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愈发浓烈的血腥味涌动在殿内,绕是米竹也嗅到了,她将眉一蹙,“你被降罪了?可有受伤?” 少年慢条斯理地脱下染血的外裳,抛在身后,刚经历一场厮杀,体内的滚烫气血让他濒临失智。再度开口,声音沙哑到令人发颤,“臣无碍……” 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米竹踉跄起身,锁在脖颈上的镣铐哐当作响。 她赤脚走近桃色屏风,抬手触在纱面屏风上,试着去捕捉他的呼吸声,“你当真无碍?” 少年隔着纱面屏风,将手掌贴上她的掌心,尽管隔着薄薄的纱面,灼热滚烫的温度依旧烫到米竹,她细眉一扬,“你被灌药了?” 少年久久没有回应,米竹心中猜了个大概。可若是给他灌了药,又何至于有血腥味? 思索间,上等丝帛撕裂的声音乍起,屏风的桃粉纱面被少年撕裂。 轰隆一声,四面镶金桃木屏风倒地,在月光里扬起一阵白色尘埃。
第64章 是臣杀的 惊觉不妙,米竹转身的功夫便被他搂进怀里,滚烫的体温让她发颤,背后便是他的胸膛,连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都震耳欲聋。 他弓着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久久不言。 滚烫的体温传给米竹,嘤咛声乍起,他含糊着说着什么,紧紧搂着怀中的人。 良久,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米竹在滚烫的怀抱里昏昏欲睡,不知多久便合上眼陷入梦乡。 次日,一抹朝阳撒在绞龙殿屋檐的漆金龙纹上,宫女款款而来。 直至殿前,手中端着的崭新华服摔落在地,惊呼声迭起,“出人命了!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快,绞龙殿外有四具男尸,暴毙而亡!” “快去禀告陛下!” 绞龙殿本是早朝议事的地方,现如今囚着暮阳公主一人,而暴君日夜宿在炼丹房,逼着御医烧火加药。 米竹在喧闹声中醒来,触及身边青石砖一片冰凉,有些愣神,不知昨夜他何时离开的。 在宫女的嘈杂声,惊呼声里,她扶着地面起身,缓缓拖着脖颈上的镣铐,赤脚走回殿中央,跪坐着。 双目失明,米竹的听觉便愈发敏锐,暴君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来,“一群废物!这点药量就暴毙,一群废物!” 刀刃划破长空的声音响起,血液飞溅的声音紧接着传进殿内,这一次又是哪一个无辜之人死在暴君刀刃下? 米竹缓缓转动着新生长出来的眼珠,刺痛感令她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将纱裙润湿。 绞龙殿的朱漆大门被推开,脚步声徐徐而来。 “殿下,是我。” 祭司辅铎已经戴着银面具,手里托着一袭织金薄烟纱百褶裙,金银丝线交织成缀,轻薄的裙摆在空中漾起柔软的弧度。 他一脚踢开倒落在地的残破屏风,单膝跪在米竹身侧,将织金薄烟纱裙放在她的大腿上。 覆盖在米竹手背的轻柔衣料,是她往日最喜爱的触感,这倒是令她微微惊讶。 思及先前,不过是宫女为她簪了两回桃花金簪,次日内务阁便送来了数十支各色的桃花纹路的饰品。 眼上覆盖着茜色的披帛,米竹心里有了考量,面上不展露半分,“本宫不喜金色,也腻了这薄烟纱。” 少年面上染了几分错愕,连声音都有些急促,“殿下怎知是金色?” “还真是金色?”她抬手捻起织金衣裙,心底倒是多了几分愉悦,这个祭司辅铎,比意料中还要在乎她。 想来先前那些桃花纹理的金簪玉冠,以及她的起居估计都由他经手。 思索间,米竹抬手便直接褪下肩上染着血痂的衣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便要开始脱里衣。 毕竟她眼盲,任他想看便看罢了。 少年的脚步声响起,急促地、密密麻麻地向远处离去。 正在解着里衣系带的手指一顿,米竹不禁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换起新衣,手腕上的刀口早已愈合,甚至疤痕都愈发浅淡。 “祭司辅铎,竟还掌管着内务阁?倒是权势不小。” 米竹站起身转动飘逸的裙摆,脖颈上的漆金镣铐牵动金链哐当作响。 闻言,银面具的少年又踱步回大殿中央,抬手扶着她脖子上的枷锁,手指附着药膏,仔细涂在她脖颈和肩上的红痕上。 那是镣铐压出来的血痕。 他指尖轻柔,声音不甚清朗,“殿下,不必试探臣。臣只效忠于神明。” “可你对本宫的喜好了如指掌,以命豪赌来救本宫,这也是神明的指示?” 她的声音染着戏谑,绵绵无力,却字字珠玑。 少年长叹一声,不再与她争论。默默收回涂药的手指,又端着一小碗粥,舀起一瓷勺凑到她发裂的唇边。 感受到唇上一湿,米竹试探着抿了一口,竟是白粥,“倒是想不到祭司辅铎操纵得了内务阁,插手不了御膳房?” 少年一噎,的确,御膳房并不值得他多费心力,没想到今日在公主殿下面前丢脸了。 分得清局势是米竹的一大通透之处,奈何在他面前有些娇气。 顿觉脸上发烫,米竹低声喃喃道,“不吃米粒,没胃口。” 说完她又蹙起眉,懊恼之色浮上双颊,这般说似乎更加娇气了,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她将脸偏开:“不必了,饿不死。” 少年不知她的心路九曲回环,只好默默划开米粒,舀起稀汤喂给她,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腔调,“殿下即便不死,也有五感,也是血肉之躯。喝一口也好。” 就着他的手中的瓷勺,米竹低头含住,温热的米汤流淌过发烫的喉咙,意外地缓解了几分痛苦。 此后近半个月,米竹过上了平淡的日子。白日里和祭司辅铎聊宫里宫外,夜里却是见不着他。 况且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冰凉了。 “你又要去哪?” 入夜,米竹一把拉住祭司辅铎的衣袖,言语里带着不满。 据她所知,暴君只命他负责“辅助”暮阳公主诞下皇孙,连炼丹房的事务都转交给了御医去打理。 银面具披着寒霜般的月色,少年轻轻拨开她的手指,“殿下这是在留臣?” “随你如何理解。你只需告诉本宫,要去做甚。”米竹的声音愈发急切,因为明日他的身体便会愈发冰凉,实在不是好征兆。 少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在她轻颤的眼睫,颇有些无奈,“殿下莫后悔。” 衣袖抽离了她的指尖,脚步声渐远,消失在遥遥之外,连回响都听不见。 什么后悔? 一弯新月挂枝头,从东枝挪到西墙,至花窗不再有沁凉的夜风涌进,米竹才等到祭司辅铎回来。 “你回来了?” 没有回应。米竹眉头一蹙,徐徐站起身,再问了一遍,“祭司辅铎?” 依旧没有回应,只是沉沉脚步声传如耳畔,加快了她心脏跳动的频率。 “殿下,你知道半月前,那四具绞龙殿外的男尸是怎么回事吗?” 沙哑的声线顿时让米竹心安。 “不知。也许是被拿去试丹药的囚犯。”的确不知,米竹只是依稀记得那四具男尸是因为药量过多暴毙的。 少年的轻笑声低哑,弥漫起危险气息,“是臣杀的——因为他们觊觎殿下。”
第65章 死而复生 祭司辅铎立在米竹身前,挡住殿顶上撒入的月色,目光沉沉锁在她的身上。 拦腰,跨步,按倒,动作一贯地行云流水,滚烫的身躯似乎在冒着腾腾热气,裹挟了米竹。 “那四个蝼蚁毛遂自荐,企图爬殿下的床榻。现在陛下赐的药,每日都由臣来喝……” 似乎烧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他只是搂着米竹,将烧红的脸贴在少女肩颈。 米竹哑然,原来暴君企图尽快让不死之身延袭,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她不禁有些心疼,“所以那四个人暴毙,唯有你扛住了药效?” 少年像孩子一般乖巧,“嗯……臣体寒,倒是没死成。” 心脏猛地一揪,原来他熬过了近半个月的灌药之苦。 趁着他神志不清,米竹穷追不舍,追问不休,“祭司与你有何阴谋?既提议将本宫做药引炼丹,又屡次来救。” 少年将脸退离米竹的肩颈,目光幽暗如墨,“如若没有大祭司的谏言,殿下对陛下没有价值,怕是无法安然活到及笄。” 滚烫的体温熨烫着她的薄烟纱裙,又有些令她昏昏沉沉,略带鼻音地继续追问,“那你又为何——屡次救我?” 被剜下的双目已经生长回来,可惜她的瞳孔覆盖着淡淡的灰色,聚不了焦,眼前朦胧一片,依稀看见少年的轮廓。 他喉咙发烫,似乎要撕裂,“殿下明知故问。” 血腥味隐隐飘入鼻腔,米竹眉头一皱,抬手抚摸上少年的银面具,从冰凉的眼眶处摸到了粘稠的液体。 滚烫粘稠,带着腥气,不是血液又是什么? 她轻轻取下少年的面具,替他擦拭七窍涌出的血液,有些难以启齿,不得不低声耳语,“没有雕凤金丝榻,可留得住祭司辅铎?” 殿内陷入沉寂,二人交织着的呼吸喘息声缠绵一体。 仿佛有一抹炽热绚烂的烟花炸开在他的心头,铮断了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少年的眼底涌动异色,或幽暗如潭,或绚烂如夏花,或染着几分哀苦。 此时他仿佛那个亵渎神明的不忠信徒。 哪怕诱导殿下错将感恩之意当作爱意,哪怕趁着殿下四面楚歌时,予以爱意再乞求回馈,都有所值。 可春宵帐暖,死而无憾。 鸳鸯交颈,低簪轻落,青丝交缠。月色之下滚烫与清凉互慰,灼热被缴纳入寒泉,搅动死潭之水,潭面青萍微微漾。 殿外朱窗灰雀成双栖落,交颈而眠。 “殿下,该醒了。” 少年紧挨着米竹,替她拉起薄烟纱襦裙遮住玲珑曼妙曲线。 恍惚睁眼,依稀可见身侧之人早已衣冠整齐,不甚清晰的眉眼满含笑意,得偿所愿的笑意。 作为解药的米竹受了折磨,倒是忍着一口气,如破布娃娃般翻个身背对他,沙哑道:“滚开。” 少年没有再戴面具,将手里的一截竹筒递到她面前,清俊眉眼染了几分怜惜,“殿下看看这个。” 入眼便是已经模糊的竹筒,米竹抬手抚摸竹筒外壁的纹路,凹凸的纹理细致光滑,内壁闪着绚烂的光。 她往竹筒里望,竟是琉璃内壁。璀璨的稀碎星光映入米竹的褐色瞳孔,如坠仙境。 不禁唇角漾起清浅笑意,“所以你昨夜专门去雕了竹筒?” 少年细细嗅着竹木与殿下的气息,轻声嗯了一下以示肯定,声音带着希冀,“殿下,我们出宫吧。” 他避而不言昨夜难以入眠,雕了十来个竹筒,直至用尽了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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