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终究是个忧虑的夜。 “月光是淋了满身的雨啊,”已经很晚了,苏颜遥望天上的一弯月牙,说道,“好想听雨。” “那雨又像什么呢?”白衍问。 “雨是和着香气的绿茗,让人安定清醒。”她偏头看白衍。 “你倒从小就是个有格调的人。” 苏颜笑了:“城市没入一片雨丝风斜之中,就像炊烟升起来了。辽阔的白雾将什么都遮住了,人们陷进了城市的海洋中。印象中城市最美的时刻就是雨里雾里。” “是啊,很美很美。” “我们到底该怎么走?”苏颜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像年今一样的勇气,“就像是······未来被封闭了那样。” “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再失去你。左叔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害怕你会再次陷入危险。可是现在······”白衍陷入了沉默,内心五味杂陈,“现在也只能暂时寄希望于森葵了。” 五人倒地,森葵卸下手中的冰晶。她穿着黑斗篷,像丛林暗处稍不注意就会惹人丧命的幽花。斗篷下面部半遮住,这样就算被发现了敌人也没法传达有效的信息给年今。今天这片区域都被清完了,倒有点像在人类世界玩游戏做任务的感觉。 有点累了,她缓缓走在通幽小径上,想着今晚该在哪里安身。手臂不知什么时候被刮了几道,伤口在自行修复,很快她便毫发无伤了。她的灵力会不受控制地修复她的身体,毕竟是与原神花和剑齿冰虎的融合物,她的修复能力和破坏能力很强,甚至可以从碎片中再生,只要灵力不枯竭。 突然,一把剑指向了她。她转过身去,向她刺来的并非一柄剑,而是一位赤手空拳的斗笠男子。他快速奔来,一手还执着未合上盖的酒葫芦,好似这场偷袭只是临时起意。 森葵侧身让开,少年一拳横扫过来,她躲开后用物霜攻击少年,这么近的距离却还是被他躲开了。刀光冰影在林间跳跃,少年身手敏捷,看得出来他精通武艺,森葵所有攻击都被他轻松躲过,人类中竟有这般高手!森葵起了疑心,在年今的控制下人类不可能这么敏锐。明明她瞄准的是少年,却只能挥断狂风卷起的落叶。无法命中目标,看来只能用物霜II了。正准备出手,方才一直在防守的少年却发起了攻击。他的攻势迅猛如雷,还夹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狂气。虽然交战了几个回合还不见伤,但累了一天的森葵逐渐感到有些吃力了。少年步步紧逼,她一退再退,直到靠上了身后的巨石。左右是密密麻麻高大的树木,她被困住了,但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嘉莱刹那间切开巨石,她一跃而上,脱离了困境。少年穷追不舍,树林间满目疮痍。他突然凌空而起,只身向森葵冲去。森葵抓住了一刹空隙闪过避开了少年,少年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向她劈来,剑身锋利如少年的一身凌气。 她将冰刀插入山石中,以减小后退时对方的冲击力。轨迹上洒下一串明亮的火花,她没有机会反击。逼得她后退的不是少年手中的剑,而是他全身上下凌厉的刀气。虚无的杀机中隐藏着真切的危险气息,迎面而上的一切都将被斩断。少年利刃还未逼近,卷起的落叶先割断了她的发丝。这样盛气凌人的剑法她总觉得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剑对空一挥,森葵知道这一击是躲不过了,哪怕剑锋还没进入接触范围以内。 无形的光波在森葵的右臂上划开一个口子,但在灵力之下那口子又如合上拉链般复原了。 “能复原?”少年停了下来,收回了剑,“你是与原神花?” “棱空人?”森葵摘下斗篷,气愤地说,“那还打什么打啊混蛋!” “哈哈,我也不算棱空人,我是宝物变来的,”他摘下斗笠摇了摇葫芦里的酒,然后一饮而尽,脸上自然浮现出酣畅淋漓的笑意。 “我也不是与原神花,我是与原神花衍生而来的。”森葵累得瘫坐到地上,一手杵着下巴。 “幸会幸会,你也在杀人么?”他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挂上酒葫芦后仰身倚在了树上,双手抱在胸前。 “你这提问方式让我觉得我才是反派······” 少年笑了笑,向远方望去,目光变得凌厉却依然纯净,像是骤然变成了一把长剑:“他们杀了我很多朋友。” 森葵上下打量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少年的小辫高高扎起,身穿紫衣黑裤,衣上绘有华美古雅的花纹,相貌端正,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整体看上去像是个玩世不恭的浪子侠客。他脸上带着少年气的笑,像酒醉子身上的才气,桀骜不驯,重点不在那醉意,而在于只有在不清醒时才能被完全激发出来的文思。 “你不是说你是宝物么?谁的宝物?”森葵不禁问。 “大名鼎鼎的载和!”他恢复了原先的神态,骄傲地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狂傲的神气,“我是载和十多年前遇险时,从清光宝剑上遗落下来的一块碎片。去年神临地界时大发慈悲将我修为人形。神真是气度非凡至高之上的人啊,不过真正能让我佩服的还得是载和,哼哼,”这个目空一切的少年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来,“喂,你不会不知道清光宝剑吧?” “确实不知道,”她的两位“祖先”先前和载和没有太多接触,不过他以前好像确实是带着一把剑,爱穿紫色衣裳的。 清光有些挫气,不甘心地问道:“那你总知道载和吧?” “那当然。” “载和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他开心起来,激动地问,“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自我化为人形以来已经找了他近半载了。” 森葵想都没想,如实告知了他:“他在绿墙。” “绿墙?”这世上竟还有他闻所未闻的地方。 “嗯,绿墙,就在希里森林里,不过一般人是找不到那里的。你既是清光宝剑的一部分,靠近绿墙时大概会有感应吧?你······” 话没说完,少年便离开了:“多谢!告辞!” 也许她不该告诉他。森葵有些无奈,转头向自己的路走去。打工人的生活捏,过腻了也还是得过下去的。 谁知还没走远,清光就又追了上来,兴致勃勃地问:“喂,你觉得我怎样?” “哈?”森葵有些不解,“我喜欢呆子类型的,不喜欢你这种搞游历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觉得载和见了我会很惊讶吗?” 那个一直在等着他的人,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会。”森葵笑了,斩钉截铁地说。 苏颜双手掩面,终于卸下了所有心防:“我怎么能让森葵一个人去承担这些?明明我已经有能力和机会了,可我却······退缩了啊。” 白衍沉默着。 “我们三个中关键时刻你最理智了,你是怎么看的呢?”苏颜又问。 白衍深吸了一口气,说:“作为朋友,我有私心不想让你离去。我只是个高中生啊,而且是高一,哪怕我二十了我也还会对朋友有私心。但作为这场侵略的旁观者,我想要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快点结束。” 她顿了顿,苦笑着接着说:“可我没办法失去你啊,要给出客观的答案对我来说很难。” “我知道,凭森葵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对抗整个人类军队的。”到时候要么是人类侵略失败,要么是整个世界毁灭,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 “如果能像飞鸟那样就好了,”她向无尽的夜空伸出手去,“湛蓝,但也有它的另一面。皆大欢喜的结局下总有人要被迫付出的。选择有些时候是很困难的。权力不在我手上,也许不该由我来说,”她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也许是入夜有些凉了,她微微颤抖着,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才不是呢,如果我这样说那我就不是白衍了。我根本就不想让你牺牲,根本就不想让你体验那样等死的感觉。我想,保护你。可是如今我却不再能了。” “你一定是理科生。”苏颜苦笑着,叹了口气。 白衍假意说出口的都是真话。残忍的不是那些话,而是命运之下的选择。她迷茫的时候总喜欢问白衍的意见。也许如今真的走投无路了,她早就心知肚明。 “我不想消失,但我不会反抗,”苏颜合上双眼,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是个奉行大义的人,其实我才是最懦弱的那个啊。但这对我而言是个赎罪的机会。也许很扯吧,靠救赎他人来赎罪。明明被害者的生活什么也没有改变。可这是我生活下去的唯一依托了,我······为什么会是我呢?” 白衍久久不回应。苏颜有些奇怪地扭头看去,惊呼:“白衍!” 刚从餐房出来的两人见状即刻赶来。苏颜伸手想去扶起她,却被她制止了:“别碰我!” 她倒在石头的另一端,眼球突出得吓人,嘴角不自主地抽搐着,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脉显现,像是弯曲的毒藤肆意地生长在濒死的人身上。痛苦的神情在她浮肿的脸上浮现。 旁若悲歌贯穿苏颜的耳际。 “怎么了?”许书铃急切地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突然就这样了。”苏颜的语气很急,满头大汗。 载和先生沉吟片刻,看着毒入膏肓的白衍说:“她中了揭行草的毒,揭示行踪的草,形似人间的薄荷。只要触碰到,就会在踪迹上留下隐秘的记号,五天内必定丧命。” 听到“丧命”两个字,许书铃无力地跌坐下去。 “棱空的灵力者开始反攻了。这场进攻已经转变为双方的非正式战争。可惜却阴差阳错地害死了这样一个好人。”载和先生惋惜地说。 白衍的眼底泛起死亡的灰色,她还在和死神抗争着,尽管在这场搏斗中她毫无胜算。一切都像要往既定结局发展那样,她人生的最后一幕竟是出傀儡戏。 “白衍!”许书铃哭喊着呼唤她的名字。 “早就料到了,”她声音嘶哑,勉强笑了两声,有气无力的不知在和谁说话,“是我赢了。” 她撑着看向苏颜,瞳孔已无法聚焦了,但还是用尽全力说完了遗言:“对······不起。” 悲伤如猛虎袭来,击得人一震心颤。 钟声响起,苏颜人生中的第三次。那些群青色再度蔓延上来,从四面八方。她还没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何况这么突然。 她的生命就这样终止了。 就这样,死于非命。 那个永远干净如白纸的女孩,苏颜还来不及最后一次触摸她利落的短发,她就匆匆告别了。 她扶住巨石,一手用手巾掩面。好深的夜,没人能逃脱战争,哪怕远离了战场。 还躲么?还要怎么躲呢?她缩着身子,又一次陷入了对自己的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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