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是拒婚便罢,坏就坏在这秀才不识人心,把家私银子尽数带于身上且孤身上门。 所谓“财不露白”,又言“财帛动人心”,若逢正人君子也就罢了,偏他所遇者,是那贪婪狠恶,视人命如草芥,看亲情若木石之辈。 李氏父子连亲女亲妹也舍得拿去换财帛,区区人命又值几何?左右无人得见,其家又处山中少有人烟,这呆头鹅身负巨资却连个伴儿也未邀,岂非是天赐横财? 可怜那秀才还在做着“抱得美人旧”的大梦,便被心目中的准岳父与准大舅子一杯药茶,一根麻绳给送归西。 而后破席一卷,沉入泥潭之内,以做身归。 此事已过数十载,李女嫁人为妾凄凉早亡已久,李父也山中遇狼尽化枯骨,到此者,正是昔日一绳索命,抛身入泥潭的李兄。 那青尸原沉于潭底无声无息,却因仇人至此而腾身扑出,将正在潭边釆药的,如今已然发苍齿摇的李兄吓得一跌。 这一跤跌下,他便再无起时,森森利齿咬项,多少仇怨愤恨,尽随血入咽喉而尽饮,痛饮仇敌血,怕是怨灵们最快意之事。 血食入口,旧伤立复,江清枫也得此机缘,不必久等许多时日方出,他如今只余残魄,要想不魂飞魄散,一是就此彻底与青尸魂融,山中修练为魈。 二则是,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再次夺舍凌琦,纵是成功之后被发现,因其肉身终是凌琦,其家人也只能忍了,他们舍不得毁掉自家亲人,即使那皮囊中的魂灵,是仇敌。 相对于前者,江清枫更愿选后者,他是谁?他是巫啊! 自成汤初时起,巫的地位便是崇高至上的,若非后来愚民蒙昧,又岂会沦落到自家来寻宿身的地步?早有信者虔诚以奉了。 在江清枫遥想当年时,袁开山却悲摧的在跪祖祠,做为一个紧赶慢赶回家祭祖,却因看热闹误事的家伙,面对长兄的教训,也唯有听训而已。 没办法,他生来便命格奇弄,父母养之难活,被长兄长嫂养于房中,名为兄弟叔嫂,实则情同父母亲子。 故,这货在外人面前那是张扬得不可一世,在兄嫂面前却乖顺得如羊似猫。 凌夫人宁氏是蜀中盐商独女,其父财雄,视女如掌珠,嫁予凌氐时,几是倾尽家资以为陪送,十里红妆,那真是绝无虚言。 宁氏也非寻常闺阁,她受尽双亲爱宠,幼喜刀兵,故,一身武艺得自峨眉静一师太真传。 静一师太亦是有名奇女子,其人乃是官家小姐出身,幼通奇门遁甲,风水相术,十三岁时卜出其父有祸,预先防之,虽助其父渡过其灭门身亡之劫,却在后来,一家逢水厄,除她一人,尽皆命丧。 自此,大彻大悟,于峨眉山中枯禅二十余载后,拂衣大笑,自此削发为尼,自号“静一”。 因其神相之术,多有信者不远千里相访,只求一语度难。只是其人行踪若云鹤渺渺,少得有逢。 许是因此,反令其多生出仙迹神秘之感,至令上门者更多。 而受其扰深觉无奈的静一师太,便时常隐遁形迹,躲在自己徒弟家中落个清闲。 有这躲清闲的静一师太,同好歹也是正经玄门弟子的袁开山在,凌家总该有个清静日子才是。 可这世间的事就是,你越想清静,就越清净不了。 按说,青城有清源妙道真君杨二郎的道场在,一切邪魔妖魅都当远避才是,可却偏有那不信神的,一连数晚,皆有青壮男子于定更后伏尸。 身无旁伤,唯项脉之上小小两枚牙痕血洞而已。 胡九自然知晓是何物所为,但,这又如何? 她是狐,本就于那物一般在凡人眼中同为异物,她说之出来不见得有人感激,反予自家招疑,到不如守好球球便是。 反正,看这凌家里的,也不象是庸手! 不化而僵之尸,乃记于洪荒之时,太古龙凤相争,龙汉大劫起时,有一盘古所斩百万神魔之不朽之尸,受龙凤之血蕴养,再生灵智,以血为食而自号魔僵,后传为娲皇所缚收为臣属,赐号将臣,以为僵尸始祖。 说白了,这僵尸就是死时憋着口怨气未出,又恰逢葬地阴邪,所蕴出的以血为食的怪物。 他们可以算活着,因为能动能食。也可算死了,因无魂魄只余吸血残念。他们算是被弃于天地六道众生之外最悲哀的存在。 不死不活,不生不灭,永远追逐血食,却永远被弃于六道之外。 凌家里住的,算上成日憨玩的毛团球球,就没一个算庸手,可就算不是庸手,对付这种不化骨,也会头疼。 ——这家伙,很扛揍呀!
第三十五章 此世间已是道门式微,玄门不兴之时,天下之人言说道法先论茅山,仿佛道法便是驱邪避凶之用,道术也仅符箓咒法而已。 虽于凡人而言,这么说也不算错,可正宗道者闻之,难免心生悲凉之感。 道,何之为道?天人感应,以人力行天理的大道之则,是玄门中人九死不悔追求的至高法理,是以一人济天下的雄心大志。 道是何者?是你饮茶时的杯中水,用饭时的碗中餐,是天地之间最玄奥的一个符号,也是儿孙绕膝前那稚子最纯真的笑靥。 静一师太与袁开山都算得正宗玄门弟子,所修也是正宗道术,其人更算得上是道门翘楚,人中龙凤。但,于道之一途,只算得婴孩之辈。 鸡血、狗血、墨斗线,朱砂、符箓、血网阵,这些东西对付寻常的行尸有用,对付飞僵是白搭。 对付象江清枫这样附魂的血瞳青尸,且是已饱饮血食的,那就更是白搭中的白搭。 这货本就是以血为食,管他何种血,于他而言就是食物,是吃的,泼上去除了引动食欲,实在是半分用处亦无。 朱砂符箓到是对症,但因玄门颓势已久,许多原本是寻常的符箓已成绝传,传下来的不是残卷便是错漏百出,有用的百无一存。 如此一来,继任者又为掩过饰功胡改一气,原还有三分功效的符箓,余下之功不足一分。 这一分之功还受缚于那些胡诌出来的鬼画符,要想有效,真得要拼人品与运气。 好在,静一师太与袁开山的人品还行,运气不错,那堆胡拼八凑的假符中,瞎蒙中一张真的五雷符,雷乃正气之首威,到底成功将那货惊走。 “无量,那个天尊……,这什么鬼东西!” 静一师太也已是花甲之年,又算得佛门中人,可偏这脾气犹自火爆,她虽为尼,却不信释家,奉的乃是道门,故这一紧张,便不称佛陀,而言道尊,只这道尊也称得乱七八糟。 袁开山手里捏着两枚铁胆,双腮的肉都在抽搐着,努力克制着才没两眼翻白倒下,机械的放下铁胆从桌上捞杯茶灌下,也不管烫与不烫连饮半壶水后,方才吐出口气,惊魂稍定的开口: “血眼青尸,还饮过血食,更有灵智在?这到底是个什么物?!” “小子,它可不是有灵智而已,它身上还有一丝带着人气的生魂阳魄在,可不好收拾得很呢!” 静一师太乃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抢白起人来也是个不理辈分,只论输赢的,她手里拂尘一甩,似笑非笑看向自家便宜徒弟凌夫人宁氏,叫着其小字道: “漱玉,你儿子到底怎么着这冤鬼了?死缠不放的夺舍,没道理啊!他已然附身青尸,修成山魈纵归异类,也比你家儿子那病殃殃的要好吧?! 真不担心前一刻附身,后一刻就嗝儿……着凉报消是吧!” 总算对着自家徒弟那水汪汪大眼,静一师太没把昔日的官家教养丢个干净,把那字给生吞回去,可说出的话也够戳人肺管子的。 得亏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老人家小辈,又知晓因昔年大劫之后,这位便心性大变,故,也无人见较。 宁氏小小的白了自家师傅一眼,赌气似的道: “师傅又不是不知道,琦儿的亲娘是老夫人在时给开川的妾,我名下养的,除了这当儿子的弟弟,可是毛团儿也没一只。 我也不求什么,反正我宁漱玉陪嫁丰厚,就是日后那孩子不认我,我也有法子活,所以,琦儿的事,有他老子和叔叔管,与我却不相干。” “那成,我们娘儿俩这就开闪!” 静一师太一拍掌,扯了宁氏就走,边走边道: “这夺舍,非本主应承过什么,一次不成是不会再来二次的,没别的,风险太高挨不住。 唯有本主应承过什么,或者交易过什么,否则要成功那是妄想,这种破事儿咱娘俩不掺和。” 得,就这会儿,师太又改俗家了! 袁开山张了张嘴,没敢说出半个拦阻之言,静一师太怕是知晓了什么根由,因此对自家孩子不满,才会带走嫂嫂的。 其实袁开山虽然敬重长兄,但对兄长凌开川的一些所为,也觉无法理解。 宁漱玉是其父凌老爷亲定的长媳,可凌开川却喜欢的是其母身边的丫鬟香儿,并在宁漱玉进门前纳为妾,并生下一子凌琦。 宁漱玉进门便当娘,这种事在书香世家是奇耻大辱,宁父几乎拆了整个凌家,让女儿坐回头轿断亲。 是当时的凌老夫人出面,处置掉香儿,又令凌开川写下“平生不二色”的文书,才平了此事。 原本凌老夫人的处置,不过是将香儿迁去别院,可没料到香儿居然闯进洞房,生逼着宁漱玉让位,因为,她有儿子。 宁漱玉自来心高,闹成这样自不肯再予凌家为妇,却不想香儿此举却惹怒当时的凌老爷,老爷子让人将香儿拖至人前,当着凌开川活活杖死当场,却只有一句话交代儿子: “无媒无聘,不算凌家妇,不入凌氏土。”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宁漱玉最委屈,可凌开川却不敢违父命,只记恨于新婚妻子头上。 宁漱玉自进凌家,凌开川就没好颜对她,除了袁开山幼时养在长嫂膝前时有交谈,余时其兄对这妻子视为摆设一般。 也是宁父早辞,若在,袁开山相信,他凌家的大门早给砸破,他嫂子也早归娘家另嫁去了。 因此,嫂嫂大人的师傅不想帮忙,实在是,没毛病! 可,就他一个人顶上? 袁开山看着自家身板,想想自家那两扇黑漆大门,有些不确定的想,让自家大哥也顶一扇,行不?! 如果是胡九,一定甩他一脸米糊,告诉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咬。 虽说借居凌家,可她家主子明显看不上这家的家主,小狐狸也明里暗里知晓些凌家事,对凌开川那是一百个瞧不上。 不过是想着,袁开山这条小命儿不能白救,三爷又去找八爷喝酒,胡九才懒得呆在凌家,左右她又不是没银子,包个小店喂饱球球不成问题。 只是,世间事,可以这么想,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却要看人与人之间那说来玄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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