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踱慢步离开,寻了狮铜窟外戈壁滩之上的那株枯木,她窝在枝节上,眺望一片黄沙之色的古城狮铜窟。 紧紧将狐骨抱在怀里,感受它渐渐发烫,灼烧皮肤。 意识逐渐涣散,米竹似乎还在恍惚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是水牧,他的红色发丝还垂在了她的肩头。 米竹眼前清晰了起来,却见到一把匕首,泛着寒光的刃面还直抵她的眼睛。 她跪坐在绞龙殿,脖颈上套着金色枷锁,如同困兽被囚在大殿之上。 而她的暴君父皇正手握匕首,“暮阳,眼不见为净,便也不疼了。” 匕首尖刃剜下她的双目,米竹疼得撕心裂肺,哀嚎声在偌大大绞龙殿内回荡,缭绕在雕龙大柱间。 血泪从眼眶里淌了出来,米竹的薄纱裙被冷汗浸湿,染红了大片前襟。 再后来她感受到腕上被刀刃深深开了个口,喷涌的血液在不停流失,滴落在铜器金樽里,声音空灵浑浊。 耳鬓斑白的暴君握着金樽,生饮下热血,便急不可耐地传唤御医。 老臣鱼贯而出,战战兢兢地立在满是血腥味的大殿。 “如何,朕的情况如何?” 老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合眼撑着太阳穴,声音虚浮沙哑。 “回陛下……陛下龙体渐有好转!不日便可康健!”御医将腰弯得极低,头埋在臂弯,望着自己的朝靴发颤。 他身为宫廷御医,虽治得了病,但也不能同阎王爷抢人啊,急忙又补了一句,“陛下,生饮疗效不及丹药,不妨由祭司辅铎将药引入炉,见效更快。” 及时将自己摘干净才是正道,何况祭司辅铎早已惹怒陛下,用作替罪羔羊最为合适了。 “好!朕就说祭司该死,再等下去便要朕病入膏肓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暴君浑黄的眼珠盯着银面具的祭司辅铎——大祭司的关门弟子。 祭司辅铎跪在高阶之上,就在暴君脚边。 皇帝的指尖一下一下敲着龙椅扶手,抬脚挑起他的下巴,“没有大祭司,朕的龙体依旧好转。留你不死,是指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下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银面具的少年被迫仰着头,他的双眼直视暴君,声音低哑,“臣明白。只是陛下需要公主的血液做药引,臣以为,如今公主危在旦夕,即便不死也没有足够的血。” 大殿顿时陷入沉寂,暴君的指尖已经敲着龙椅扶手,指甲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如同击在众人心尖。 良久,暴君才将目光挪到米竹身上。 昔日绫罗绸缎加身,金冠玉饰簪满青丝的公主,正锁在大殿之上,双目泣血。 似乎觉得祭司辅铎的提议有理,可难解心头的不平衡,暴君久久不应下他的谏言。 诡异的气氛笼罩大殿,祭司辅铎跪得笔直,迟迟不肯收回意见,大有暴君不点头便不罢休的气势。 御医的朝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再度弓了弓身子,出言打破沉寂,“陛下,暮阳公主有不死之身,虽是不死,可失血过多也难以供给作药引。不如让公主诞下皇孙……” 话音未落,祭司辅铎的银面具一闪,一记眼刀瞟向向了御医。 久久未听到御医再说话,暴君耷拉着的眼皮轻轻一抬,面上的暴躁似乎有所缓和,“继续说。” 得了暴君的首肯,御医瞥了一眼跪在高阶之上的少年的背影,似乎方才的眼刀只是错觉。 老御医壮了壮胆子,继续道:“公主诞下了皇孙,或许神谕带来的不死之身可以沿袭,那皇孙也能做药引。” 这番言论,放在哪一个王朝都是冒犯皇族的,可此时却是正中暴君心意。 源源不断的不死之血,永生指日可待! 暴君一拍漆金龙椅上栩栩如生的龙头,浑浊的笑声回荡在殿内,他目光落在老御医身上,“那便依你之言。公主万金之躯,赏你了。” 赏?将公主赏给他一个七旬老人? 哐当一声,御医跪伏在地,弓着腰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话来推脱。 且不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暴君哪日生起了舐犊情,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这个冒犯公主的老头。 就在老御医冷汗滑落鼻梁时,一抹银光闪过。 银面具的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陛下,挑选适龄男子更利于诞下强健的皇孙,御医年近七旬,怕是不妥。” 幸亏这个直迎刀口的野小子。 老御医暗自松了口气,可算脱身了。 龙椅之上,暴君皱起眉头,一脚将祭司辅铎踢下高阶,浑浊的声音满是不耐烦,“那便你去!来人,将屏风带上绞龙殿!” 满座皆是老臣,唯一年纪尚浅的便只有他了。 得了暴君的旨意,宫女鱼贯而入,抬着桃木四扇围屏,雕镂彩纹的漆金屏风围住了绞龙殿中央的少女。 米竹只觉双目疼得令她窒息,陷入无尽的黑暗,她想一头撞死在殿上,奈何脖子上还带着雕金镣铐,奈何她是不死之身。 任人宰割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银面具的少年入了屏风内,倚靠在桃木缠枝屏风之上,久久不动。 暴君的指尖敲着扶手,渐渐急促。大殿内站满了文武大臣,他们无权无势,连推翻腐朽政权的斗志都缺缺。 只能苦苦等待,等暴君寿终正寝。 镶嵌金屏风与百官隔着十尺远,人影晃动,隐隐可见祭司辅铎开始宽衣解带,百官默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何时暴君才能暴毙,实在荒唐! 少年凑到了米竹身前,抬手撕开与血液相粘的茜红色纱裙,一手扶在她脖颈上的沉重金镣铐,替她承受重量。 耳鬓厮磨,沙哑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殿下,对不起……”
第63章 灌药 “滚……” 米竹心脏撕裂般地发疼,双目被父皇剜了,泣血的滋味如同捣碎了她的五脏六腑,身旁祭司辅铎的陌生气息让她愈发痛苦。 她的父皇将她赐给臣子,还在大殿之上,要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行周公之礼,区区围了几面纱面屏风。 不止眼眶渗血,她轻咳出声,稀薄血液从喉咙上涌,沿着唇角流下。 祭司辅铎将她按倒在冰凉的殿上,滚烫的手掌却是颤个不停,伏在她耳边的唇轻启。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扫过耳廓,米竹的绝望积攒到了顶峰,用尽力气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感受到对方皮肤撕裂,感受到口腔溢满血腥味,米竹挂着血泪的脸颊漾起笑意。 少年抬手捂着耳朵,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因着疼痛,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声,“殿下,喊出声。” 滚烫的指腹按在米竹唇上,拭去血痕,他再度轻声重复,“喊出声。” 米竹微微有些发愣,他没有发怒,而事情似乎有转机。 少年的发丝垂在了她的耳边,拂动带起的风洒在她的皮肤,祭司辅铎的朝服披在他的背上,掩盖住二人的身影。 察觉到身上之人没有恶意,米竹濒临崩溃的心智稍稍回笼。也配合着低声哭喊,尽管空洞的眼眶流不出泪,尽是泣血。 屏风之外,一众御医瞥一眼晃动的身影,俱是合上眼,将头埋得更低。 桃粉色的纱面屏风闪着稀碎的星光,屏风之内,米竹缓缓抬手抚在少年的脸上,奈何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秀眉一蹙,纤纤玉指取下了他的面具,直接抚在他的脸颊,细细描摹他的五官。 手指流连在他的细腻肌肤,高挺鼻梁,浓密笔直的眉毛,清晰的颚骨,轻颤的眼睫。 他轻咬住米竹指尖,叼住了那几只四处点火作乱的玉指。 屏风之外,暴君的指尖已经有节奏地敲打龙椅漆金扶手,一下一下,逐渐短促,愈发响亮。 皇帝开始不耐烦了。 “殿下喊得不对。”细如蚊鸣的低沉声音从耳畔传来,少年的目光却是透过桃粉色屏风,瞥向高阶之上的龙椅。 米竹哑然,不然该如何喊?身为深宫中刚及笄不久的公主,如何能知道怎么做。 他轻叹一声,唇凑在她的绯红耳尖,低低喘息,声音拉长点尾调,带着绵绵的、压抑的危险气息。 耳边发痒,米竹也听见了屏风外地动静,是细碎虚浮的脚步声在靠近。 她即刻学着少年的声音,喘息声溢出喉咙,心脏跳动着似乎要冲出胸腔,因为屏风外脚步声还在渐渐逼近。 来不及了,一旦暴露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 眸光泛寒,少年一手攥住米竹染血的衣裙,大拍在掌在一小摊血液里。液体涌动,连带襦裙滴血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才堪堪一顿。 屏风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同响起,一众御医紧跟在暴君身后,浩浩荡荡地退出了绞龙殿。 殿内徒留空中的血腥气和屏风之内的二人。 祭司辅铎翻身侧坐在米竹身边,用尚未染血的披帛覆盖在她的腥红眼眶,仔细替她裹好双目。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的大腿,米竹一惊,分不清是血是泪。 听着少年起身离开,米竹久久望向他的方向,心如刀绞。 本已做好被制成药引的准备,可是好疼,撕心裂肺的疼将她席卷,第一次想逃离。 …… 已过子时,朱窗半开,丝丝凉意沁入绞龙殿内。 月光落不进漆黑的大殿,米竹平躺在冰凉的殿内,粘着血痂的襦裙大肆铺开,看不清原先的茜色,徒留暗红与血腥气。 “影卫,你还活着吗……”米竹的声音轻柔,如夏日阳光中的尘埃绵绵。 殿顶上,一片瓦砾被挪开,月色撒入殿内,投在她的那双覆着茜红披帛的眼睛上。 算是宫殿屋顶之人对她的回应。 眼前一片模糊的亮光,米竹眉眼有所松动,“竟是还活着呢。再亮一点罢,殿内太暗了。” 瓦砾相互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清脆的声音响起,大殿之顶被掀开数尺宽的洞口。 绞龙殿顿时亮堂了几分,月光如柱笼罩住了平躺着的少女。眉眼染着恬淡,她知道那个影卫忠君守道,此时不可能守着她。 唯一的可能便是殿上之人不是她的影卫。 她沐浴在月色中,淡淡开口,“本宫的影卫死在何处了?” 一语正中心怀,宫殿之上的少年戴着银面具,翻身跃下,落在桃粉镶金屏风之外。他低哑的声音不带情绪,“陛下将他凌迟了。” 米竹久久不言,终是淡淡嗯了一声。 那个影卫果真忠君守道,哪怕是愚忠。 “所以你来做甚?”米竹缓缓坐起身,月光洒落在青丝,少女如披寒霜,神圣不可侵犯。 少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她的身上,哪怕隔着屏风,也是往日里,他一个外臣所无法企及的。 他声线低沉,在殿内隐隐有几分回响,“来让殿下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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