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的鹦鹉被人带偏了路,广安君倒也不恼,露出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这时,家丁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公子,陛下请您赴宴,说是甚为想念君上,想与公子话家常。” 广安君眸光一动,秀雅的脸上带上了思索的神情。端木见渊时常设宴与他共饮,这番宴请倒也并不意外。只是这理由却着实奇怪,竟然还提到了秦君。 元天颖大感不妙,她拦下广安君:“你别去!称病拒了!” 满城流言虽已不在,可端木见渊心里未必就没有芥蒂。元天颖同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最是记仇。当年她一时意动,没跟他一起同广陵吵架。自此,他便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若因讖言,端木见渊动了杀意呢?念及此,元天颖便有些乱了心神。 她原本只是想离间,挑起广安君与天子矛盾。她自是希望这个矛盾越大越好,最好能让周秦决裂,广安君逃回秦国。届时,楚国再入周,一对一自有胜算。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流言遍天之时,广安君既没同意跟她合作,也没想着为保命而逃离。 “称病拒了,然后离开昆仑!”广安君帮过她,她不愿恩将仇报,将他推向死神。 广安君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朝家丁吩咐道:“备车。” “你……” “我若不去,岂不显得心虚。我心中坦坦荡荡,天子自然也能看到。”广安君朝前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住脚步,“阿元,你躲着点。府外遍布天子眼线,莫要乱走,等我回来。”
第50章 第十三章最是无情帝王家 元天颖的直觉向来很准,当日广陵出事,她便十分不安,曾一遍又一遍在脑海导演整个逼宫计划,排除了所能想到的各种不利情况,然而,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这一次,广安君的赴宴,她直觉便是不妙。但广安君却执意要去,以示他一片诚心。 不能让他去!元天颖沉吟片刻,一个大胆的计划便成形。 只见她身形一动,翩若惊鸿,又像一只蝴蝶轻轻点了一下水面,便朝着广安君而去。右手一抬,准确无误地劈晕了他。 家丁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元天颖的意思:“姑娘,小的这就去回了使者,就说公子染了风寒,不便进宫。” “不必。”元天颖接住倒下的广安君,“让使者稍等。”若当真称病,定然让端木见渊疑心,质子府周围的眼线就会盯得更紧,这显然不利于逃离周国。所以,这场宴会,非去不可。但去的人,却可以不是广安君。 家丁又是一愣,更加明白了元天颖的打算:“莫不是姑娘想代公子前去?诶诶,姑娘跟公子身量是相似,伪装一下确实看不出来,但我家公子天生的重瞳,却不好伪装啊。” “我自有办法。” 元天颖带着广安君进了他房间,让家丁侯在门外,自己则取了一趟自己房间,取了一个木盒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广安君的房门再次打开。 伪装成广安君的元天颖走了出来,果然活脱脱是另一个广安君,就连眼睛都一摸一样。 “姑娘怎么做到的?”他听说过易容,也听说过掩饰眼睛颜色都法子,可是将一对正常眼睛弄成重瞳的模样,却是闻所未闻。 家丁好奇地朝屋里看了眼。广安君安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均匀绵长,眼上覆着一块白色纱布。床榻旁的桌上,有一盆滚烫的热水,犹自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盆里是一滩血水,还有几把细长的刀。水盆旁敞开的木盒里,也有几把刀,与盆中的刀一摸一样。 元天颖没有回答家丁,只是将手伸向家丁方向:“刚换下的眼睛,眼前血红一片,视物不清,劳烦小哥带我走一段。” 换眼?!家丁吃惊之余,扶住了元天颖,看着元天颖的目光钦佩又感激:“姑娘有心了。”换了这眼睛,他家公子便再不会为那双重瞳所扰。 虽然看不清家丁的表情,元天颖还是能听出他的感激之意。然而,这感激,她却受之有愧。 广安君面临的这些危机,皆是拜她所赐。没有她重提谶言一事,至少他与端木见渊之间仍可兄友弟恭。 这是她欠他的。 “从此,这世上再无元天颖,也再无广安君。”元天颖取下了耳上那两颗红宝石耳钉,长袖一甩,那耳钉被扫入了身旁草丛中,“我入宫之后,你便想办法将你家公子送出城去。府外那些眼线,我观察了数日,发现他们午时交接,这中间约有一刻功夫较为疏懒,可趁此机会送出。” “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天子设宴望夷宫,此番仅宴请了广安君。 元天颖在马车上稍作休息,视线已经清晰不少。她到时,端木见渊着一身日常衣裳,仍做鲁王时的打扮,并没有摆出什么天子的架势。 这一切,看上去就好像只是一个寻常公子家宴请好友。 见元天颖来了,端木见渊便走下来,路过为广安君安排的桌案时,顺手取过了那上面的酒杯。 “应之,今日来得甚迟,当自罚一杯。”端木见渊走至她身侧,笑盈盈将酒杯递了过去。 元天颖回忆平日里广安君应酬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接了酒杯:“陛下说得是,臣领罚。”她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丝毫没有迟疑。 “你的声音……”端木见渊狐疑地看着她。 端木见渊心细如发,她只讲了一句,便听出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元天颖毕竟是女子,要伪装出男子的深沉音线着实不容易。这一点,她早就知道,所以在马车上之时就想到了应对策略:“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伤了嗓子。” “原来如此,既是身体不适,来来来,快入座,别在这吹风。” 端木见渊拉着她入座,动作自然,既不显得亲昵,又不显得疏离。 “来人。广安君身体不适,将他桌上的酒撤了,换成茶。就上月齐国进贡的那个大红袍,广安君最喜红茶。”拉她入了座,他又转头吩咐宫婢撤了酒水,换了新茶。 端木见渊这一系列行动,在元天颖看来,恰到好处,对待广安君就像是邻家兄弟,寻不出半分猜忌的感觉。 是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不定端木见渊是相信广安君,相信秦国的。 诸侯国之中,齐国占地势之优,有鱼盐之利,富饶强盛。嘴上说着尊天子,实际却处处爱压周国一头。燕国与周齐接壤,向来摇摆不定,时而与周盟,时而又与齐共谋,趋利避害。 楚国自端木氏建周以来便已存在,有着最为广阔的土地,更有比大周久远的建国史。百年来,两国谁也不服谁。所以,宁烈女帝执政的第三十五年,楚国可以不顾所谓的君臣之礼,驱兵直入。当年楚王的原话是“我蛮夷也”,换言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师出有名。 比之这三国,秦国与周亲厚许多。自周天子封西面于流氏建秦国,两国始终关系亲密。秦为周抵御西面戎狄,周为秦提供粮草物资。而且,端木氏与流氏亦世代通婚,两国朝堂之上,更是周人秦人混杂,可谓是周有秦臣,秦有周臣。 这样一个秦国,让周与之断交,着实不容易。或许,她以谶言之计离间,根本没什么作用。元天颖看着端木见渊,如是想。 这边元天颖观察着端木见渊,那边他已三四杯酒下肚,紫眸朦朦胧胧,似乎有些醉意。 端木见渊倚在身后凭案上,望着宫殿上方的浮雕,絮絮叨叨讲起了同秦君的一些往事。 那些事,元天颖都是知道的。 昔年,流顺之还未承国君之位,只是拜于国师门下的秦国质子。因着国师着一层关系,他相对会多照拂一下端木见渊。加上端木见渊时常被她和广陵欺负得眼泪鼻涕一直流,模样甚是可怜,流顺之便更偏心了一些。 狩猎时广陵多猎了些兔子,端木见渊落后了,流顺之就会把自己的一些猎物丢给他,稍微充充门面。有时,女帝留了课业,若他做不出来,流顺之也会不厌其烦解释。 这种待遇,曾让她和广陵嫉妒不已。因为每次她们有疑问,流顺之都只是指着某本书,说那里有答案,让她们自己找去。 端木见渊说到往事,不免有些怀念和伤感:“自你兄长离开,已是十八年,宫门前的牡丹花都换过十几茬。” 他似乎真的只是拉广安君来想念秦君的。元天颖喝着茶,观察着端木见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应之,你第一天来昆仑时的场景,孤还记得一清二楚呢!转眼间竟是过去了这许多年,你我都长大了。”他迷蒙着双眼看广安君,又是一阵感慨。 秦昭公殁,秦国需要流顺之继承君位。广安君便带着国书来替换兄长,大殿之上,对答如流。女帝都忍不住赞了一句“有乃父乃母之风”。 那一年,广安君九岁。 “当时,在殿上看着你,明明是稚童之龄,本该同孤一般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要装作大人应对我大周上下,着实心疼。当时,孤就想,顺之待我如亲弟,孤也当待你如亲弟,绝不让你被阿元和皇姐欺负了去。” 元天颖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在心里说道:流顺之离开的时候,我和广陵的乐趣早就不是欺负你了! “孤也想如顺之回护我一般,回护于你。可是,做不到了。” 元天颖一愣,她一直沉浸在端木见渊述说的往事中,并没有发现端木见渊的表情已经变了。她转头想去看端木见渊,却忽觉头晕眼花,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端木见渊朝这边走了过来,眼底暗沉一片。 对!就是这个眼神,这才该出现在他身上。她直觉没有错,端木见渊对广安君动了杀意。 元天颖再次醒来,是在一阵钻心的剧痛中。 她睁开眼便看到头顶一圈圈夜明珠,还有那黄金树叶。她被两个人按在玉树树干上,一枚透骨钉便硬生生将她钉在了上面。 透骨钉钝钝的被敲入玉树之上,那摩擦声听着就让人寒毛直竖。 端木见渊立在她身前:“相传用七七四十九根透骨钉,可将人魂魄钉在玉树之上。应之,此后你便化为玉魂守我大周列祖列宗吧。” 透骨钉,镇人魂。他是怕明瞳子转生为人,继续谋大周天下。元天颖突然觉得讽刺,前一秒还如邻家兄长一般与广安君大谈感情,连她都骗过了。下一秒却又将人活活钉在玉树之上。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凡威胁到他权位之人,无论亲疏远近,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一枚枚透骨钉入体,元天颖痛得说不出话。在端木见渊的眼底,她看到自己那张痛到扭曲的面孔。 端木见渊又走近了几步:“应之,你是不是想问孤为何要如此待你?你示以诚心,孤亦是想坦诚相待。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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