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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过神，细细琢磨他说的话，“影响舆论？” 从现在的舆论形势来看，分明是一边倒地支持天凌科技，一边倒地认为段凌峰是无辜受害者。 ——却没有人知道，有那么多人，早就在天凌科技的手中“消失”了。 “表面上看，舆论对天凌科技是有利的。”她道。 温殊“嗯”了一声。 “有人在挑起群众的愤怒，尤其是对‘消失’事件的猜忌和憎恶。在他们眼里，‘消失’和‘劫匪’挂钩，已经成了‘黑科技’和‘反常理’的代名词，时时刻刻都可能危害他们。” 他又“嗯”了一声，“所以呢，你猜出是谁引导舆论了吗？” 温殊显然知道了答案，笔端点着桌面，像是故意考验她。 阮北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Mr.Xie。”她由衷地感慨道，“他果然打得一手好牌。”
第28章 电子乌托邦（七） 舆论。 有人的地方就有舆论。 观点在不停地剖现, 立场在不断产生，言语灌输着情绪，然而—— 谁能保证自己听到的, 是确切的事实, 还是一个被刻意灌输的观点？ 谁知道自己看见的, 是最后的真相，还是一个蓄意为之的片面角度？[1] “你觉得这件事是Mr.Xie干的？”温殊好奇地问，“为什么？以现在的形势，大家不是都在支持天凌科技吗？” 阮北晴晾了他一眼。 “套我话？” 他含混地笑了笑。 知道她草木皆兵惯了, 他没有要逼问到底的意思，只是很好奇阮北晴的思路。 他们都能感觉出来, 这孩子的脑子确实不一般, 他想看看阮北晴到底能想到哪一步。 温殊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谁知片刻后, 阮北晴还是道：“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每个人都在声援天凌科技, 都在按照自己的想象力虚构和延展可能性，可是天凌科技之中, 没有一个人表态。 段望没有, 谢成没有，谁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再夸张点，就好比一位太子被敌国掳走，百姓群情激昂, 朝廷却置之不理。 “如果舆论是被天凌科技控制的，他们为什么龟缩不前？” “而如果不是天凌科技自己控制的, 只能是Mr.Xie动的手。Mr.Xie故意让所有人都支持天凌科技——因为, 他们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时，多媒体屏幕刺啦了几声, 闪动起了白色不规律线条。窗外天色已暗，屏幕被照得反光，阮北晴紧紧盯着它。仿佛下一秒，屏幕后就会爬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出来。 “当人们都认为冰山只有这一角时，揭露剩下的部分才会更可怕。一旦事实被披露，人们就会因天凌科技的所作所为愤怒，而愤怒和情绪素来是推动舆情的帮手。此时的舆论，会变成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彻底摧毁天凌科技的利器。” “怎么说？”他问，“如果大家知道了真相，无论如何，天凌科技都算是崩溃了啊？” “单单揭露天凌科技操纵世界的机制，最多是送段望和谢成坐牢。至于剩下的人，‘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2]’，大家会选择宽恕。”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Mr.Xie会允许任何一个知道技术手段的人活着吗？不会，所以他必须要摧毁大家的理智，必须让大家觉得所有人都是有罪的，留下任何一个都会遗祸无穷，而不仅仅是段望和谢成。”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也是我最不希望看见的情况。”阮北晴缓了缓，“就是，除了对付天凌科技，他操纵舆论，还有另一场意图。” 她刚说完，屏幕忽然亮了。 “你们别过来啊！” 新闻直播切换成了一段录像。 视频中，少年拼命挣动，被人一棒子打在肩上，“老实点！” “念。”摄像机背后的人毫无感情道。 少年不依不饶地朝镜头啐了一口，周遭壮汉大怒，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又抓起他花里胡哨的头发，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终于不敢动了。 “非要我们一个个数清你们做过什么吗？”摄像的人语气微缓，刻意拉近了镜头。画面上，少年故作镇静，眉头皱着，心虚而不耐烦地反驳：“我、我做过什么了？” “碧弯河上，那些游魂都在盯着你呢。” 说完这句话后，段凌峰不知透过镜头看到了什么，瞳孔皱缩，惊慌失措地往身后挣扎。 “鬼啊——！你你你你......你们不是已经......” “念！” “我念我念。”他颤抖着，磕磕绊绊开口，“段......段总经理，如果想让你儿子活着回来，今晚九点前，我要看你毁掉所有装置，全网直播你所有的恶行......否则，否则......” “念！” 他身旁的壮汉陡然发力，一掌将他唇角扇出血痕。少年失了方才的桀骜，头发凌乱，眼中也被吓出了泪，他惊恐地一咽唾沫，“否则，你的儿子将性命不保，那些‘消失’的人会亲自站出来，揭露你所做的一切......这是真的，这他妈是真的！！” 播放到这里时，走廊中蹭消息的同学们听了动静，不约而同回了座位。他们听见这番信息量巨大的话，不约而同地炸了。 “怎么回事，还有其他人‘消失’？我们怎么不知道？” 有手机的人赶紧四处搜索。然而消息早被压下去了，尘封了不知多少年，哪里搜得到？ 录像断在了少年颤抖啜泣的时候。 屏幕上画面一转，新闻迅速切出，又成了《华夏讲坛》。 但已经没有人有兴趣看了。 微博前三条已经被“爆”字样的消息占据，点开后的评论，依然是支持天凌科技者占多数。 媒体平台上，录像被人们疯狂转发，评论的意见与采访时大差不差。 “真希望九点晚一些到[祈祷]。” 不少人发表着同样的看法。 “太惨了。”教室内，一名女生满脸不忍地说。 “三个小时，能找到人吧？”另一人与同桌窃窃私语着。 “他们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这背后不简单呢？”终于有人提出质疑，像是生怕别人说自己没有同情心一般，赶紧加了句：“不过，我还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给他们一些机会。” 每个人都在祈祷他的平安归来。 却又在不停地看着钟表，掩盖着自己那难以启齿的期待。 他们都在好奇九点钟到底发生什么。 六点二十五，上课铃打响。 学生们收起手机、关掉多媒体上的讲坛视频，拿出书开始复习。 而另一边。 天凌科技内部已经乱成了一团。 “谢总，六区和四区的控制器都被毁了。” “谢总，他们在往十一中的方向走。” “谢总......”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谢成努力地维持着秩序。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不要紧！他们毁掉的只是一小部分，是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我们的！” 在他的指挥之下，职员渐渐恢复了秩序。 没有人发现，真正的总经理段望，正阴沉着脸，背着手站在门口。 谢成没有发现他，因为谢成的眼里只有那一个虚构的“电子乌托邦”。 员工们没有发现他，因为员工们只听谢成的话。 然而，继续坚持这个乌托邦，毁掉的是他儿子的性命。 段望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个公司是他开的。 这个技术看似掌握在公司手里。 可是呢？ ——可是真正遇到问题，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先找谢成解决。 在他们眼里，这场事件始于谢成之手。他们感谢的是谢成，而不是他。 是谢成的出现，让许多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消失”的仅仅是被欺凌的高中生吗？不，而是任何一个被媒介控制的人。他们可以让自己看不惯的邻居“消失”，让情敌“消失”；他们甚至可以操纵旁人的思维，让自己求而不得的女朋友心甘情愿上床，让所有人都高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是个拯救天地的大英雄...... 谁愿意从这场“大梦”里面挣脱？ 即便是如今。 他们在乎的也是自己的权力，而不是一个少年的性命。 “段总......” 助理想要上前宽慰他，段望一摆手，毫无起伏地开口。 “谢成，你过来。”
第29章 控制革命（一） 正在忙碌的谢成, 并没有注意到段望语气中的不对。 交代完了应该做的事情后，他将记录程序bug的本子收回上衣口袋，步履匆匆地赶来, “段总。” 外界的事, 谢成当然也有听说。段望不是机器人,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这么严重的事情摆在眼前，他也知道决策会很难。 “我们正在全力寻找他们的下落，目前最好的方案, 是在九点之前解救出人来。但......” 见他迟钝住，段望心领神会, “来办公室说吧。” 两人从冷冰冰的实验室离开, 等离得稍远些后，谢成才低声道：“但依现在的情形, 可能性很低。” 段望用指纹扫开办公室的门, 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谢成硬着头皮继续，“您知道, 我们之所以能创造这一切, 是因为我们所掌握的技术程度十分之高，外人不经过专业的学习，很难察觉芯片上的异样——这也是我们的芯片能够绕过市场监察、成功投放的原因。” “人体芯片之所以能记录数据，是因为体内细胞与神经元活动能够产生电流。而人的任何感官、行动、甚至想法, 都是通过电流刺激大脑皮层产生的，改变了电流, 我们就能控制他们——这个理论, 即是很多人口中的‘缸中之脑’。” “芯片，是控制他们的元件；而控制器, 则是让我们精准释放命令的基础。” “滴——” 门开了，橙色的余晖洒满了整间房屋。屋中灯光自动亮起，段望用手背扫了下门口的机器人，“去削点水果过来。” 谢成根本没有心情吃水果，“可是现在，他们不仅能够毁掉控制器，竟然还能在我们的地盘上再度操纵人‘消失’——”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怀疑，是我的老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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