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狮铜窟的大街,才下过告示,定下了纳贡日期的告示,尽管夜已深,此时街上依旧人头攒动。 时不时有人侧目打量这两人,毕竟红发的可不就是巫家九小姐养的那个奴隶吗?怎么跑到街上还扛了个女人。 水牧脚下生风,穿过如潮人群,愣是衣袖半片不沾身,从街道中央来到了一处木阁,木阁带轮,还挂着些小商贾能买得起的笔墨纸砚。 将肩上的米竹放下,水牧将她环在身前和木阁之间,耳尖浮粉,“殿下,同花楼的人别走太近,尽学些有的没的。” “你不喜欢?” “……殿下是为我?” “呃……不是。” 米竹不自在地偏过头,瞥见木阁里倒挂着书帖笔墨,抬手一指,“水牧你瞧,买些笔墨纸砚——” 话音未落,藏在袖中的木匣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磕开了木盖。两个木刻小人抱在一起,机关一转咯吱作响,动了起来。 夜浓如墨,水牧的狐狸眼一眯。 空气一度凝滞,米竹僵着身子蹲下要去捡,木匣子就被一只黑靴踹进了荆棘丛里。水牧托住了她的掌心,将她拉起。 一手探进米竹的衣袖,一通摸索之后将那两本画册也抽了出来,他淡淡瞥了一眼,往身后的荆棘丛里抛。 “殿下嫌我无趣了?” “没,没有!那些是给戊刃的,不然历史重演,这一趟招魂就白费了!” 不然戊刃会再度虐伤玲珑,在归王都的海路上又会重演屠戮,这一趟就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啊……” 水牧的轻笑挂在唇角,狐狸尾尖从衣摆下露出一小片,轻轻一勾,荆棘丛里沙沙摇动,两只小狐狸从中钻了出来。 它们橘色毛发上扎着绵绵细刺,咕咕低声呜咽,嘴里叼着木匣子和把两本画册,婀娜地绕到水牧脚下,将东西搁下,就溶在了戈壁滩上。 还能这样?米竹转而惊诧,“难怪阴阳鱼说你能成一方大妖,这是妖术?” 站在那两只小狐狸溶掉的那捧黄土上,她足尖轻点,倒没什么端倪,又皱着眉问,“那两只狐狸是公的母的?” 水牧的笑声溢出咽喉,将脚边的匣子和画册收进衣袖,“殿下,狐狸一夫一妻。” 米竹冷笑着瞥了一眼他的衣袖。
第113章 殿下别偷窥了 彼时,伤势将好的戊刃再度被囚在了巫家宅邸下的地穴,不止脖子上戴了镣铐,连带四肢也上了锁。这一回严加看管,以防他再次逃出狮铜窟。 明灭的烛光摇曳,驯兽师手握牧笛,挑起戊刃的下巴,低声道:“狗东西,什么时候咬字清晰了,就什么时候卸下镣铐。想要奖赏,就快点说!” 戊刃半合着眼,背腹斑驳的鞭痕条条见血,脸上有一道从眉贯穿到了鼻梁,横亘在中央。 吐出一口浊血,他敛起了眉,动了动皲裂的唇,“吾王……万岁。” 驯兽师这才满意颔首,起身将暗红衣袍理顺,转着牧笛对侍卫吩咐道,“尚可。去同巫族长禀明此番成果,再有两月便可进贡。” 侍卫领命退下,出了这昏暗的地穴。 心情颇好地,驯兽师将另一手中握着的长鞭甩弃在地上,用袖口细细擦拭牧笛,笑道:“愚昧的奴隶,怎么愣是学不会。按理再怎么蠢的东西,都能在一个月内学成啊。” 将眼一眯,犀利的目光瞄准了戊刃,继而低声,“你究竟是愚钝得彻底,还是在预谋些什么?” 面前的奴隶背着光,脖子上还锁着沉重而锈迹斑斑的镣铐,他垂首,没有一丝反应。 也许是觉得无趣了,驯兽师嗤笑一声,也转身推开地穴出口的机关,离开了这间满是血腥味的牢房。 月光被挡在地穴外,只剩戊刃背后还有一丝月色,那是透气的雕窗,修筑在无人踏足的枯树林里。 戊刃艰涩着扭动脖颈,镣铐哐当作响,可惜锁链太短,他连将头转过去都不能,只能这样背着光。 吱呀一声,地穴再度被打开,一袭流仙裙摆缓缓下了阶梯,勾走了戊刃的目光。 是玲珑,她臂弯上挎着篮子,一步一顿踏下来,昏暗的地穴充斥着血腥味,还有呼噜呼噜声,兴许是沙漠狮在打鼾,还不知是否上了锁。 她一进地穴,机关一旋,咔哒一声地穴出口又被堵住。 “你还敢下来。特意来寻我的?” 戊刃处于昏暗中,逆着光的轮廓都泛着清冷月色,丝丝血痕也沁着寒光,目光紧随着小丫鬟徐徐收拢。 明知小丫鬟口不能言,他还是乐于自言自语。 玲珑循着那一点月色,凑到了他的身前,细细计算过那铁链的长度,恰好停在最边缘,将木篮子用脚踢了过去。这便是给他送东西来了。 低笑声伴随着沙漠狮的呼噜声,显得格外有野性气息,戊刃俯身勾起那只木篮子,铁链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麻布,里头放着两个冷掉的馍饼,还有一小瓶膏药。 “你在同我闹别扭。” 戊刃似乎心情不错,盘腿坐下,抓起一个硬邦邦的馍饼咬了一口,望向玲珑的眼神里掺杂着晦涩的情绪。 闻言,小丫鬟垂首不再看他,静静候在一侧。 的确,但她不过是觉得这个奴隶太蠢了。明明一口官话说得流利准确,都快赶上她这个王都人了。 偏偏不识好歹,要在驯兽师面前装模作样,上赶着受些没必要的罪。若是他早些坦白,官话能讲,礼法能守,那便能即刻回王都了! 戊刃只能瞧见她的睫毛将眼睛遮了个大概,嚼了两口没有一丝荤肉的饼,就兴致缺缺地又丢回篮子里。 “你在气什么?我倒是不急着进王都了——留在狮铜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手拣起那瓶膏药,瓷瓶的冰凉触感让他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就要将药膏往渗血的伤口上抹。 不出所料,玲珑大步上前,白皙的手指捂在他的手上,阻止他将药膏涂上伤口。 “哈,抓到了。” 药瓶哐当落地,戊刃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人抓进怀里,一手护在她的发髻上。 玲珑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要从他臂弯里钻出来,但纹丝不能挪动,只好拣起滚落在地的药瓶,手指比划着。 看她焦急得面色浮红,不禁松了些力道,“现在想起要替我上药了?早干嘛去了?” 话虽是这么说,戊刃还是将人松开,任由她颤抖着指尖给自己上药,那力度像蚊虫一样挠心,不禁引他沉思。 按这力道,难不成这个丫鬟得这般对待才不会疼哭? 鼻下缭绕药膏的碧桃香甜气息,戊刃敛起眼,这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药膏哪来的?” 玲珑那只沾着药膏的手指一顿,直接涂上了他的渗血伤口。这刺激的药性应当会疼死,但戊刃低着眉眼,连皱一下都没有。 解释又解释不清,她望向那一扇雕窗,几缕月色里,一条狐狸尾巴和几缕青丝垂下缝隙。 她此刻只想撬开那扇雕窗,想上去问问巫氿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说,药膏哪来的?” 戊刃似乎失去了耐心,连她是个哑巴都忘了。一手握住她的纤细手腕,墨色瞳孔倒映着面色煞白的小丫鬟。 咕咕咕—— 这一声顿时冲淡了几分危险气息。松了眉头,不动声色的低头瞥了玲珑的细长眼睫,大掌抚在她的肚子上,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还饿着?” 不然呢,哪里来的馍饼给你吃。 玲珑暗自腹诽,索性偏过脸不看他,后腰前腹都被他揽着,着实无处可逃。 低哑的笑声再次传到耳畔,却是直接将笼中的沙漠狮吵醒。 罗刹将鬃毛一甩,低声嘶吼。主人这笑声一听便知道揣着什么心思,它自然懒得搭理,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斑驳墙壁而眠。 戊刃似乎心情更好了。 尽管不知道情动该做些什么,也循着本能吻上她的唇,深邃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红晕甚至透过了那些画上去的斑痕。 此红非彼红,玲珑望着那扇透进月色的雕窗,那几缕青丝摇晃得更厉害了。 定是巫氿小姐在笑她!还抱着爱宠狐狸。 地穴之上的枯树林里,米竹趴在那扇通风的雕窗上,笑得肩膀轻颤。 水牧则以狐狸形态堵了大部分的雕窗,无奈道:“殿下别偷窥了。事情已成,这丫鬟一如前尘对那奴隶施以恩惠了。” “是啊,所幸没有被我们搅乱。毕竟我们招了三个魂,被改写的东西太多了。”
第114章 裁活纸人 米竹这才从雕窗上起身,将青丝从缝隙中抽出,拍了拍衣裙上沾染的尘土,一手将狐狸捞进怀里,踏着月色归去。 膏药自然是贵族才用的起的,但真正触动戊刃的却是那两个冷掉的馍饼,越思索越觉得离奇。 “倒是险些让玲珑暴露了。不过戊刃那不值钱的样子,我也很心动。” 窝在她怀里的红狐狸顿时竖起了耳朵,扬起大红尾巴扫在她脸上,“殿下,我似乎更不值钱。” 一句飘渺的承诺让他在地宫里熬过数月又靠着狼尸苟活了半个月,转而拜入老国师门下,还接着在观星台窥视暮阳公主的寝殿。 米竹将唇埋在狐狸后颈,闷声道:“你值钱,很值钱。” …… 训练场上,无厄将球球环在身前,手把手教他如何搭箭矢,如何将弓弩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来,端稳了,架在你这骨头架子似的胳膊上。来,瞄准你舅,射他。” 无厄单膝跪在沙地上,笑着指了指高台上的男人,教唆球球朝他舅舅姬潇发箭,看小孩憋得小脸通红,踌躇满志的模样愣是把她逗笑了。 一把拍在球球的胳膊肘,箭应声而出,啪嗒一落地,也就堪堪够到高台的边缘。 “去吧,射草人去。” 无厄将小孩那头梳得规规矩矩、油光程亮的头发揉乱,顺滑的一束发顿时凌乱不羁,这才满意地挪开视线。 此时林泊言迎面而来,俯身蹲在球球面前,一手拨开他的弓弩,“乖,你想同父亲去王都吗?那儿没有杀戮,没有奴隶,每一个人都以礼相待。” 球球歪着头,似在思索。 “父亲,没有奴隶的话,我们还是贵族吗?” 瞳孔不禁微微震颤,林泊言眉心一拧,将小孩手中的弓弩夺下,“不是,我们不需要做贵族。我们会有家仆,会有丫鬟婢子伺候你起居——” 话还未说完,球球笑着打断,“父亲,那我们——也还是贵族啊!” 王都以更隐晦,更晦暗的方式奴役着下层,何尝不是只待将这些肮脏事挪上明面呢? 林泊言怔愣的空档里,一旁无厄从他手中夺过弓弩,还给球球,将小孩推到场中央射击。 他的小手费力地架起弓弩,没有盯着草人,而是瞄准训练场内的沙漠兔。在击中时还会一个滑扑过去逮兔子,丝毫不顾忌昂贵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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