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门窗内传出一道冷音:“老松鼠。” 板牙松道一声在,朝门扇行去。 赫连断的声音又不轻不重传出:“浴桶内的水凉了,拎壶热水来。” 板牙松连声道是,迈开腿往小厨房去拎热水。 温禾暗暗握拳,一张脸憋得红里透紫,紫里泛青。 魔头是故意的。 浅雪开心地将怔在原地的人拉到桌旁,往人屁股后头塞个木墩子,强拽人坐下,小声冲她耳廓道:“原来是在洗鸳鸯浴呀,瞧你小脸红的。” 温禾呵呵一声,端起面前的白米碗,拿竹筷使劲往嘴里拨拉,吃得太快,被呛,手指掩唇连声咳几声,云汲一手抚上她的背,一手端起一盏茶送至对方唇边,“你怎么还是老毛病,吃饭快,时不时被噎着。” 温禾抬眸,对上云汲琉璃般的眸色,怔了一瞬,“大师兄还记得。” “先喝口茶顺一顺。”云汲淡淡一笑。 温禾灌了几口茶,这才将米饭粒自嗓子眼顺下。 浅雪轻放了筷子,再无食欲。 板牙松已将一壶方烧开的热水拎进屋,瞧见屋内公子已穿戴整齐走出来,连头发都是干的,他又将热水拎了出去。 赫连断一出,整个饭局有些紧张,墨见愁更是直接站起,垂头待命的姿势。 温禾简直懒得看魔头。 她好心给他送药上药,他突然兽性大发,那句‘想么’直击她灵魂。 其实她秒懂魔头指的何意,当即瑟了下,但不知为何,嘴上还顺着人家的话问了句‘想什么’。 问完之后,她想扇自己耳刮子。 当魔头不知廉耻的道出那句自然是做你一直想对本君做的事,她理性回归,推开对方胸膛,说:“你怎么知道我想掐死你,你给我掐么。” 赫连断只冷幽幽回一句,“你可以试试。” 温禾脚底抹油打算开溜,被魔头倒拎回去。 浴桶内热水蒸腾出袅袅白烟,似化掉的轻云,空中散着花香药香。 二狼三狼抬了浴桶,倒满热水洒了花瓣药粉后,朝屋内两人暧昧一笑,跑着离去。 魔头一点不避嫌,于她面前脱个精光,然后进了浴桶。 温禾咬牙:“你不让我走,是为了看你泡澡。” “不,是陪。”赫连断言罢,温禾被一条凭空而来的雾绳裹住身,下一瞬,落入浴桶。 她抹掉溅了一脸的水花,方要骂街,只听魔头冷幽幽道:“你最好不要说话,不要动。” 然后阖了目。 温禾只当对方放屁,手指扒上浴桶方要起身,发现浴桶被罩了结界,她只得安生坐回去,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魔头安安静静泡他的澡。 本来她是生气的,但盯着魔头的脸看了一会,又瞥了几眼他结实有力的蜜色胸肌,还有被热气蒸腾,妖冶而欲的似火似莲的刺青,她心口的气渐渐消了。 后来,她的气性又上来。 因魔头往始终保持恒温的浴桶中,整整泡了两个时辰的澡,一动不动,未有睁眼出浴桶的征兆。 有陪笑的,陪吃的,陪玩的,陪睡的,还没听说有陪浴的。 魔头也是绝。 直到外头喧嚣声起,板牙松招呼了大家用膳,魔头还不肯放她走。 她换了攻略,以柔克刚,委屈嘟囔道:“皮都泡皱了,让我出去透透气可好,我有点呼吸不畅。” 对方还是没动静,温禾往后一仰,脖颈搭至浴桶,快睡着时,一道水声起,睁眼的瞬间,他被魔头抱出浴桶,然后不客气地仍至床榻上。 温禾待人穿戴好衣裳,这才拉开房门,走出去。 外头众人齐聚,正热闹,魔头会掐时间点。 众人会如何想她,别人便罢,可还有云汲师兄同浅雪在,魔头这番让人误会的操作,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夫妻之实。 日后,她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温禾瞥见魔头朝这边走来,她起身,去敲冤冤的门。 屋内,狼王被更衣束发,清理干净身子,安安静静躺至床榻,双唇毫无血色。 一番装束,年轻些许,乍从不毛山暗牢,见到狼王时,那副形容像冤冤他爷。 如今看来,约莫四五十旬的年纪,虽比先前显年轻,但同冤冤那张嫩脸皮一比,明显差了至少一辈。 温禾进屋后,板牙松为冤冤送来饭食,院内众人搁了碗筷,陆续跟进。 赫连断一脸冷硬道:“你爹给你救出了,桃花煞给解了。” 温禾不由得又瞪魔头一眼。 没瞧出人家是忘年之恋么,别人不爱听什么,他偏说什么。 好在冤冤并未太在意魔头口中的爹字。 她起身道:“我方才为老破狼输了好些真气,现下身子极弱,施不得桃花煞术,请水仙稍等一两日。” 温禾道:“没关系,你先养好身子,我不急。” 只要你不再暗中操控,一切好说。 冤冤朝云汲望去,眸带感激道:“多谢仙长将他的魂魄逼入体内,我等法术低微,做不来离魂送魄之术。” “无碍,只是狼王先前深受重伤,久未调理,以至病气入肺腑,又被抽离魂魄做成傀儡,须得好生将养方可醒来。” 冤冤面带愧色,眸底含着浓浓疼惜之色,不由得朝榻上昏睡之人望去,“都是为了我,他才变成这副样子。” 眸底的泪珠再挂不住,顺着颊侧滑落,冤冤哽咽道:“我多么希望他是一头坏狼。” 浅雪好奇道:“他是一头老狼,你是一只小兔子,你们天生宿敌,怎会如此亲密,你居然克服天性不怕他,让我好生佩服。” “你若是我,你也不会怕他。”冤冤笃定回,转瞬眸光变得温软,仿似陷入某段久远回忆,“三百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我第一次见到他,缘分便从我开口唤他娘的那一刻开始。”
第79章 桃花煞【16】 是夜,滚雷擦着天边劈下,大山错落起伏的暗影被照亮,转瞬又掩入黑夜。 暴雨如注,似要浇灭天地间所有的冤仇不公。 青瓦院的一扇窗户被飓风掀开,吹进的冷气裹着潮意,惊醒榻上的老狼。 本是六月的天,他榻前偏搁着取暖的火炉,橘色火苗散着恍惚的光。 狼王被窗外惊雷暴雨扰得再无睡意,一脚踢开脚边的红泥炉,不顾滚了一地的炭火,取了墙角的棕榈蓑衣,走出门去。 板牙松正与大狼下棋,自窗口瞧见披着蓑衣的身影大步朝外走去,忙丢了棋追出去。 “大王要去哪啊。” 狼王不吭声,迈着沉重的脚步消失于暴雨中。 大狼摇首叹息,自狼王被大妖霸占了山头府穴,赶至这山坳的四方小院,脾气越发古怪了。 冒雨行了一个时辰,狼王才找见被密草遮掩的兔子洞。 本就通身寒意,又被雨水浇了一路,狼王心底的暴躁愈发浓重,恨不得当即拆了兔子窝。 兔子洞颇幽,曲曲折折蜿蜒深处,以至走在里头几乎听不到惊雷暴雨声。 他找了一圈没人,空空的兔子洞内,只有个长着兔耳朵的小婴儿,躺在草铺上搬自个儿脚丫玩。 小婴儿见人进来,乐呵呵一笑,露出两颗兔子牙。 狼王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小婴儿,搬了洞壁的一把石椅坐下。 信上说鲲鱼目只借三日,今日是最后期限。那兔娘定是不想还回去,于是躲了。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况且小兔婴还在,不信兔娘会为了一颗鱼眼珠子抛弃自己孩子。 几个时辰过去,兔娘还未回,草铺上的小婴儿睡而复醒,许是饿了,哼哼唧唧的哭了两嗓子。 狼王去洞外瞅了瞅,雨停了,天亮了,山间的草木氤着潮雾之气,吸一口,凉肺。 老狼返回兔子洞,重新往石椅上一坐,不信兔娘要饿死小兔子,他就在这等着,看谁熬得过谁。 小婴儿又抖着耳朵哭了几嗓子,声音极弱。 老狼靠着石椅几乎要睡着,打个瞌睡,回头一瞅,小兔子已从草铺爬过来,挨近他身边,伸出小肉手抱上他的脚踝,满是涎水的小嘴含糊不清道:“娘……娘……” 老狼挪开几步,小婴儿又继续往他身边爬,抓着脚喊娘。 这婴儿极瘦弱,面色有些白,但精神头倒不错。 老狼躬身,抱起小兔婴打算带回青瓦院,孩子不见了,不信兔娘不去寻他。 下了一宿暴雨,清晨的大山又潮又凉,老狼走去草铺,拾起小兔婴的小斗篷,欲给人披上。 毛绒绒的斗篷里滚出一颗细长扁圆的泪珠子,正是鲲鱼目。 鲲鱼目竟在这,那兔娘去了哪。 管它呢,既寻到泪珠子,旁的就不干他的事,放小兔婴到草铺,他转身朝外走。 “娘……” 一道含含糊糊的奶音,另老狼顿步,回头瞅一眼直冲他笑的小兔子,他复又折回,将婴孩抱起,带回青瓦院。 未有兔娘守着,若被不毛山的小妖,或觅食的豺狼野兽瞧见,定会生吞了她。 二狼三狼倒十分喜欢这粉嘟嘟的小兔子,抢着抱。 大狼熬了米汤喂给小兔子,小兔子手舞足蹈咯咯笑了会,睡着了,长睫微抖,似两把小扇子。 一连三日,也不见兔娘来寻自家兔娃,直到二狼去不毛山西峭壁摘灵枣,发现坠崖身亡的兔娘。 兔娘的尸体已被洼地的雨水泡得青白,手中紧紧攥着一株火绒草。 鲲鱼目、火绒草,皆是治愈寒气的宝物。 一个外用,一株内服。 兔娘数月前来青瓦院跪了三天三夜,说是听闻狼王手中有鲲鱼目,可吸食体内阴寒之气。 她的孩子自胎里带的寒症,常发热吐食,请他将鲲鱼目借她一用,给孩子治伤病。 狼王直接将人撵走。 或许他们私下说的没错,自他被大妖赶下山,脾气愈发不好,连同情心亦所剩无几。 他每日燥郁,年年月月累计下来,哪能有好性子。 况且,鲲鱼目用一次,珠内灵力便少一次,他被大妖重伤,极重的火灼之气,坏了他灵脉,硬生生将他逼成极寒之躯,每日靠鲲鱼目驱寒,若遇阴雨天,需得往屋里燃个火炉子取暖。 兔娘后来走了,没几日,他的鲲鱼目被盗,盛放鱼目珠的漆木匣子边角压着一封信。 借鲲鱼目,三日后必还。 兔娘。 狼王懒得同一个妇人计较,便撕了信笺,借她三日罢了。 这回可好,本是去兔子洞讨债,却捡回个小累赘。 兔娘已死,没听说这娃娃有爹,还这么小,送回去就是个死。 狼王只能将人养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于是给兔子起名冤冤。 — 小兔子生性活泼,天生胆大,三百年过去,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狼王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且愈发畏寒,眼见着头上的青灰色头发一茬印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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