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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图书馆的方向骑行而去。 L市图书馆原本在市区内, 由于市中心的改建, 搬到了离十一中不远的郊区。 周围景色优美，但也足够荒凉。经过这条路的公交车没有几辆, 她畅通无阻地抵达图书馆, 停下车离开后，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 她的书还在安凉的车上...... 高中生的书能多到让人崩溃。阮北晴搬不完，只挑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带走，剩下的任人处置。可即便如此, 她还是背了一大包、提了两小包的书。 安凉慷慨地让她把两小提包的书留在了后座，一来二去, 两人竟然都忘了。 她好像还没有安凉的联系方式！ 阮北晴翻到很久前发短信的号码回拨, 是空号。 她又翻了翻通讯录，没存安凉的信息, 叹气合起手机。 算了。 那就先在图书馆熬时间，等着安凉回来。 - 安凉将车拐入荒无人烟的小道上，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几辆黑车在身后紧追不舍。 这群人从市区一路尾随，沿途撞倒了不少停靠车辆，闯了不知多少个红灯，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的心跳得极快，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在发抖。这周遭杂草丛生，连条路都很难找到。要不是为了逃命，她也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这时，电话内忽然传来李小向一句大叫，“安凉，你走偏了！” 安凉一踩油门，轿车从杂草丛中飞奔而出，“废话，我也知道我走偏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她没想到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 她和阮北晴呆在一起还没多久，王小举又出事了。 这个孩子被“替死”了无数次，在旁人眼里，已经算半个阎王府的人。好在他还算安静，也很乖，不会闯出去添乱或作死，缩在狭小的出租房内也没有怨言。 但是...... 变故发生在了王小举的母亲身上。 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当然不一般。天凌科技事情败露后，王阿姨随大流骂了几天，崩溃愤怒之后，她擦干泪，想要去要回儿子的尸首。 大概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她坚持不懈地找关系，最终找到一位天凌科技职员的家属。 覆巢之下无完卵，所有的职员都被关进大牢，家属自然也很崩溃。她抹着泪，透露给了王阿姨一个消息：这件事虽然是天凌科技的错，但还没完，真正点燃导火索的是另一个藏在幕后的人，那个人的目的绝不比天凌科技简单。 王阿姨想不明白太高深的事情。 她其实也没太听懂家属的话，只是悲伤地想，“我要不回我的儿子。” 然而早上，家属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与此同时，名单上多了一个名字，编号1985。 这个编号，属于半知不解、只想着找回儿子的王阿姨。 今天早上。 她推着小推车卖煎饼，忽然有机器人转头看她。 她一无所知地谋求生计，全然不知危险靠近。 这一幕恰被出租屋内的王小举看见。 躲进屋内后没多久，他忽然发觉，这个地方能看见自己的母亲。 母亲和其他小商贩一样，卖早餐都有固定的位置。王小举看着母亲把替身版自己送上学校，看出了母亲的焦虑担心，默默将难过藏在心里。 直到今天，他发现母亲有危险。 他想，他得告诉妈妈。 他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他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名字早就被划去了，明白自己可能做不了什么，更明白自己冲出去之后，他可能会丢掉性命。 ——但是，他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机器人打死吗？ 那他即便继续活着，也会愧疚一辈子。 他咬咬牙，默不作声地冲了出去。 李小向忙着写程序，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内的情况。 听闻楼下有动静，他推门一看，惊道：“卧槽？” 那孩子和母亲都被机器人围住，二人紧紧相拥，身上已经挂彩。周围的小贩、路过的学生，都熟视无睹。 “大事不好快点回来，你的小朋友出事了。” 李小向赶紧告知安凉情况，然而为时已晚。他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小男孩护住自己的母亲，在机器人挥拳而来时，和母亲“消失”在了半空中。 如果说“蒸发”还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消失”则像是一场让人无从反应的蒙太奇剪接——而后，电脑上发生了更让他吃惊的事，监测的代码急剧跳动，randbetween的区域变成了（0，1986），数值变成了13。 13。 那是安凉。 安凉没能救下这对母子，但她一出门，就撞见虎视眈眈的机器人。 满街的机器人围着她追打。 安凉一路将油门踩到底，破口大骂，“真以为能拦住姐姐我？！——姐姐出门可是看了黄历的，今天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说着，一个机器人“砰”地砸碎她挡风玻璃，安凉狠踩油门冲了过去，“我呸！算八字的都说我命硬，你们算老几？” 话虽这么说，冷汗却顺着她的额角流到了脖颈旁。她的手在发抖，脑中却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恐怕，这一劫很难躲过去。 甚至这一回，真正知道真相的人，都很难躲过去。 他们就好像置身于一个游戏盒子之中，四周都被铜墙铁壁围住，再怎么逃、再怎么挣脱，都是在别人的指掌之中。 正想着，侧前方陡然冲出辆车。安凉猛打方向盘避过，一个漂亮的大漂移，将它甩在身后。 另一侧却别来辆车。她掉头闪避，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前方，是悬崖。 - 阮北晴在图书馆等了很久。 她做了几套卷子，闲得无聊，跑到分类为“媒体、AI、人工智能研究”的书架旁边，挑了一本《公众舆论》。 《公众舆论》是一本堪称经典的传播学奠基之作，“拟态环境”就是这本书提出的重要观点。阮北晴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半，打开手机，十点半。 程雯回了她一个[愤怒]的表情，她针锋相对地回了[微笑]。 就在此时，消息框中弹出条消息。 “#L市一车坠毁，司机失踪#” 消息很短，下面配了条视频。 山崖之下，一辆红色轿车坠毁，周围横七竖八歪倒着被折断的树枝，车内物品散了一地。消防员展开救援，翻开几乎被挤扁的残骸，却发现轿车中根本没人。 网友们在下方好奇猜测，“会不会是车出故障，司机跳车逃生了？” 而视频最后，拍摄者揪出一个高中课本，叫道：“是X教版英语必修八，天哪！这是个高中生！” 视频拍摄者很有隐私保护意识，替她打了马赛克，只说这是“一位高中学生的课本”，但阮北晴石化了。 她看见扉页被黑笔描边的“英语”二字，看着旁边泄愤般画的红色简笔骷髅头，还打了个叉。 ——那特么是她画的。 ——那特么是她的书！ 阮北晴低着头走出图书馆，点了一支烟冷静冷静。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安凉的车。 可是...... “司机失踪”，安凉去哪里了？ 正想着，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阮北晴警觉地回抱住书包，听那人压低声音道：“是我。” 那人压着兜帽，带着黑色口罩，像是很害怕被人看见。 这幅打扮很像小贼，可惜气质出卖了他。哪怕是一个压兜帽的动作，他的胳膊肘也十分标准地弯成45度，大拇指贴在食指指节处，五指并拢，看起来一点偷偷摸摸的模样都没有，倒像是在朝她行礼。 她把烟挪开了些，“怎么回事，安凉没事吧？” “‘消失’了。”温殊言简意赅。 阮北晴夹着烟一滞。烟还有半截，她无意识地碰到烟头，手还被烫了下。 “走吧。”他又道，“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告诉你，离开这里慢慢说。但现在最重要的一条是，你可能没法回家了。” “......” 阮北晴猛吸了一口，冷静，她要冷静。 “为什么？” “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情。让随机数的阈值变成了0到1986。”他道，“这证明真正被盯上的不止1984个人，具体被害的人数，可能随时会增加。而增加的缘由，是我们这些人，告诉了其他人自己的想法，并影响到了他们。” “所以，如果你和你母亲靠得太近，很可能......她也会成为被列入名单的对象。”
第39章 符号互动论（五） 已经入春了。 柳枝上绽出绿芽, 柔弱而顽强的生命竭力破土而出，天却阴沉沉的，像是压垮一切生机的罪魁祸首, 寒风不安定地游走在城市之间。 滚动的天光为一切渡上了沉闷光泽, 连汽车上的反光都带了冷色。十字路口旁, 还有机器人纠察违规车辆，滴滴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压抑的氛围之下，红色警示灯竟成为了周围最显眼的标志。 很久之前阮文善告诉她一个有趣的理论，叫做“缸中之脑”, 阮北晴发呆时经常会想，自己和周围的人, 没准就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她听他讲了王小举的事迹, 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样的处境使她没有任何退路，无论是回家, 还是回学校, 只要同人接触，她就极有可能害他们无辜消失。 “问题是, 我还能去哪儿？”她琢磨着温殊的话, “我如果假装自己哑了，是不是就不会影响了？” 这个不清楚，但风险很大。 她又问：“你们那里除了安凉，还有其他女生吗？” 这个没有, 所以别想了。 “旅馆......更危险，而且我没钱。”阮北晴皱眉想着。 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她在很久之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答案是——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 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人，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没有征兆, 也没有缘由。 阮北晴十分无奈，“要不咱俩打一架吧。” “......？”温殊不懂她在想什么，“我不会对女生动手。而且，我打你干什么？” “最好以‘扰乱治安’为名把我送进拘留所。这世道，呆在外面迟早要完，有警察看着或许还安全点。”她怅惘地想，“或者换种方式，十字路口旁边的那个机器人曾经吓过我，我把它砍了，是不是可以判一个破坏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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