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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海月疲乏尽扫，亦是难以自持，“好啊好啊！！终于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五十年啊，你命够长的！！”她掐了一诀，迅速召道：“刑干、罗珦，速速随我同去！” 听得她呼唤，两个身形高大巍峨的鬼差立马现身门外听候差遣。 小红自告奋勇道：“我也去我也去，我要瞧瞧这些年为祸人间的大宦官长得何等模样！” “不要你去，留下看家。” 踏出门的刹那，祝海月身上的衣物顷刻间变成了暗血色罗裙外披淄纱金丝襌衣。小红发出可怜的哀鸣，只得眼睁睁看着刑干与罗珦跟在祝海月身后遁于一片黑暗之中。 …… 京城，夜色凄凄。 三声铜锣响，捅破四周俱寂，昏昏欲睡的打更人拖着尾音喊着：“平~安~无~事~” 更夫打了个哈欠，眼见又行到了这城中之耻的地界，他趁着半夜无人解开裤带便冲着丈七许的灰墙上边骂边小解：“狗阉人，不得好死！” 完事，甚至不忘再吐上一泡浓痰。 此墙圈住的不是别处，正是当朝阉党之首程淮清的外宅，里头之恢弘自不必说，仅这最外头的墙砖，相传都是与宫里用的为同一批。 泰贞初年，先帝中道崩阻，太子继位改国号为颐德，同年程淮清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此后五十余载其权倾朝野，恶贯满盈。 颐德三年，为除党争异己其以通敌卖国之罪构陷平阳将军祝海月，致其受难。同年，程淮清顶着清除叛党余孽之由大量搜刮民脂民膏，于闹市建此府邸。 此后，墙外，百姓怨声载道；墙内，纸醉金迷罪恶腌臜堆积。 “三更天了……”森严的灰墙之内，一间暗屋之中传来有些呆傻的男子声气，只是音色幽幽空洞。 “阿妤来了！！”他突如其来喊道。 一惊一乍好不吓人，引得屋中另一个声音不满，亦是男子，其音同样空洞，只语调听着比他高昂清醒，“阿妤、阿妤，天天喊，你不嫌烦我都烦！” 呆傻声强辩：“不是啊，这次阿妤真的来了，她来接我了！” 高昂声不屑：“都死了五十年了，就算真来，你敢见？！” “来了……来了……她来了……” 朱门之外，忽然刮起狂风，地底冒出一团火焰，焰火越来越大，下一瞬，祝海月与刑干罗珦立于其中，而后火焰散去，风力平息。 刑干“啧”了一声，道：“这些年我可来了不少回，只可惜墙内有阵法，一次都没进去过！” 罗珦却语重心长地唤了声：“娘娘……” 祝海月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大宅，刑干向前几步贴近府门，感知不到障碍后方道：“里头的阵法弱了许多，拦不住咱们了。” 终于祝海月似是下定了决心，迈步穿门而入，二人紧随其后。 深宅之中，隐隐透着家主命不久矣的死气。 饶是主屋一片灯火通明，可屋内下人们手脚凌乱的动静，小丫鬟不断跑出跑进的脚步，皆预示着非同寻常。 屋内有年轻且尖利犹如掐着嗓子说话的男子在怨毒地骂着笨拙的下人，“喂个药都喂不好，待会全给我乱棍打死！” 祝海月朝着屋内扬了扬下巴，罗珦即刻领命，登堂入室，众目睽睽之下犹入无人之境。 终于能与他对峙一二了，这一天她等了五十年。 但半晌后仍不见罗珦出来，祝海月逐渐焦躁，刑干瞧出她不悦，忙道：“我去瞧瞧。” 祝海月点了个头，片刻后却见二人空手而出，祝海月皱了眉头，“为何空手而出？冥簿要他三更死，还不速速将他的魂魄拖出来带走！” 二人对视一眼，刑干方才开口说：“娘娘，里头之人非程淮清正身，其神魂与冥簿不符，我等拖不出来。” “说的什么痴话！”祝海月不耐烦地冲了进去，只见亮如白昼的屋内丫鬟太监们如履薄冰，端药的、抬盆的、跪着的、立着的，透过这群人，最里头的床帐中，一具躺着的身躯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 祝海月朝着床边缓缓走去，不必细看行将就木那人，她已能断定床上之人非她要找那个。可她不甘心，还是快步上前，一把掐住老鬼的脖颈，原形毕露，恶狠狠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假冒程淮清？” 被扼住的老者被迫睁开双目，眼前一张腐败见骨的脸伴着凄厉的嘶吼，吓得他魂不附体，一时间猛烈喘息起来。 “说！！！程淮清呢？”祝海月强压多年的怨念倾泻而来，不光模样变得阴森可怖，变了调的嗓音更是摄人心魄。 “我……我……就是……程淮清……”老者奋力道出这一句，挣得青筋毕露目中充血，最后一字落下，他重重倒回床上，瞪着惊恐的双目咽了气。 老死之人最后一口阳气吐尽，即刻被祝海月一把将魂魄揪出拖曳到屋外。 活人看不见屋中的地府娘娘，只听得床上主子死前奋力呻吟自己的名讳，一时皆愣在了原地，直至有一胆大的探了探主子的鼻息又凑近听了听，方大呼道：“掌印归西了。” 其余人如梦初醒，立时有人上报消息，有人准备丧事，全都进进出出忙乱起来。 被揪出的魂魄，被祝海月一把扔到了院中，新死之鬼尚还不辨情形，从地上撑起身子指着祝海月掐着嗓音怒道：“好大的胆子，何等狂徒敢来此地撒野，来人啊！” 话音才落，头顶立时出现两张更可怖的鬼面，吓得老鬼惊叫连连。 刑干听不得他那尖声细嗓，揪住脖颈一把将其提了起来，“再不闭嘴，将你剪舌撕面，让你再不能言！” 振聋发聩之声在空荡荡的四周回旋，老鬼惊悚之余这才发现周遭黑暗异常虽隐约可见仍在自己宅院，可一应事物虚幻，触不可及。亲眼看着几个小丫鬟朝着自己直直走来，就要撞上时，却将他穿身而过，他甚至听到了她们走路的脚步声，可自己却如空气般不被察觉。 “我死了？尔等便是牛头马面？”老鬼颤抖着问道。 不等作答，忽然一阵阴风刮过，黑夜中惨白的纸钱漫天飞舞，刑干罗珦同时扭头望去，来的竟真是牛头马面二使。 牛头马面见了他们也是一惊，“你们怎么也来了？上头把这差事派给你们了？” 罗珦道：“有劳二位跑这一趟，程淮清罪恶深重由我家娘娘收走。” 牛头马面听得一头雾水，低头交流了两句后，道：“此人狐假虎威助纣为虐，实则名唤鲁二牛，并非你们口中之人。” 牛头马面的说辞犹如平地惊雷起，祝海月猛然冲到几人跟前，对着鲁二牛的魂魄怒吼：“你把程淮清如何了？” 来势汹汹吓得刑干罗珦立马挡在跟前，牛头马面亦是将鲁二牛的魂魄赶紧押住，企图平息她的怒火，“娘娘息怒，此鬼绝跑不了，我等留半柱香的时辰给娘娘审问，只要别伤其根本，让我兄弟二人可以交差便是。” 刑干颔首以谢，二人让开路来，祝海月平缓心绪，冷眼瞧着那老鬼，凄老的面容确有几分程淮清的模样，可再细看，却又天差地别，尤其那一双不断闪躲的贼眼看得祝海月愈发嫌恶。 鲁二牛害怕不已，哆嗦着开口：“他早死了几十年了……”
第75章 番外1 -2 傻子 鲁二牛说完，偷偷斜眼去瞄祝海月的脸色，刑干立马震慑道：“还不一五一十通通招来！” “我本是一庄稼人，早年间乡里大旱颗粒无收，为了不被饿死跟着几个同乡逃难而来，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最后竟有我一人到了京城。我嘴笨手笨没多久便只能靠乞讨过活，一次讨饭时，一个男人才看了我面貌便吓得连连后退，后来没过几日我便被人敲晕绑走。醒来时我已被人扒光了衣物五花大绑，我一个劲求饶奈何无济于事，本以为小命不保，可谁知……” 鲁二牛忆起往昔顿时伤感，可哭腔虽至，眼中却挤不出泪水。 “谁知这天底下竟还有比让人死还痛苦百倍的罪，那些人并未杀我，却……却将我的子孙根去了！！”如此悲愤之处他忘了害怕竟拔高了嗓门。 “就在我以为自此要不人不鬼地给人当奴才时，那些人又开始好吃好喝伺候起我，再接着更有人来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士族礼仪。我贱命一条怎敢不听，人家让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就这么在他们逼迫下过了半年，府中大宴宾客，我被推到了主位。” 老鬼鲁二牛越说越兴致勃勃，曾经美好的回忆仿佛令他无法自拔。 “临进厅堂，方才有人告诉我从今日起我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程淮清。我那时什么都不懂！我哪知何人是程淮清。可我不敢不照做，那一日人人对我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人人都掌印长掌印短，我头一次被人如此厚待。” 但一转念他又叫起屈：“……我不想要啊！我真的不想，谁愿意当那劳什子掌印，落得个孤苦无依无人送终啊？我都是被逼的！全是那该死的程淮清造的孽，与我无干，我也是被他害的呀！” 祝海月的双目更加猩红了三分，口中却只是淡淡质问：“程淮清文韬卓越足智多谋，你大字不识就凭后来学学吃饭走路便能冒充他？” 鲁二牛：“哪里有什么是需要我出谋划策的，我不过就是顶着程淮清之名任由他人为非作歹罢了。” 祝海月不信：“皇上也没将你识破？” “又没见过，他老人家何以识破我！”鲁二牛道：“我就是个傀儡，这府邸我也仅有一个院子可自由出入，多年来，有马车回来那几日我才可出府，马车不在，我便只能躲在这墙内偷生。谁人都可以我之名在这府中为非作歹，不，非我之名，是程淮清之名。外头有多干净，这里头便有多脏。这府里死了不知多少人了，无数冤魂被困在其中，每每到夜里我总听得他们在哭在骂，吓得我不得安眠。” 牛头环视了一圈：“难怪此处让我觉着不甚对劲，阴气太重怨气过深！” 马面也说：“细细想来，这些年我们还当真从未到此处捉拿过魂魄，这便不对了，如此深重的怨气，说明死得绝非少数，究竟是如何手段竟能令地府毫不知情？” 死了，死了他为何躲着不见她，让她空等五十年。 祝海月却暂且无心挂怀他人，只追问道：“你说程淮清已死，有何证据？” “他若在世，要我何用？”鲁二牛悠悠叹了口气：“这府中但凡出了人命必有个道士前来做法，那道士也是个贪财重利之人，二十来年前我以重金撬开了他的口，是他亲口告知于我，程淮清早已在这府中自尽，魂魄还是他亲自禁锢，同后来惨死的那些人一样，被封在这府中，永世不得超生。”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自深宅中传来。 鲁二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许多年了夜夜如此，旁人听不见，独我一人听得清楚，求诸位大人带我离开这鬼地方，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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