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你没出事便好。不然,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阿姐交代。”巫渺扶起元天颖,为她拭去眼泪,“是我的错,若我当日答应跟广陵一起离开,或许就不会让她丧命。那日,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琳琅要对她下手了?” “不,不是的。”元天颖摇头,“是广陵想要逼先帝退位,迎立楚太子。她以为,只要没了这天子之位,先帝就能好好与舅父一起,一家人和和睦睦避居世外。只是……只是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阴养死士是真,密谋造反亦是真。” 巫渺呼吸一滞,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傻孩子,真傻。明知她母亲忌惮于我们父女,怎还敢做这样的事?”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噗——”巫渺只觉心中一痛,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他捂着胸口,忽而纵声长笑,那笑声尖锐刺耳,“端木琳琅,你听到了吗?你的女儿时时为你我着想,可是,你却只觉得她威胁到了你的地位!你何其冷血残酷!竟连问都不问,就杀了她啊!” 大周数代,其中不乏逼宫谋逆的皇子皇女,可纵使失败,也未见哪位天子杀子杀女,至多圈禁终身。可是端木琳琅呢?连给广陵争辩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一杯毒酒赐下。 ”端木琳琅,你是不是想杀广陵很久了?“巫渺死寂的眼底涌现出滔天的恨意,他止住了笑,神情依旧死寂,而后他抓着元天颖的袖子,“阿元,广陵想迎立楚太子是吗?那就继续吧!”你既无情无义至此,那我就毁了你的大周社稷! 正如国师所说,杀了长公主,掐断了巫渺对端木琳琅最后的念想。失去女儿,失去族人,巫渺已孑然一身,做任何事都不再有顾虑。 他要灭周以告慰族人,以祭奠广陵的在天之灵。 一个惊天计划,酝酿在巫渺的仇恨之中。他去了楚国,而元天颖重新回到昆仑城,开始了第一步计划。 广安君再次见到元天颖,不是她在石榴树下说书,而是在天权宫狩猎场上。 每年秋季,天子都会命人安排围猎。女帝驾崩,新帝登基,这次的围猎显得更为重要。 端木见渊招来了各国诸侯,原想显示自己的武功君威,却不料让元天颖变成了一场挑唆周秦的阴谋。 天子围猎得一鹿,当众斩杀,投入青铜鼎烹煮。然而,当厨子们剖开那鹿的肚子,清理内脏之时,从中掉出了一块玉石。 “鹿含玉石,是为吉兆。诸君侯可与孤一同欣赏。”端木见渊叫内侍将玉石洗干净捧了出来。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形状并不规整,一看便知未经雕琢。这玉周围还包着一圈红色的石料。 “咦?这上面好像有字。”内侍眼尖,似乎看出了什么玄妙。 “什么字,念来听听。”端木见渊心情大好,紫色的眼睛光芒流转。 内侍领命,仔细端详了起来,念道:“明瞳子,断……”内侍倒吸一口冷气,吓得翻倒了玉石。 他虽没有念完,但在座的众人却都知道是一句什么话。 明瞳子,断天命。这是当年周武帝在时就存在的一个讖言。 端木见渊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 众人不由将视线转向了广安君。 广安君垂眸抿了口茶,倒未曾露出惊慌。他起身踱步走到内侍身侧,捡起来了那块玉石:“公公看错了。这上面写的是,受命于天。”
第49章 第十二章明瞳之子断天命 广安君端详着受伤的玉石,脂白玉料周围一圈红色,弯弯扭扭形成了那句谶言,笔画间犹能看出雕凿的痕迹。 显然,这是有意为之的。他不动声色捏紧了那块玉石,掌下微微用力。 内侍看到玉石周围的红色石料簌簌落了下来。 随后,广安君又将那玉石重新放回了托盘之上,重新递给了内侍:“公公,你再仔细看看。” 那玉石上的字自然已经没有了。 内侍是聪明人,自然领会了广安君的意思。他佯装仔细辨认那字,而后尴尬笑了笑:“眼拙眼拙,老眼昏花。这玉石上真真切切写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话音方落,他高捧着玉石,朝天子跪了下来,高声道:“天佑我周,千秋万代!” 端木见渊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摆摆手,示意内侍带着玉石退下。末了,朝广安君看去一眼。他眼中紫光浮动, 在座诸侯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是给面子地打哈哈,将此事揭了过去。 广安君心思灵透,自然知道,这玉石不过一个开始。 当夜,天权宫又出刺客,禁卫军追到了他下榻之处。一番搜寻,并未寻到刺客踪影。领头的将军告罪一声,便带着手下去了别处搜查。 广安君合上房门,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房梁处:“出来吧。” 一身宫婢打扮的元天颖翩然而下,轻盈若蝶。她嘴角噙着笑容,耳尖红宝石反射烛火光芒,红得剔透:“这天权宫的守卫还及不上广安君的耳聪目明。” 广安君笑了笑:“许是姑娘买通了那些守卫呢?先是玉石留谶言,再是不明刺客消失在我下榻之处,这两桩事不都是为了挑拨我与陛下吗?”元天颖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很明白。 “而今列国相互制衡,已是数十年未有战事。姑娘何必要破坏这平衡?”广安君为元天颖斟了一盏茶,请她落座,“广陵长公主罪不致死,可已成事实,姑娘何不放下呢?公主府死的仅是一府之人,天下大乱,死的却是千千万万人。” “我不似广安君那般有大我,广陵和整个巫族就是我的全部,其他那些蝼蚁苍生于我有何关系?我不会让广陵的血白流,更不会让我巫族列祖列宗泉下死不瞑目。”元天颖虽然仍在笑,却极为冰冷,“而且,我本就喜欢打破规则。” 元天颖坐在广安君对面,讲起了童年时的一段往事。 她、广陵、傅青阳还有端木见渊皆在国师座下修学。彼时,年纪尚小,时不时会相互闹脾气吵架。一旦吵架,广陵和傅青阳抱作一团,而她与端木见渊联合,两两对峙。每次的结果都是谁也没吵赢谁,闹腾一顿又玩在一起。 然而有一天,元天颖觉得每次吵架都是这一个模式,循环往复,有些无趣。她就想着,是不是该变一变,让结果变得不同些。 一次,广陵和端木见渊因为女帝宠谁多一点又吵了起来。她想着,机会来了。这次她没跟端木见渊一条战线,而是毅然加入了广陵、傅青阳的组合。从之前的二对二,变成了三对一。自然,端木见渊输了。 “列国之平衡,正如当初我们四人。这个平稳看似安稳了许多年,但实际上却最最不稳定,只要一个变了,那整个格局就会完全不同。而这个变数,随时都会发生,齐国、楚国、燕国,或者你们秦国。”元天颖将手边茶盏移到了广安君身前,“君,可愿喝这第一杯乱世之茶?” 广安君将那茶杯移了移,却问了一个其他问题:“当时,我兄长呢?” 元天颖一愣,想起流顺之那张冷峻的脸。 “他长我们不少年纪,自是瞧不上我们这样小打小闹的。倒是有一次,闹得凶了些,他提着那杆藏锋把我们都揍了一顿。从那以后,我们就消停了。”元天颖忽的笑了出来,“流顺之这人,怕麻烦,做事讲究一击即中。宫里上下都没能拿我们怎么样,倒是他一下镇住了我们。” “你也说我兄长不喜欢麻烦,所以他自然见不得我喝你这茶的。”广安君看了一眼那杯茶,碧透的茶水中飘着一片茶叶,它在杯中打着转,“浮生飘零,难得清净。秦国不会自己寻麻烦,何况,母亲有命,令我秦国拱卫大周。” 元天颖对广安君的回复并不意外:“你们要拱卫大周,可天子信吗?就算你无意,明瞳子的讖言可就摆在那里。” 元天颖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而后回头:“你终会同意我的提议的。”她噙着笑,说得笃定。 狩猎结束,明瞳子的讖言不胫而走,街头孩童们还将之编成歌谣传唱。整个昆仑城更是谣言四起,有称天子德不配位,弑母夺位的;有称广安君乃天命之子,将倾覆周之大厦的;也有称当今天子非正统,言说楚国太子才是女帝端木琯琯嫡子的…… 广安君原不想理会元天颖,可每日听她在百姓中说着这些事,却免不了忧心。 端木见渊本就满世界通缉她和巫渺,她却不仅大大方方现身王城,还将这些流言散布出去,惹得城中人心惶惶。就算是有三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端木见渊来砍的! 七日之后,广安君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去公主府外的石榴树下找了她。 还未入冬,那棵石榴树却已然枯萎,叶子枯黄在枝头摇摆,一阵风吹过,便纷纷落了下来,铺满一地。 元天颖就在纷纷落叶下说书,说着广安君外祖父齐灵公的荒唐事。 这与慕白蔹第一次梦见广安君的场景略有不同。或许,那日梦境里是元天颖展示给她看。在元天颖心里,那棵石榴树依然红红火火,一如广陵活在她心里那般,这石榴树也是一直活着的。 元天颖见到广安君是欣喜的,以为终于将他拉下了水。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广安君虽顶着谶言的压力,却并不打算跨出那一步。相反,他还帮助端木见渊平息流言。 元天颖在他府中不过半月,她传的那些流言都被压了下去。昆仑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你既然不准备应了那谶言,为何来寻我?又为何不把我交给端木见渊,以示你并无二心?”元天颖对广安君的行为非常不解。 彼时,广安君正在院子里逗着一只鹦鹉。听了她的话,他只是笑了笑:“许是不忍心吧。” “不、不忍心什么?”元天颖第一次说话有些打结。就在广安君回答的刹那,她竟感觉自己心跳慢了半拍。 “偌大一个巫族,只剩下姑娘和巫渺,终究是不忍心巫族血脉断绝。”广安君补充道。 元天颖忽觉心中有些失落,这失落也就片刻功夫,她又嘴角一勾:“广安君怜这怜那,怎么不去做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的声音略略有些不悦,说出来的话带上几分赌气的意味。 广安君又是笑了笑:“一介凡人,自是做不了菩萨的。” “阿元最漂亮!阿元最聪明!最喜欢阿元!”鹦鹉突然叫嚷起来。 元天颖后面的话,被鹦鹉打断了。 广安君愣了愣:“你平日里就教它说这些?” “我可没教,是你家鹦鹉发自内心赞美我。”元天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在元天颖没来之前,这鹦鹉是很文雅的。每日临风吟诗,对着树上的喜鹊喊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她并不想听到鹦鹉吟诗,所以偷偷教了那三句话。这三句夸奖,每天都能让她早起的心情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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