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确实是紫衣花魁“小琳琅”那厮能做出来的意境。 上一次他们跟倾国舟扯上关系,还是白潇辞和薄燐在倾国舟的机关巨轮上拔刀对砍,也是白潇辞头一次见到云雀——经过几箩筐的破事一折腾,白潇辞也有些恍惚,连带着想明白了一些不言自明的关窍: 倾国舟与辰海明月作为杀手、情报、聚宝一行最大的竞争对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颇有些互相视对方为瘟神的意思;塞北一带是倾国舟的地界,那么辰海明月的势力在这里就是空缺,海月先生想来找什么人,不方便动用自己手下的三千刺客,只能委托薄燐这种舍得一身剐的泥腿子出面——薄燐名声素来疯,而且有奶便是娘,薄燐放心飞,出事自己背。 “辞儿,你是江湖人的逻辑,得往深了瞧。”薄燐笑道,眼尾皱起温柔的笑纹,“海月先生与周氏皇族的关系,懂的都懂。炎虎关是塞北第一要冲,对面不到三箭就是苏罗耶帝国的跑马场,海月他只要有胆出现在这里,太后就有胆给他扣上个通敌谋反的帽子,名正言顺地把辰海明月和他背后的谨王一锅端了。” 白潇辞愕然:“龙章凤台的大内高手不知凡几,她还忌惮海月一个江湖人士么?” 薄燐撩起眼皮:“你可知为什么辰海明月的官家气这么严重,江湖却没一个门派敢站出来,公然膈应它一嘴?” 白潇辞不假思索:“辰海明月有出刺客三千。” 打不过,怕报复。 薄燐:“……” 薄燐恨铁不成钢地屈起手指,往白潇辞脑门上一弹:“他之妈,白潇辞,你读的书能把哥火化个三四遍,思考逻辑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你凌霄阁打不过辰海明月?辰海明月抢你家生意的时候,不还是能忍则忍么? “辰海明月之所以能迅速地在高手如云的江湖站稳脚跟,很重要的原由是海月先生,代表的是一个人——” 薄燐眯了眯眼,表情轻嘲,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清嘉帝,周火,太后名义上那个丈夫,我们通常说的那个不干人事儿的先帝。” . . “自先帝崩……周家就没再出过几个像样的男人。” 云雀跟着这位周家的王爷——现在是叫李拾风李先生,一步步登上了炎虎关的城楼。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接天的碧草在明烈的天光下相拂偃仰,呼啸而过的长风将李拾风的目光撕扯向高渺的蓝天: “你道,这是人意,……还是天定?” 云雀看不懂一代谋士的惆怅,她是典型的科研技术人员,只能老实巴交地站在一旁搓蛇,思维还无比简单粗暴:“殿下不喜欢太后掌印么?” “哪有什么殿下,唤李某一句‘先生’,就当云雀姑娘赏我三分薄面。”李拾风温和地弯了弯眼睛,他确实是一等一的清隽俊俏,笑起来好比一道醇酿的月光,“……以狭窄的小我来看,是能理直气壮地道一句‘妖后乱政’的;以更高远的大我来看,太后当权,对云秦才是最好的选择……怎么能指望八九岁的男孩挑起一国的大梁呢?” 云雀:“……” 她不是很适应这种三纸无驴的说话风格,搓了搓小白蛇才明白过来李拾风的意思: 一,太后对周姓王族确实不厚道;二,太后确实有本事,而皇帝尚幼,你能指望半大孩子懂个屁,现在太后把幼帝架空、自己执掌大权的局面,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她这政摄得颇有水准。 云雀和李拾风确乎不算太熟,顶多是被李拾风夸过几句“巾帼不让须眉”的关系,这么一上来就聊如此敏/感的话题,云雀再迟钝也闻出了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对。 云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本就该是正儿八经的太后派,云秦姓周还是姓唐,云雀本就不感兴趣: 就因为她的九钱。 寻时雨的九钱偃师,原本是评不上的,纵观云秦上下近万年历史,她也是头一位如此高阶的女偃师。千机城评定本就不待见女人,加上要评这么高的位阶,一群老头子磨磨唧唧、推三阻四,一边说祖宗无此先例(这就是轱辘话,你不评怎么会有先例),一边说有害纲常伦理,简而言之就是“你是女的,你是什么臭鱼烂虾,你自己爬”——当时自己也是少女脾气,大晚上气得直哭,吓得陆鸣萧差点把千机城列入自己的暗杀名单上。 还是太后拍板,云秦帝国才有九钱高阶的女偃师、关外才有正三品的女将军、朝堂上才有金印紫绶的女重臣,这个名唤唐水烛的后宫女子,确实是云秦大地上跪了成千上万年的女子们,能看到的一线曙光。 所以李拾风才这么放心的开宗明义、直奔主题么? “李某倒是忘了,”李拾风端着副朗月清辉的笑容,嘴里又开始三纸无驴地飘忽,“‘清嘉三屠’一事,偃师人人自危,若云雀姑娘对周王室、乃至云秦心怀怨怼,那也自然。” 云雀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把脑筋转过来:“……” 跟这种人说话,实在费头。 李拾风指的“清嘉三屠”,也就是之前在大凉州烟罗镇时,悍将和伶芜他们的遭遇。这是周氏皇族向铁板一块的偃师势力斩下的第一刀 ,也是清嘉帝账上最大一笔血债,偃师行内提起清嘉帝其人,无不感到一股从脊梁骨瘆上来的寒意。 “噗噗噗,”云雀颇为不耐地想,“难道他是怕我心存怨恨,想通敌叛国么?” 这都哪跟哪?刚才不是还在站队伍么? 所以你到底要扯什么:“先生,云雀愚钝,不知其意。” 李拾风笑了一声,缓缓回过头来。北地朔风卷涌起李拾风的长发与袍袖,他好似霓为衣兮风为马的仙人,轻灵、飘逸、超脱尘外。 可是他的台词依旧是世俗的,与千千万万挣扎在尘埃里的民众相连: “云雀姑娘,可愿意助我靖安府,守住这座城?” 云雀:“……” 云雀瞪圆了眼睛:“不是,先生,炎虎关要打仗了?” 李拾风刚想跟女孩分析一下云秦与苏罗耶最近的边境摩擦,从而推出开战的可能性,突然发现云雀并不是这个意思,女孩的目光震悚而惊骇,直直地望向自己的身后—— 城楼之外。 李拾风心里不详的阴云还没来得及扩散,城楼上警戒的士卒已然反应了过来,惶惶的钟鼓连声急奏:“开城门!立医字旗!救人!!!快救人——” 城楼之外,一队日常巡戒的士卒往城门疾驰而来,个个皆是浑身浴血。 云雀喃喃道:“别、别救了,人已经死了。” 李拾风愣了一下,瞳孔随即收缩成针尖大小—— 哗! 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卒突然寸寸崩解,在众人惊骇欲绝的视线里飚溅开去! 他们本就是被大卸八块的尸体,只是被凑了起来、绑在了马上;此时战马一路狂奔而来,尸体受不住颠簸,在战友面前四分五裂! 这是挑衅! 这是对靖安府、对炎虎关、对云秦帝国的挑衅! “传令下去!”李拾风一展折扇,厉声呼喝,“全城戒备!召战字旗——!” . . 此时薄燐和白潇辞不知道关外已经生了异变,人还陷在十丈红软里交易情报。 白潇辞在丰/乳/肥/臀的包围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人都要窒息了:“……薄燐,你要问快点问!” 你还想过夜么?! 薄燐正跟怀里的舞娘不知道在他娘的调哪门子鬼情,末了悠悠地一撩眼皮:“辞儿,要不你随便转转?这地儿进来一次血贵,你起码把本儿给赚回来。” 白潇辞怒道:“你这样,云雀姑娘若是知道——” 薄燐凉悠悠地截住了:“正好不喜欢我了。” 白潇辞:“……” 白潇辞被气走了。 薄燐遥遥地朝他摆手:“记——得——回——来——” 白潇辞随手抄了盆葡萄朝这狗玩意砸过去,薄燐游刃有余地接住了,笑出了声: “啧,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刺儿。” 怀里的舞娘咬碎了一颗蜜果,清清脆脆的一声:“薄爷,我知道的可是都告诉你了,这老东西,就在我说的那个地方。” 薄燐拈起一颗蜜果喂进女孩嘴里:“别急,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查一查,‘寻时雨’这个名字。与她有关的人、与她有关的事,我通通都要知道。” . . 白潇辞纯属看不下去薄燐的孟浪,但人一踏出小室,又立即后悔了:“……” 入眼是千重万重的水红菱纱,上面用流烁的金粉掸着一部完整的佛经。但这几层纱是可以透光的,以白潇辞能练出“明烛天南”的目力,不难看见不远处的被翻红浪、帐底鸳鸯,白潇辞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廉耻!!! 云秦刀剑对修者体格的要求大多极其严格,比如风卷尘息刀,要求习者二十岁以内元阳不灭,也就是说白潇辞和薄燐二十岁之前都不能近女色,白潇辞对男女之事只停留在薄燐每次下山给他带的奇奇怪怪小画册上——确实如此,反观薄燐在风卷尘息刀上的造诣,薄燐再浪也是严格遵循了这条规矩,可能连百灵的手都没碰过。 想来也是唏嘘。 白潇辞这辈子接近过的女性屈指可数,他就没见过自己娘亲,与明百灵的交流也只是日常几句寒暄(大多还是叫薄燐来吃饭),……可能聊过最多的还是云雀,还有薄燐那个比他还要浪、还要疯、还要厚脸皮的妖女妹妹。 白潇辞想起那个妖女就一阵脑仁疼。 他还记得自己人还没寒江沉雪立起来高的时候,狐麗一个人跑上雪老城来找她亲哥,幕天席地的银装素裹,一身火红的小姑娘惊艳得仿佛北地红梅。她眉眼还没张开,妩媚却有了十成十,冻得通红的手指凉凉地一挑白潇辞下巴: “小模样,我喜欢。” 白潇辞还记得当时自己退了一大步,直接坐在了雪地里:“……” 他当时年纪尚幼,“风月”二字都写不利索,就被这妖女按着头学会了“调/戏”。 …… “哟,这不是白爷么,也会来这种地方?” 白潇辞:“……” 说曹操曹操到。 眼下白潇辞转过头去,狐麗正立在不远处,玲珑浮凸,婷婷袅袅。 白潇辞一眼注意到了狐麗遮着右眼的纱布:“谁伤了你?” 不对—— 白潇辞想起近来沁园春的传闻,猛地一咬舌尖:小掌门“九尾火狐”狐麗已经失踪,怎么人出现在了塞北的炎虎关? 还是在“千红窟”里? 狐麗风情万种地笑了一下,连白潇辞都看出了她的勉强。白潇辞皱了皱眉,他虽然很不待见这个妖女,但好歹是薄燐的亲姊妹,如果狐麗有难,他肯定是要管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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