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没有想象中谁被残害的场景,外头的一片红色血光中,易晚的背影婀娜而优雅,白色的旗袍是天地间唯一一抹皎净颜色。 她背对着容音,腰身上盛开大片妖冶血花,无论容音怎样哭喊也不肯回一回头。 “岁弦,你得想办法活下去。” 她单单留下一句话,这句话也和她瘦弱的背影一样单薄。 随即整个人都在瞬间凝缩为一个光点,似清月星辉,落入容音手心。 容音却只觉得这素银清光极扎人眼,她抹干一把泪还有一把,抹干一把还有一把,泪眼朦胧中她想努力看清手里的物什,却越是努力越连它的轮廓也打量不透。 她跪在原地放声痛哭,哭着哭着便觉喘不上气——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漫上冰冷河水,她好似琥珀中被封死的虫,无处可逃。 水吸入肺中火辣辣的疼,但远没有窒息带给人的感觉痛苦。那种感觉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在这种境况下甚至不想求生,只想尽快结束这种痛苦罢了。 容音放任自流向水下沉去,水流席卷了满屋的鲜血,染成宝石一样血红通透的颜色,她仿佛真成了红宝石中的一只虫,抑或不过一粒尘。 艰难睁眼,她透过这障目鲜红,仿佛又看见易晚站在岸边静静守候。 不……那不是易晚。那人衣服颜色和刚才易晚的旗袍颜色很相似,却通身传来冰冷气息,那人盯着水中渐渐窒息的容音,不过如同傲睨一只卑微的虫。 “救……我……” “救我!”容音猛地坐起来,才发现刚才也是个噩梦。类似的场景,自从从锁龙山出来后她已经梦过好几次了。 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 容音惊魂未定地起来换了衣服,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一股感觉不怎么好的气息贴在门口,伺机而动。 她握住门把手,屏住呼吸同时慢慢旋开。 “boom!surprise哈哈哈!”小黑将自己鼓成一个透明的气球状,直接怼到容音脸上,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弹开了。 容音忍无可忍。 “岑鹤九!你为什么还不把小黑封到你的册子里?” “留着不是挺有用的么。”冷不丁书架上飘来一个声音,下一秒一个半透明的物质慢慢显现出来,“很多气场肮脏的地方,娃娃他们一去就会生病呢,小黑可不会这么娇气。” 容音盯着那堆“物质”缓慢地显形出来,如同拍立得上的图片缓慢呈现似的,最后竟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老妇个头很矮,至多只到容音胸口,却很有雍容气质,穿一身古时妇女常见的暗蓝底裙装,点缀图样是石绿色兰草,从头到脚一水浓厚的书卷气。 容音看见书架上摊开的那本厚重册子,猜疑道:“你是哪个妖怪,在书里封印的时间……到期了?” 那老妇就拉下脸来,头上一对霁青簪子轻微晃动,“怎么说话呢,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这本封印册?老身是这古册书灵,负责看守其中妖鬼。到了时机可以去轮回的鬼魂更不会自行跑出来,而是有专人和专门的途径去处理。别小看下头的秩序,现在在人员管理上也是有流水线的。” 容音还在消化这些信息量,她接着不屑地说道:“怎么忘虑那小子连这都没有告诉你,真是失礼。” 俨然一副长辈训晚辈的姿态。容音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瞠目结舌。 正巧身边飘过一个绿影,容音瞅见他那一头恣意的白毛,她已经好久没见着了,乍一重逢也来不及寒暄,揪住对方衣领就问:“阿碧,这儿有个老太太说是封印册的书灵,你能看见吗?” 阿碧刚醒过来,浑身还乏力着呢,被容音一拽差点掀在地上,“哎哟哎呦容姐求求您了,您别靠近我,虽然您身上的阳气不伤鬼,可是我现在就像感冒鼻塞还蒸桑拿一样,可难受了……” 老妇听见容音的问题,当即拎起那本册子哗啦啦抖了几下,“你有什么不信的?这本封印册比你年纪都大,再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派个书灵管理,很过分吗?” 阿碧退到容音十米开外,“容姐,她的确是书灵,只是这本册子在岑家传得久了,书灵只在和岑家特别熟悉的人面前才会现身。” 容音勾了勾嘴角——没想到谈个恋爱还能挖掘出这么多小惊喜。 老妇很快用拐杖指着阿碧骂:“还有你!老不正经的东西,明明岁数和老身差不多大,整天靠皮相骗小姑娘,你也不怕折人寿!” 阿碧梗着脖子反驳:“那是你太老古董。” 岑鹤九听见响动从厨房出来,带出一股浓郁的菜香味,容音这才注意到已经中午了。她做了好几个梦中梦,时间感也变得乱七八糟。 岑鹤九系着围裙的样子竟然出乎意料地居家,一边娴熟地摆盘一边说:“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阿玉,我早上问你的事情,有头绪了吗?那毒能不能解?” “阿玉?谁是阿玉?”容音迷茫地问。 老妇骄傲地抬头,“就是在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身本名,颜如玉。” “……”
第88章 忆少年07 阿碧,阿玉,一个笔,一个书——原来是这么个一对儿啊! 容音恍然大悟,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阿碧,就差说出一串“啧啧啧啧”了。 老妇浑浊的眼神在容音身上流连,“中毒的人就是她?” 容音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谈论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留下了一道发黑的印子,这毒显然不是会立刻要人命的,但是这些日子容音精神萎靡,一有空闲就想睡觉,而且,记性越来越差。 昨天她顺手放在电视旁的水杯,不过去了趟卫生间的工夫,回来竟然忘记水杯放在哪里。 更有甚者,岑鹤九和慎鉴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要是思考个两秒钟,准会忘了自己刚刚在思考什么。 小慎子说这种毒不会腐蚀肉体,却偏偏能腐蚀精神,估计制毒材料不会是寻常的东西,所以很难解。 闻所未闻的毒药,更别提解毒方法了。于是岑鹤九只能向自家古书求助,古书中记载了数百年来成千上万个奇异的故事,万一就有解决门道呢?谁也说不好。 颜如玉摇了摇头,“你们自己看吧。” 说着重新缩回封印册中,册子“哗啦啦”像有风吹动,很快又停息下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古老的故事,连书页都发黄得厉害,似乎一碰即碎。 岑鹤九俯身念出上面的字句,全是文言文。 翻译成白话就是有户姓赵的人家刚娶了媳妇,新媳妇年纪很小,不熟悉烹饪技巧。新妇的夫君靠上山采药卖钱为生,一天家中无米,新妇就用篮中草药野果等混在一起做菜,不料只尝一口咸淡,便晕死在家中。 下山回家的丈夫见妻子全无活人生息,呆若木鸡若一假人,竟不识丈夫是谁。丈夫遂悲痛欲绝放声痛,哭声吸引一云游僧路过,云游僧擅医,丈夫忙拦下问询,妻子是否还有救。 云游僧诊视之后啧啧称奇,云新妇乃是误打误撞,食用了山中精怪灵体附形其上的果蔬才会如此,原本这种奇毒发作还需特定的药引,偏生巧得很,篮中的几味药草果蔬恰巧凑成这副药引,才引发了这奇特癫症。 丈夫忙问解毒之法,云游僧捋须微笑道:“癫病还需癫人医,要解此毒,非寻得‘非他非彼,非彼非他,非是非非,非非非是’之物不可。”遂隐机而去。 新妇病不得治,最后甚至痴到不知白天与黑夜的地步,天长日久,丈夫嫌其累赘,将其变卖到他乡。新妇于他乡克死,魂魄却也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的,恰好路遇一伏鬼道人愿度其厄,这才有了这一篇故事。 至于原本封于书页内的新妇魂魄,早已通过颜如玉说的“流水线”轮回去了。 几人听岑鹤九念完,纷纷唏嘘。 唯有容音冷漠道:“说白了,就是这病最后会痴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小黑狂笑着居功,“一定是本大爷改变了这里的风水哈哈哈,连所有鬼都怕的容嬷嬷也不能幸免!” 阿碧都快哭出来了,他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容音只是不擅长表情丰富而已,否则阿碧觉着,此刻她一定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阿碧只能真诚地安慰她,“容姐,你放心吧,我们老大的品性你还不了解吗?他是不会放弃你的。市中心就有家养老院,专门照顾鳏寡孤独,怎么也不会把你卖了不是……” “你闭嘴吧。”容音凉凉地提着阿碧的脖子塞到沙发缝里,阿碧顿时被缝隙挤成瘦长身形,在沙发的挤压中苦苦挣扎。 岑鹤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是‘非他非彼,非彼非他,非是非非,非非非是’之物?” “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你’,不能是‘是’也不能是‘非’,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容音嘲讽地笑了一声,“我饿了,先吃饭吧。” 她怎么就落到生活不能自理,要被人送到养老院的地步了呢? 什么劳什子难解的毒,明明就是青年痴呆症。 容音恨恨地盛着米饭,力气之大完全不像个病号。 “轻点儿,我就这一个好看的碗……”岑鹤九很心疼地看着她手里的碗。 容音不由低头瞄了一眼,咧开嘴角,“这就是你说的好看?” ——大红牡丹跃然瓷上,旁边还有两片绿叶点缀,一副老年人画风。这屋子里若论年龄,估计阿碧和阿玉都会喜欢这个碗。 岑鹤九从她手中夺过饭勺,“你懂什么,这叫红肥绿瘦。” “李清照的棺材板按住了,你继续说?” “你叫我说我就说,我不要面子的?坐下吃饭。”岑鹤九挑挑眉,眼看碗里的米饭都冒尖了,又不甘心地往下压了压,再堆上一勺才算完。 那碗饭被推到容音面前,她竟然一瞬间有点小情绪,“……岑鹤九,我还没痴呆呢,你不用这么可怜我吧?” 岑鹤九:“???我特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人说病人会格外敏感,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没事找事拉到自己身上,岑鹤九算是见识了。他郁闷死了。 都说熬夜伤身,这效果搁在容音身上,可是立竿见影。 因为连夜噩梦的关系,容音差不多就等于整夜没深睡过去,整个人既没精神也没食欲,甚至有股淡淡的恶心感。 桌上摆了两盘菜,一盘素炒藕片,一份脆腌姜芽。 想是岑鹤九料到她胃口欠佳,特意照开胃和清淡的口味做的。但饶是如此,容音也不过动了两三筷子便了事,剩下碗里冒尖的饭独自尴尬。 岑鹤九看她不吃,扒两口菜就往容音面前推推盘子,生怕她是够不着。阿碧默默看着不敢说话,那菜盘子都快直接怼到容音鼻子上了,她是胳膊和哆啦A梦一样长还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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