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亭下的花丛与寒熄离开时一样,一朵花没开,一朵也没败。 何时雨嘀咕了一句:“你这花儿还开不开了?我日日浇水,每日一个样,像假的似的。” 何时雨只是没话找话,缓解尴尬,却没想到寒熄目光一怔,却笑了出来。 “兄长说得对,它该开了。”寒熄的声音很轻,何时雨被他一声“兄长”喊得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寒熄在院子里开的花不该是假的,应四季该开时开,开败时败,这才是自然常态。 停留在花朵上永不枯萎的仙气被收回,其中好些含苞待放的花儿恐怕要不到几日便要盛放,尤其是小小的茉莉,也许来日清晨便能绽开几朵。 阿箬看见了小院前花朵盛开,也做好了一切随缘,顺应自然的准备,她想凭着何时雨这性子,近些年都别想他能定下来成家了。可没了仙气束缚的花儿短短几日便开了,原以为不会动心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寻到了他的花开之期。 春来镇旁的城里来了个大户人家,府上公子生了疮疾,由少夫人陪同来春来镇看诊,也是听何时雨医术了得,这才特地走一趟。 那公子生的疮只是小病,奈何城里没大夫,何时雨的名声又在附近传了出去,这才在家门前迎来了一桩姻缘。 跟在大户人家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是随少夫人陪嫁而来,自幼跟少夫人一并长大,像半个姐妹似的相处。何时雨给公子看病,少夫人在旁陪同,她便守在小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去闻亭下盛放的茉莉花,甚至伸手戳了戳花苞上的露珠,又把指尖含进了嘴里。 何时雨挖了公子身上的恶疮,送公子与少夫人出门,便看见那小姑娘在吃花露,两颊鼓鼓的,像是一边塞了个小枣儿似的。 姑娘穿着一身绣桃花的长裙,扎了双丫髻,她不纤瘦婀娜,倒是哪儿都圆圆的,像个桃子香的小馒头。那时天色已晚,方亭檐下风铃声阵阵,昏黄灯光下的女孩儿又去闻别的花儿,小心翼翼地不触碰,风吹起她的鬓发,何时雨突然发现,她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小酒窝。 公子带着少夫人与那姑娘离开了,少夫人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手帕,里面放着两块糕点,姑娘贪吃,一口塞下一整块,鼓动着嘴消失在杉树小道上。 不过才只出去了一日,阿箬回来便看见何时雨站在方亭下摘了一朵茉莉花放在唇边浅尝。 新鲜的茉莉花嚼碎了有涩味,何时雨微微蹙眉,阿箬问他:“阿哥为何要吃花?” 何时雨顿时扔了手里的茉莉花梗,干咳了一声,结结巴巴道了句:“茉、茉莉可入药……” “……”阿箬微微眯起双眼:“我知道。” 何时雨瞥了她一眼,又瞥她身后的寒熄,道:“下回不许这么晚才回来,天都黑了!” 有一日阿箬白日没出门,也看见了那圆圆的姑娘,一脸福相,正在药堂前看着药。 堂内何时雨给那富家公子换完了药便时不时隔着窗户瞥那姑娘一眼,瞧见姑娘倒好了药,似乎有尝药渣的意思,他便坐不住了,连忙凑到窗户这边来,说了句:“苦的。” 那圆圆的姑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毕恭毕敬道:“何大夫 。” 何时雨故作淡定地从一旁拿了阿箬平日吃的蜜饯罐头隔着窗户递出去道:“尝完了若苦,可以吃这个。” 姑娘愣愣地接下,何时雨便紧张地摸了一把脸,转身离开了。 阿箬目睹全过程,恍然明白了过来,她再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圆脸的姑娘一眼,目光又落在对方手中捧着的蜜饯罐头。难怪……前几日何时雨突然买了好些回来,说是给她买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院内还晒着药材,方亭下的茉莉花已经全落光了,但木槿花开得正好。 莫名接了蜜饯罐头的姑娘脸骤然通红,又想起了药,想放下罐头去拿药,又舍不得罐头,犹犹豫豫打开罐头塞了两口蜜饯,这才将罐头放在廊下一角,端着药进了药堂。 后来阿箬问何时雨:“那方家的公子身上疮疾都好了,你还不打算主动些,想拖到几时啊?” 何时雨被她这一问,脚步都乱了,从未有过的紧张局促,心跳声阿箬都觉得夸张。 “就、就快了!”何时雨没否认自己的心意,只是他平日里在镇子众人前长袖善舞的,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总放不开手脚,索性还知道心动,阿箬便不担忧他会孤独终老了。 再后来,阿箬问何时雨为何会喜欢方家的丫鬟,何时雨让她别打听这些,有空便想想总与寒熄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腻歪在一处成何体统。 寒熄:“……” 何时雨不会说,他看见那姑娘的第一眼,她正背对着他偷吃花蜜,何时雨觉得她居然想吃花,多半是个缺心眼儿。可当那姑娘转过身来,他看到她尝到花蜜中那一丝甜而绽放的笑容时,就好像渐暗天色下,唯一一束落日的光,都被她揽在身上了。 大抵是因为,何时雨此生都不曾那样幸福地笑过,便轻而易举被这些微幸福感染。 他想,尝一口花蜜真值得高兴吗? 于是那天阿箬回来,正看见何时雨仿若个傻子,生吃了一朵茉莉花。 阿箬说,让他确定了心意便不要犹豫,去方家提亲,将那姑娘娶回来当嫂子。 何时雨又点了寒熄一句:“我阿妹这么着急办喜事儿,你是一丝半点她的别有用意也听不出来吗?” 阿箬连忙道:“阿哥!你知道我只是操心你的婚事!” 何时雨朝阿箬笑了笑:“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婚事吧。” 阿箬还想说什么,寒熄破天荒地插了句话:“兄长说得是。” 阿箬:“……” 至于何时雨,他托人打听过了,方家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未被那方家公子收入房中,少夫人与方公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圆圆的姑娘身上去。 他在筹钱了,也在备礼。 与未来的姻缘,只差再一次精心谋划下的……巧遇。 而后某一日,出方府买小食的姑娘意外遇见给自家妹妹买蜜饯的何时雨,她不曾想过春来镇中有蜜饯糕点铺的,何时雨却还是进城了。 姑娘还记得种满小花有方亭的药堂前,何时雨隔窗递给她的蜜饯罐头。 “何大夫。”姑娘恭敬。 何时雨请了清嗓子,道:“出了医馆便不必如此拘谨了,我……我叫何时雨。” 姑娘眨了眨圆圆的眼,双颊绯红,顺话道:“哦,我叫……叶小枫。” “枫叶啊?”何时雨笑道:“好巧。” 他药堂倚靠的后山上,见风就长了半山的红枫。
第134章 番外:不孤单 何时雨成亲那日是初夏,药堂不远处的小池塘内荷叶才露柔嫩的尖角,偶尔可见蝴蝶蜻蜓飞过,越过蒲草,飞向田野,扬起温暖耀眼的光。 叶小枫的爹娘也在饥荒中丧命,方家的少夫人待她很好,给足了一个丫鬟未曾有过的丰盛嫁妆,在才安定下来的世道中,已是不可多得的善主。 何时雨与阿箬没有长辈,嫁娶一事都按照方家制定的规矩来,索性方家也没有为难何时雨的意思,毕竟在此之前何时雨还为方家公子治过疮疾,叶小枫能嫁给何时雨,方家少夫人已很满意了。 婚礼习俗,由镇子里还活着的老人盯着,何时雨在春来镇中颇受尊敬,有的是人愿意为他的喜事忙活,相较起来,阿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何时雨成婚宴席请了镇子里所有落户的人家来,前一年挣的银钱全都搭了进去,便是如此他也很高兴,从一个月前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其实不光何时雨很少在阿箬的脸上看见十足笑意,便是阿箬也不曾在何时雨的脸上看见这般轻松惬意又满足的笑容。迎接宾客之事落在了阿箬与方家另外几个丫鬟还有几个镇中男子身上,偶尔得闲了,阿箬便会回头朝何时雨看去。 今日天晴,小院里的桌子挤满了,就连前方杉树小道两侧的荒田里都铺上了油布摆了桌席,天气正好,阳光正好,众人脸上的欢欣也正好。 方家的丫鬟见阿箬似乎不善言辞,便笑着与她搭话,问了几句扯上了她何时成亲,阿箬闻言一怔,道:“我不急的。” “怎不急?你也十八了吧?是时候该考虑婚姻大事了!”那两个丫鬟素来说话直,声音也未掩饰,调侃两句之后便有人打趣,说要给阿箬找婆家。 何时雨还在席上与人敬酒,也不知为何便听见了这话,他喝得有些多,头脑不算清醒,又很快接上一句:“别乱扯红线,我家妹子有人了。” 众人起哄声伴随着善意的笑声,也不再有人让阿箬下不来台。 宴席结束,阿箬又要送走宾客,药堂前的小院里一片狼藉,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何时雨与阿箬两人。 寒熄不在,他容貌出众,今日又是何时雨大喜的日子,不可被他抢了风头,阿箬便让寒熄自己找个去处,等宴后再归。 一时静谧,何时雨扶起了倒下的长凳,他心情很好,便是此刻醉酒也是高兴的,这些日子笑多了,叫他眼角都多出了两条细纹。 阿箬也在收拾,才动碗筷,何时雨又道:“你别收拾,太脏了,还有人吐了,就让风吹一宿,明儿早我起来弄。” “阿哥很高兴。”阿箬没继续收拾,但也不会任由脏乱的场面留到明日,只等寒熄回来让他弄好了。神明大人无所不能,动动手便能把小院变回去了。 “我当然高兴!”何时雨的声音抑不住笑声:“小枫很好,我很喜欢,我能与她过一辈子,心满意足了。” “那就好……”阿箬想起了去年寒熄说的话,他说若眼前看不见路了,便不要偏要往黑暗中走去,人的一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还有其他条路可以永远为其亮灯。 那样的话,很适合何时雨,也适合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凡人。 “阿哥别让嫂子等太久,还不快回屋去?”阿箬走近,推了推他的肩膀,何时雨站不太稳,阿箬便只能把他扶进小屋内。 屋子里的竹面屏风在春分时便被撤走了,连带着那张床,一并搬到了阿箬的房间里,这间屋子完全腾出来,是为了何时雨成婚用的。 何时雨喝得属实有些多,难得与叶小枫尽了最后的礼数,这便倒在床上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哼似的喊着她的名字。 等何时雨睡着了,叶小枫才出了房间,看见阿箬一人站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立于月色下,抬着头看向天空一轮弯弯的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小枫与阿箬相处不多,但她对阿箬很有好感,因为阿箬笑起来很好看,还会做一手不错的素菜。叶小枫之前来过药堂几次,都是阿箬下厨,回去后她将此事说给一同在方家做差的小姐妹听,那几人还打听阿箬,说阿箬不是何时雨的亲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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