳额头,探了片刻,道:“他体内原本的那股力道压制住了灵魄,目前暂无大碍,无需担心。” 凉月顿时舒了一口气,缱绻的目光凝在苍驳身上,明明眼中噙满了不舍与眷念,但双手却缓缓将之放下,而后看向九夭,“九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九夭在她面前半蹲下,“霜降但说无妨,我什么都答应。” 凉月勉力一笑,“这泱泱尘世,我一只小妖再也使不上力了。九兄能带我去听世城吗?我活这一千多年,却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锦绣繁华,这世间所有的熙熙攘攘都太过虚浮,纵然满城玉烛,在我看来,也终究是过眼云烟。听世城,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美好,并包容。大家像人一样活着,却可以毫不避讳地说,我是妖。” 凉月也曾天真无邪,傻到以为只要自己不伤害别人,便能被世人所接纳。 所以,她向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表达友善,并期望成为他们的朋友,但现实却犹如一堆燃烧的柴禾,你越是靠近,越是痛不堪忍,皮肉无存。 人们只会不断地驱赶她,厌恶她,害怕她,甚至把她推落万丈悬崖,只希望她死。 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朝他们伸出手,面带微笑和善意,说了句:“我是小竹妖,想和你做朋友。” 尽管遍体鳞伤,可她最终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生在骨子里的善良和仁爱,不会因举世混浊而消磨,甚至污秽,一旦遇上那个值得之人,仍愿意披心相付。 太微眼眶一红,低低唤了声:“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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