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的气息。罢了,裹着就裹着吧。 它又若无其事地趴下,枕着水牧的尾巴,一派动作行云流水,连一丝惊叫都没有。 方才被收敛好的裙摆早已垂在了地上,逶迤在那几团小狐狸身上。 马车内的小榻上,两人额头相抵,平复着热吻后的起伏气息。入秋的衣衫均是一丝不苟地穿到了脖颈上,却胜似坦诚相待。 米竹这才扬起眉,隐约有了些苗头,“你是因为孩子们?” 面前平复着呼吸的男人垂下眼,微红的眼眶似乎隐约再有发热的趋势。 原以为这种父怨子的事儿只会出现在话本,没想到——他当真如此介怀。 着实意料之外,米竹以手背掩着唇,连大声发笑都不敢,“何至于此,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想抢你王位?” 不,不对,半神之躯与妖,不能孕育子嗣,是他擅自抢来阴阳鱼造出了新魂,才生养了这三个孩子。 米竹收敛了笑意,微微侧着头,“好奇怪。牧郎既想要孩子,又不想要孩子了。” 闻言,水牧眉头紧锁,紧紧抿着的薄唇发白,“殿下,狐狸有狐狸的规矩,放养便可,不必操心—— 我想要的一直是将殿下留在身边。” 四目相对间,逼仄狭窄的车厢内似乎高温灼热起来,而孩子们就正趴在底下浅眠。 危险的、不和时宜的,两人的鼻梁徐徐靠近,顿时马车猛地一刹,温情的一吻成了见血的猛磕。 这动静也将几只狐狸吵醒,正顶着乱糟糟的狐狸毛东张西望,抬头却见母亲以帕子掩唇,正干巴巴地笑着:“醒了啊……我们下车罢。” 三只狐狸扭过头,又见父亲沉着脸,一抹红正点在唇上。 “……父亲,您还点妆啊。” “闭嘴。”
第123章 殿下——卖鱼寡妇 牡丹城的半边城墙已经被芦苇荡遮掩,徒留上方风吹雨淋的酥脆石块。时不时有廖廖几只布谷鸟儿来衔着玩,就着城下的浅浅水洼润洗羽毛。 又扑腾着慌乱逃离,因为有人来了。 米竹拨开高过肩膀的芦苇穗子,寻到了一处半露天的宅子。大院中七零八落摆着晾衣架,尽管已经腐朽,尚能猜出先前的繁华景象。 不禁又想起了无厄。 那个面上带疤的少年成了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戈壁滩上风吹日晒,终于释怀离开,虽不知前路,也不问归途。 “殿下觉得如何了?罗狮子的旧灵消散了吗?” “散了,散得彻底。” 米竹托起掌心,纯白的灵力交缠着淡金丝线,预示着无暇的神力回归。 毕竟招魂镇中的戊刃,彼方尚有希冀,不至于数百年前那般穷途末路。而罗刹是个聪明人,选择哪一段记忆可以不那么痛苦——不言而喻。 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何必纠结。 水牧身后垂着尾巴,往后一捞,连带着沙土和三只正襟危坐的狐狸一起,推到了米竹面前,“殿下,招魂吧。” 这一次要阖家招魂,若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再带着三个小童,就再好不过了。 或是做小客栈掌柜,数着几两碎银,听来客讲着沿途趣闻,让三个小孩帮着擦擦桌柜,端茶倒水…… 想着想着,他弯起了眉,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望向米竹的目光带着些期待。 随着她的掌心凝起的灵力凝成球体,炸开波浪般的烟雾,招魂镇布在了这座残败的城。牡丹城笼罩在银白的灵力之中,渐渐平复。 再睁一眼,水牧的耳边都是嘈杂声,铜盆碰撞和水声哗啦,以及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他的腿上。 猛地坐起身,就发现自己躺在锦帐之内,洁白的被褥染着大滩血污,周遭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血腥气息。 大夫握着滚烫的小刀,已经将水牧的长裤掀到了腿根,正抵着他的大腿就要往下切,却被突然坐起的人吓了一跳,顿时抛开了小刀。 发须灰白的大夫跪伏在地,哆哆嗦嗦,“统领大人……大人伤势过重,得快些切除腿上的息肉,否则会伤及根本!” 可大夫再握起小刀起身,却见床榻上的人一脸阴鹜。 只好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统领大人伤势过重,臣得尽快给您处理伤口——” 啪嗒一声,手中的小刀再度落地,翻滚到了床榻底下。老大夫愕然,“大人的伤——臣该死!是陛下召臣来为大人医治的,臣,臣不知大人无碍……” 怎么会如此!统领大人的腿上没有伤!方才自己为何会将刀抵在他的腿上……真是老糊涂了! 老朽已经在心里打算着如何将一家老小送回旧乡了,冷汗直流汗湿领口。 水牧揉着太阳穴,紧锁着眉头,淡淡得听不出喜怒,“无事,回去复命。” 如获大赦,老大夫起身便踉踉跄跄往外走,直接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护卫。 护卫急得焦头烂额,一把抓住了老大夫的衣袖,“林御医!您怎么出来了,统领大人伤势如何?” “伤势?老夫老眼昏花了,统领大人除了身上伤疤多点,可好得很!尽是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林御医一把敲在护卫脑壳上,气冲冲地往外走,一路上不肯搭理那些想上前来询问的丫鬟婢子,连药箱都不要了。 不能怨陛下,还真无处可以撒气。 驻足在了统领府的内院大门,林御医颇感怪异,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厢房内的榻上,男人的赤色长发相当晃眼。 老御医抬手捋了捋发白的胡子,不禁叹息,“当真是老了……统领大人一直是这般红色长发啊,怎么会怪异呢……” 摇着头,他踏着残阳回宫,思索着明日如何告老还乡。该去哪呢?江南不错,四季宜人,可惜有些许潮湿;百粤之地也不错…… 水牧从满是血污的床榻上起身,沉着脸坐在桌案旁的小榻上。 招的居然是个鳏夫的魂,这是一个禁军统领,在此番重伤之后便落下了病根,没再娶续弦。 而现在,殿下去哪了? 屋内靠窗台的兵器架上挂着长枪,红缨呈暗红色,好似浴血而出的悠久古物。 “去哪了呢……招的是何人的魂呢?殿下应该是会招个有孩子的魂,应该还是三个孩子的妇人……” 单手握起长枪,他扬起红缨,直指窗外那半轮红日,感受沉重的冰凉枪感带来的把控感。 刹那间却将长枪丢回兵器架上,眉头微蹙——嗅不到殿下的气息了。怎么会…… 彼时牡丹城的大街上,夜集即将开始进行,街道上商贩支起招牌板子,扬着手招呼客人,摆着卖菜卖瓜的老头也准备收摊。 而米竹坐在矮凳子上,怔愣地一手抓着一尾鲫鱼,一手握着菜刀。那把菜刀上沾满了鱼鳞鱼血。 绣花鞋边堆着鱼杂,内脏鱼鳞成堆叠在脚下,她也满身的鱼腥气。 站在摊子前的妇人臂弯上挎着菜篮,篮子里耷拉着几片菜叶,从边框露出微糜的菜叶。 薄唇一扬,妇人拧着眉催促,“愣着干啥呢?我的鱼剔好了没啊,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回去起火烧饭呢。” “啊,这就好了。” 米竹这才回过神,手上动作继续着,剔着鱼鳞。 没想到招来个寡妇的魂。还是个卖鱼为生的,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是啊,正是为了和孩子待在一起才特意招的妇人的魂。 孩子呢? 她扭过头张望,才瞥见身后摆着的三小架摇篮,而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人坐在摇篮上,摇摇欲坠,正瘫着脸面面相觑。 见米竹还在回头看,等着拿鱼的妇人啧了一声,眼珠子往下转着贴着下眼睑就这么睥睨着米竹,“啧,呆子。还不知同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还宝贝着呢。” 不屑挂在脸上,她瞥了一眼那几架破摇篮,顿时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挎着木篮子,望着那三个从摇篮起身的少年人,均是一头张扬的红发。 “这这这,几个月大的孩子——这是你生的那三个野崽子?可笑——”妇人的话还未说完,扬起的眉还未落下,顿时噤了声。
第124章 生下我们做什么 幺幺正握着菜刀,用刀背贴着那个菜篮子,缓缓移到妇人的脚腕。红发少女紧挨着米竹,坐在了矮凳上,分明是仰着脸,狭长的眸子却透着不屑,“可笑什么?要鱼是么,我来剔。” 手腕一翻,沾着鱼鳞的刀背往妇人的裙摆上一蹭,又落回一条鲫鱼上。一刀一刀,连带鱼皮一起被削下来。 妇人打了个寒噤,梗着脖颈,不动声色地看着另两个少年人,他们也正言笑晏晏地拿着麻布,细细替那小寡妇擦拭手上的鱼血鱼鳞,一口一个“母亲”。 怪哉,哪里不太对…… 能有什么不对呢,这么大的三个月的孩子……汰!小寡妇也许是半老徐娘,没准早就生下的这几个野崽子! 妇人暗自咬牙,恨恨地望着米竹,怎么偏生有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思及她一个小寡妇,顿时又释怀了。再貌美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出来抛头露面的小寡妇。 “给,你要的鱼。” “哼,手脚倒是麻利。” 妇人干巴巴笑了两声,将那条没了皮的鲫鱼丢进了菜篮子,扬长而去。 而木篮子中,那条被扒了皮的血鱼瞪着浑圆的鱼目,嘴巴一张一合,嚼起了篮子中的菜叶,悄无声息地吃着菜篮子中的东西。 待到妇人烧锅起火,才发现那条菜篮子中徒留那条血鱼,那张嘴还在一张一合,浑圆的鱼目瞪着她。 …… 入夜,百年前的牡丹城依旧叫做这个名字,城中心依旧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脂粉香和汤面香混杂,街上摩肩接踵。 而城边,偏僻的破落小屋里,米竹将一摊子的鱼带了回来,还有许多活蹦乱跳的,索性挽起衣袖,坐在院子里剔鱼鳞。 借着月色,她将一头青丝挽起,用一根木筷子作簪子,束成低低的发髻。 那两支水牧所赠的金步摇已经藏身上,毕竟现在她是个丧夫的妇人,哪来的钱买金簪?还有三个孩子要拉扯大。 一双素白的手泡在沁凉的水中,院中的枯木簌簌作响,枝上两片枯叶也落在水面。 “入秋了……” 米竹拎着两条洗干净的鱼,站在院中望着那轮圆月,耳边却沙沙声不断,还伴随着瓦砾被掀动的声音。 “何人?” “娘亲怎么独自站在院子里?天冷要添衣。” 幺幺双腿悬在别人家的屋顶,瓦砾摇摇欲坠,她还歪着头,手中捧着雪白的狐裘,“父亲说了,娘亲体弱见不得寒风,我寻了件披风。” 雪白的狐狸毛在风中飘摇,从幺幺手中落下到了米竹怀里。 米竹捧着雪白的、来历不明的披风,苦笑道:“从哪来的,还有你父亲呢?怎么还没寻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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