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小脸,水牧低头抵住她的额,四目相对。 “这一次至死方休。” 一个浑身咬痕,一个满背鞭痕。 岌岌可危的招魂镇好歹保住了。波动起来,昼夜更迭紊乱起来,外头锣鼓震天响,车轱辘声音滚滚而过。 两人在枯林里疗伤,浑然不觉狮铜窟的世界已经晃过去了好几日。 “巫家氿小姐都失踪近半月!如何能启程!” “一群废物!进贡定下的日子延了又延,再拖下去就派遣巫家其他人互送去王都!” 窟主站在狮铜窟城门口,一切整装待发,护送奴隶和贡品进王都的侍卫已经披上了白袍。 连同林泊言也在马车之中候着。 毕竟一个突然能说会道的奴隶出自巫家,他所提的不过是将姬家那个中原人送回王都罢了。求之不得。 免得再污了贵族的血统。 城内传来了拖得绵长的女音:“我来迟了,不曾见过这阵仗。” 米竹浑身只有一双眼露在白袍外,望着那一行进王都的人。 戊刃和沙漠狮被锁在同一个铁笼中,随行的贵族骑马,不情愿地拖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车前坐着小丫鬟玲珑。 “扶我上车。” 米竹将手从袍中伸出,手背上的咬痕袒露在旁人的视线下,惹得他们侧目。 水牧的红发遮掩在白袍下,默不作声伸手扶着她上了马车,弓着腰欲要一同进去,就被她撵了出来。 沉着脸坐在车前,他往前一瞥,便看见戊刃盘腿坐在铁笼中,一手揉着罗刹的鬃毛,一手托着下巴。 用的看戏般的眼神。
第118章 可是夫人给我们洒糖糕了诶 明晃晃的嘲讽,可水牧将眼一闭,倚靠在马车前小憩,不曾搭理铁笼中的男人。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神色,戊刃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另一辆马车,而玲珑就侧坐在那辆马车前。 烈日被车檐遮掩,余辉洒在她的下身裙摆,一晃一晃。 目光从她的斑驳脸颊滑过,再到高高立起来的交颈前襟,再到松松垮垮系着的腰带,最终落到那双绣花鞋。 戊刃沉着脸,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因为她正扶着林泊言,将他搀扶出来,一同在阳光的余晖下坐着。 她正面色凝重地望着林泊言,一手扶着,一手给他递帕子。 此时城内响起了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女音,是无厄,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直接冲出了城门。 还在冲着进王都的那行人挥手,“且慢!我们一同去!” 无厄的后侧还慢悠悠跟着两匹良驹,座上之人面色庄严,是姬潇姬湘兄妹。 球球被他舅舅护在身前,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一手还在招着铁笼中的沙漠狮。 就在众人还未缓过神来时,马鞭接二连三扬起,三匹高头大马倏然间加速,疾行穿过了送行的贵族领袖。 窟主这才睁大了混浊的双眼,手中拐杖猛敲黄沙地,指着远去的三匹马怒喝着。 “滚回来!姬家的三个兔崽子!” “该死的中原人!搅得姬家不得安宁,给我把林泊言抓回来上刑!你们还不快追!” “还有你巫家!还不把人抓回来!” 同族的公子小姐对视两眼,装模作样地谴人去追,慢吞吞的模样生怕追得上。 摇着折扇,举着小帕子,兴致勃勃地瞧着那三匹马疾行而去,赶上了进王都的车队。 气得年近古稀的窟主直捣着红木拐杖,训斥声不绝于耳。 “同族倪墙!你们这安的什么心!巴不得少了几个同族兄弟姊妹是吗,好,好得很!” 狮铜窟外送行的贵族神色各异,遮掩在折扇、帕子之下的皆是微微扬起的唇角,任由窟主训斥。 只要姬家嫡出的兄妹不再回狮铜窟,偌大的家产便任由他们瓜分,被嫡出所占据的半壁江山也将归于庶出旁支。 何乐而不为? 向东而行的车队徐徐前进,米竹以手撑着下巴,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褪下了白袍的肌肤覆着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蹙着眉,也不曾想着要用灵力治愈。 就这么静静盯着红痕褪去,结痂。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探进来了无厄的脑袋,她鬼鬼祟祟,好似是扒在了车边的横木上,才得以站稳。 声音压得极低,“米竹姑娘,究竟怎么回事?我同姬潇在酒楼拼酒,眼前一晃便醉死了。” 说着还往身后偷偷瞥了一眼,自己骑来的那匹黑马正被姬潇牵着,他们兄妹俩还在说着什么。 无厄才安心转回头继续道:“我一醒来就听闻自己醉了半个月,姬潇那呆子差点将酒楼的人抓过来盘问。” “还当真去了酒楼。” 看来姬潇听进去了。 米竹已经将白袍子披上,神态自若地捻起小案上的糖糕,揉出碎屑却不往嘴里送,淡淡回应。 “是出了点意外,现下无碍了。不过这一回怎么姬家两兄妹也跟过来了?” 这般大的改动,招魂镇也不知能不能招架得住。 无厄悻悻将车帘子放下,低声抱怨着:“所谓的王都应当同京城差不多,那儿才是适合儒雅之士的地方。” 姬潇就应该去那儿的。 可姬潇离开了狮铜窟便意味着无法接手姬家的家财,姬湘这些年所做的计谋均付诸东流,索性一同离开。 闻言,捻着糖糕碎屑的指尖一顿,米竹掀开另一侧车帘,将糖糕碎屑洒在了戈壁滩上。 继而用帕子细细擦拭着指尖,她笑着低吟,也不管无厄能否听清,“幸知己有一二。” 无厄已经从车边的横木攀上了马背,从姬潇手中拿回了缰绳。 这身女子的身躯也就仅仅是看起来同无厄一样罢了,还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她的肌肤被灼得发疼。 面上功夫还是要做齐,毕竟她俩在狮铜窟可是同族姊妹。 无厄叹息着,问道:“九妹妹,我们何时能回去?” 紧紧跟在身后的姬家两兄妹侧目而视,既然已经离开狮铜窟,竟然还打算回去? 而语中意仅米竹能领会,一问一答仿若无人之境,她背靠马车厢,起伏摇摆,声音也带着些惬意。 “何时呢……待到尘埃落定时,待戊刃活着抵达王都,我们便回去。” 回去,将招魂阵砸破,将抓来的三缕魂魄归还地府,就当作大梦一场,被修改的仅仅只是记忆。 车前,水牧攥着缰绳,收紧着,指节微微泛红,垂着的眼睫遮掩了瞳孔中的墨色。 将缰绳一扬,马车疾行起来,随行的车队不得不赶上来,在烈日下向东而行。 车轮滚滚而过,留下的数排车辙不多时便被黄沙掩埋。 七八只狐狸嗅着黄沙上的糖糕碎屑,顿时立在戈壁滩上不再跟随,蓬松的狐狸尾耷拉着,有些不知所措。 “老大,我们还跟上吗?夫人给我们洒了糖糕诶,若是荤菜就更好了。啊不对,我们这是暴露了吗……” 独眼的棕灰色狐狸款款而来,立在群狐中央,眯眼望着远去的车队。 “再跟上便是无礼了。” “可是老大,违逆狐王的命令会死的。” “若是触怒了夫人,死得更快。” 海上明月悬在浮云之间,大片浓醇的乌云随夜风徐徐移动,遮掩住了月色。 一艘商船在粼粼海面上向东而行。 进王都的车队已经走出了戈壁滩,上了海路,此时夜已深,商船上仅仅亮着寥寥几盏灯。 水牧盘腿坐在顶层夹板上,狐狸耳和尾巴耷拉着,泛着霜色月光。 一只棕灰色独眼狐狸站在他的肩头,尾巴高高扬着,不敢垂到水牧后背,正咕咕咕地低鸣着。 “废物。” 话是这般难听,但神色淡淡,水牧目视前方粼粼海面,任由腥咸的海风撩起他的赤色长发。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也上了夹板。 米竹已经褪下了白袍,只着一袭齐胸襦裙,轻柔裙摆卷着飘着愣是没有一丝动静。 不复往日的温柔缱绻,他的周遭弥漫着妖力的威压,顿时让她想起獠牙抵着肌肤的疼。 赤脚站在微凉的木板上,她将下唇咬得发白,“我知错了——牧郎。”
第119章 变天 一人一狐的耳朵顿时竖起,水牧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身后。 猛地抬起手,薅住肩上那只棕灰色的独眼狐狸,将它抛进了海里,溅起水花洋洋洒洒,扑通一声在寂寥的夜里震耳欲聋。 海面又恢复平静,独眼狐狸透过海面望着甲板上的红发男人。 这就是它们尊贵的狐王——真狗。 水牧依旧盘腿坐着,面上一如往日毫无波澜,分明心底因一句“牧郎”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不显露半分,他淡淡道:“殿下如何会错。” 一双玉足沁凉,米竹走到他身后,跪坐在满是露珠的板上,将脸埋在他的后背,声音透着丝丝委屈。 “我不该隐瞒招魂收回灵力的缘由。” 我想做甚,何人能干涉。 “我不该扬鞭伤了你,不该抵触你的柔情蜜意,惹得承欢都满是腥气。” 你不也咬得我满身牙印么。 “我不该撕你的纸人,不该恐吓你养的狐狸,害他们在戈壁上踌躇满志。” 呵,监视我还有理了。 夜风一吹,米竹的齐胸襦裙根本保不了暖,顿时肩颈裸露着的肌肤打着颤,可心里还在思索着如何列罪己书。 身前滚烫的躯体突然离开,水牧已经站起身,逆着光俯视着她。 “殿下衡量出了我的妖力有多深对么?不愿两败俱伤,便退而求其次取悦我?” 目光落在她的肩颈和一双手臂上,鲜红的咬痕愣是一点未消,一片狼藉。 水牧眼眸一眯,再虚与委蛇便显得多余了,“看来殿下很喜欢我留下的痕迹。至今舍不得让这些淡去是么?” 被一语戳穿,没想到这些咬痕都不能激起他的怜惜。米竹咬着下唇,仰起头与他对望。 “我们之间真是没有一丝可掩饰的。” 她左手捂着另一只手臂,腾出右手扯着水牧的衣角,“你坐下,挡一下海风……” 明知道不该心慈手软,水牧却仍从心而动,跨坐在夹板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唯一的倔强便是不出声搭理她。 可是殿下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还在颤着发笑。 僵持着,米竹轻声埋怨:“你明明猜得八九不离十,偏要逼我亲口承认。是,我的确要缴纳水灵神力。” 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砸落在地,没入心湖无声无息。 “但我会同你一起去死。如你所愿——合葬。” 水牧收紧了手臂,似要将她嵌进身躯里,似要融为一体,在海风里赤发与青丝飘扬交织。良久不曾开口,他终是没再过问为何非得缴纳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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