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黄?”我又听不懂了。 “就是这东西。”另一名男子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布袋,倒了一些橘色的粉末在手上,拿给我看。 我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刺鼻的辣味。 “这是驱蛇的,”男子道,又拿出一个布袋,放在我手里,“姑娘要进城,还是带一点在身上,蛇就不敢靠近你了。你也分一些,给你身边这位小兄弟。” 我心想哪有蛇敢跟九枝犯冲,不过没说出口。 “要是不慎遗失了,”男子又叮嘱我,“你就在城里找人索要,这十里八乡产的雄黄,大都被我们拉来了,城里如今不缺这个。” 这人倒是很心善。 我谢过他,穿过众人和烟尘,往城里去。 果然,走近城门就看到,有一队人个个扛着扁担,正往城里运一种橘色偏红的石头,想必这就是拿来做雄黄粉的原料。 入了城门,更是扑面而来一股子辛辣气息。 九枝鼻子灵巧,格外难受,一路都捂着下半张脸,眉头扭成了麻花。 再细瞧,这城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雄黄粉,是以全城处处都是一样的辛辣刺鼻,城里的人好像都习惯了,我只觉得头晕。 别说是蛇了,有百年修行的蛇妖,估计都要躲得远远的。 九枝甚至都不喊饿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没有胃口。不过还是要吃一些的,我在路边一个小摊贩那里买了几个肉包子,和他勉强对付了对付。 好不容易忍下来这些气味,我找人问明了路,直奔县衙而去。 我总觉得奇怪,好好的人怎会忽然被毒蛇咬死,虽说这种事也不算太罕见,但我心里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 但愿是我想多了,不过细问一问,也不会多余。 我身上还有上清观的宝箓,这次又派上了用场,到县衙外,守门的刚要拦我,我就把宝箓呈了上去,骗他说我是不在观中修行的道人,观主破例收下的女弟子。 我好聪明啊,哈哈哈。 这人果然没有生疑,叫了个官员模样的人过来验过宝箓,就把我恭恭敬敬迎进门了。 知县在内室,我入内时,他正伏案疾书,那个官员对他说明情况,他立刻放下笔,快步迎上来。 “不知道姑大驾,有失远迎。”他冲我一拱手。 啊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我赶紧说了些我只是个小道人不足为虑没必要这样对我之类的话,知县还是很有礼数,请我和九枝落座,自己掩上门,才重在案前坐好。 “下愚乃本县知县,”他说道,“姓夏,名清远,道姑和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这人面相非常年轻,剑眉星目,谦逊里又带着一点清高,给人的印象倒确实很深。 “我叫有灵,”我忙说,“白有灵。” 我又指指九枝。“他叫九枝,也是……和我一起修道的,只是不太爱说话。” “两位年纪轻轻,便受上清观看重,看来资质非凡啊,”夏知县笑笑,“敢问此番来我县衙,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我说,“就是听人说,青江城最近闹蛇患,就前来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我二人能帮上忙的。” 说到蛇患,夏知县明显神色一滞,俄而长叹了口气。 “许是我德行有亏,上苍降罪吧,”他说,“此地素来多蛇,可从未生过这样厉害的蛇患,只可怜了全城百姓。” “听说知县夫人,也被毒蛇所害?” “是,”夏知县黯然道,“内人她……去了多日了,现已入土为安。” “那毒蛇,只咬了她一个人吗?”我问,“当时知县大人可在?” “那日我在这间屋里,不在卧房,”夏知县说,“城里有些案子未了结,我一直查阅犯人的口供查到深夜,内人早歇息了,却未成想,子时左右,卧房内传出一声惊呼,我和下人忙赶过去,进门便看到一条黑蛇,随即将蛇打死,可夫人已经……无从救治了。” “这么厉害的毒蛇?” “我不懂蛇,”夏知县说,“据下人说,这种蛇毒性极强,瞬息间便可夺人性命,身形又细瘦,常自门缝处潜入屋舍,我未料到会这样,平素也没做防备,叫小箸死于非命,是我之过啊。” “小箸,是夫人的名字?”我问。 夏知县点点头。“她本无名无姓,还在襁褓时,父母便在与北人的战乱中过世了,是寺庙的僧人救了她,把她养大。” “她成人后,辗转来到此地,那时我还是个穷书生,苦苦备考,机缘巧合,和她一见钟情,小箸为了让我安心读书,帮了我许多。”他又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接着问。 “有五六年了,”夏知县答,“无奈我资质愚钝,最终也只考到个举人,幸蒙知府大人垂青,封我做了个青江知县,就任后,我立刻迎娶了小箸,也终于能让她过上安稳日子,只是……” 他又叹了口气。 我也有些难过,不忍就这件事再问下去。 知县说城内蛇患已基本控制住,没有我可帮手的地方,何况真让我帮,我也无从着手,于是虽然我心里还有些疑窦,还是暂且先同知县告辞了。 仍旧是来时的那名官员送我出门,走到一半,我看他还算健谈,就问他:“敢问大人,在县衙内是何职位?” “我是本县的主簿,道姑若有不便问知县大人的,也可以问我。”他看出了我的意思。 “大人别误会,”我笑笑,说,“倒不是为了探听知县大人的底细,只是有些疑惑未解,知县夫人遇害那晚,主簿大人在吗?” “下官不在,”主簿说,“我家住城内另一端,知道消息时,已是次日了,那时夫人尸身已由仵作验过,先行入殓了。” “大人应该很悲痛吧?” “是啊,”主簿说,“两人年少时便在城里相依为命,大人做了知县,又同夫人接续良缘,二人琴瑟和鸣,从未生过嫌隙,夫人遭遇不幸后,大人有两日升堂都精神恍惚。” “这样……所以知县大人自小便在这城内长大吗?”我再问。 “嗯,”主簿答,“他土生土长于此,知府大人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便特许他重归故地,做一方父母官。” 我心里一动,但没说话。 “对了,夫人遇害当夜,府上的下人,现在何处?”我问。 “当时目睹了详情的下人,该有三个,”主簿说,“前几日被大人派去州府送公文了,说起来,也该回来了,可能是州府那边,还有些嘱咐吧。” 我点点头,没再吭声,随主簿走到县衙外,就此分别。 “九枝,你觉得奇怪么?”我问九枝。 九枝摇头。“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娘子觉得?”他反问我。 “我说不好,”我也摇摇头,“整个故事听下来,只有两处有些怪异。” “哪里?” “一是知县既在这里长大,怎会不懂此地蛇类的习性?”我说,“二是怎么如此恰好,见过当时状况的下人,都去了外地,至今未归?” 九枝想了想。 “不过也可以解释,”我又说,“知县一心读书考学,不熟悉蛇也算正常,至于下人,可能是真的有要紧公务,只是赶巧了而已。” 九枝拍拍我。“娘子太紧张了。”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利索了,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和常人没有分别了,带他下山,确实是对的。 不过,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我和九枝走到了大街上,四周还是人来人往,也依旧能看到运送雄黄的人,肩挑背负,向县衙方向走。 总感觉这一幕有些不寻常,看着看着,我站住了。 “不对,”我说,“真的不对!”
第31章 阿翡(三) “娘子?”九枝想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撒腿跑了出去。 在运送雄黄的队伍里巡睃一番,我盯上一位大娘,她正把扁担放在一边擦汗,我便凑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大娘,这是今天第几趟了?”我问。 “今天?第二趟啦,”大娘中气十足,“送完这趟,就回家歇息了。” “我看你们人还挺多的,”我说,“每天都要运这么多雄黄进城吗?” “那可不吗,”大娘说,“我们知县大人说了,要让城内绝了蛇患,这几天城里闲着的都去扛石头了,我家那口子还跟我说笑,说再扛两天,半个州产的雄黄都得叫我们挖空了。” 她深吸口气,重又把扁担扛起来。我要搭把手,她赶忙把我拦住。 “姑娘这小身板,就别受累了,”她说,“前头也不远了,不妨事。” 我只好跟着她身边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几句我已经问了个明白,城里这阵子大约运了多少雄黄进来。 走了一阵,就绕到了县衙后面,两个兵士在那里把守,查看雄黄的形质,又指挥着把人分作两路,一路进了县衙,另一路却去往不同的方向。 “大娘,这怎么还要分两路走啊?”我又问。 “按各人扛的石头大小分的,”大娘说,“好像是石头小一些的,就进县衙里,直接研成粉,我们知县大人大公无私,专门在衙里腾了间大屋子做这些。” “大一些的呢?”我问。 “大些的就送到附近一个地方,教我们放下就走,具体怎么收拾,老婆子就不晓得了。” 我心里疑虑渐深,本想混在队伍里,去大娘说的那个地方瞧一瞧,结果还没走近,就被一个兵士发现了。 “那边的!”他一指我,“闲杂人等不要在这里逗留,赶紧走!” 无谓和他起冲突,我就往旁边躲了躲。 “娘子想到什么了?”九枝问我。 “我觉得不对劲,”我说,“按大娘的说法,我粗略算了算,这些日子运进城里的雄黄,未免有些过多了,之前在城外,烧蛇的人也说过,附近十里八乡的雄黄,都集中到了这里,这城又不大,总共才多少户人家,哪里用得掉这么多雄黄?” “娘子的意思是?” “夏知县没对我说实话,”我说,“城内的情况,不只是蛇患这么简单,这些雄黄必然还有别的去处。” 我定下了主意,和在瑞临城时一样,隐藏起我和九枝的身影,悄悄跟在被分走的那一队人后面。 这队人被兵士带着,把石头运到了一个偏僻的大屋前,那边同样有几个兵士看守,将雄黄石聚在一处,便叫运送的民众各回各家了。 奇的是,这些兵士也只是将石头搬上推车,就离开了这里。 我和九枝在外面等了片刻,才看到有三个人从远处快步过来,都蒙着面,看了看大屋外的推车,上前叩门。 一下。两下。一下。 少顷,门开了,一个蒙面人出现在门后,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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