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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比推石头更可怕的是，人们只看见了石头，却看不见指使自己推石头的‘上帝’。当他们对推石头厌倦时，或许会因为某日的朝霞高兴，会因身边长了花草慰藉，会短暂地认为生活是有意义的——但谁知道，这种‘意义’，是不是上帝麻痹和操纵他们的手段？” 他的眼中平淡到古井不波，“我不知道答案。”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的荒诞和吊诡，远比西西弗斯的故事更深刻。” “在最开始，人们企图用技术的发展得到解放。可当技术发展之后，他们又害怕被取代，过上了越来越卷的生活——大家都在卷技术，卷能力，卷时间，卷资本，以期望自己能够卷到上层，期望后辈不会像自己一样卷。可他们卷了一辈子，有谁真正成功了？有谁的后辈是可以真正躺平的？没有，他们的结果只是越来越卷。” “而如今，由于Mr.Xie的叛变，几乎所有人都陷于恐慌之中。”教室内，红发卡少女重述着被访患者的话，“为什么会怕？为什么控制不住局势？——因为人类恰恰已经离不开机器了。” “我们的金钱存储在意识之中，我们的社会交往依据虚无缥缈的网络，我们的知识来源全靠搜索引擎，我们的娱乐来源于游戏而非现实。而更重要的，我们重度依赖它们，根本无法脱身。” 青年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说起来，上次布置了一个读书任务，是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谁看了？” 在场学生纷纷低下头。 阮北晴犹豫地举起手。 青年有些意外，“竟然有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新生？要不你来分享一下？” 红发卡的女生也鼓励着，“大胆说，反正我们都没看过。” 这话叫众人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阮北晴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只记得一个重要观点，是‘媒介即人的延伸’。”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她坐端正了身子，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开口。 “我们使用的媒介，或者说机器，都在不同程度地延伸我们的感官。比如，”她摘下眼镜，“很久之前的人们没有眼镜，近视后看不清楚十米之外的东西，但眼镜改变了这一切，相机和望远镜能让我们看得更远，这就是视觉的延伸。” “但这句话还有下半句，‘延伸意味着截除’。当人们习惯戴眼镜后，看见模糊的东西就会难受焦躁，再往后，他们就很难摘下眼镜了。如果意识控制成为常态的话......”她斟酌着，“大概率像眼镜一样，适应了就很难离开。毕竟人们习惯呆在舒适圈里，而不是跳出来。” 有人恍然大悟，“说白了就是懒！” 教室内传来了笑声，就连阮北晴也忍不住笑了笑。 她问红发卡的女生：“你们协会入会要填申请表吗？” “不用，我们协会不是正规的。”女生收拾好书包，“是学生自办的，只要你想来，关注我们在食堂张贴的公告就好了。” * 讨论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包括一个小时的读书分享和下一次的读书预告。 阮北晴是和红发卡女生一起离开的。 女生名叫赵霄，是社会学院大二学生。她本想加阮北晴的微信，但阮北晴摇了摇头，“三号楼326宿舍。” 赵霄一愣，“什么？” “我的宿舍号，可以去那里找我。” 两人出门之后，阮北晴有意加快步子，见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解释，“其实我一直没有授权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微信。”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授权意识相当于拥有手机号。很多人，甚至是协会中的人，都不得不尝试适应。 赵霄瞬间了然，“原来你就是‘顽固派’。” “顽固派？” “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授权的人。还记得我们采访的‘大壮’吗？”大约是怕她误会，赵霄收回了目光解释着，“其实我很佩服这样的人，他们有胆量戒断，有胆量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但你知道......这样的人中，出现精神问题的人也是最多的。就连大壮，几周之后也没能想开，唉。” 她垂下了肩，“更多的大学生，即便是我们协会里的人，都不得不开放几个允许意识授权的软件，毕竟老师发通知是靠微信群，没办法的事。” 在赵霄别过发卡的间隙，阮北晴看见了她发间微小的缝合伤口。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沉默地看向玻璃栈道之外的世界。 真的没办法么？
第50章 catch-22（二） （上章微修） 校园内的平静遮不住人间的狂风暴雨。 一片混乱之中, “华夏科大青年联盟面试官蜕变成机器人”的词条终于没能压住。 此起彼伏的叛乱之中，HRRA联盟以其影响力冲到了热搜榜首。 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是高薪阶层还是普通人, 无不为此感到恐慌——华夏科大可是对付机器人的中坚力量, 他们都不靠谱了, 人类怎么办？ 有人万念俱灰，“哈哈！大家都玩完喽[庆祝]。” 有人愤懑地发布公众号文章《十问青联》，严肃地让青联给出调查结果，并且捕风捉影地披露联盟内部人员权钱交易等问题, 引起小范围的声讨。 有人则表示理解，“你们也动动脑子啊, 青联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发生了最倒霉的是谁？他们肯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家千万别被谣言带跑了, 我们的敌人不是青联，是机器人；我们该做的不是把矛头对准同伴, 而是团结！” 一天之后,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言论掩盖住了大家恐慌绝望的情绪，成为了主流。 新闻发布会上, 青年联盟的负责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欠大家一个道歉。”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机器人的能力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们掌握了逃避搜捕的黑客技术，破坏了学校南门的监测闸机，入侵校园内的报警系统, 这才导致变动的发生。” “联盟人员救助及时，没有让面试的同学收到伤害。我们会更换校园内的相关装置, 用联盟最先进的技术和防火墙系统进行监控。任何担心系统问题的机构和组织都可以向附近的联盟据点寻求帮助, 联盟会永远保护人们。” 负责人神色郑重认真，眼里闪着一簇光, 像是身着最坚固铠甲的卫兵，用身体阻挡着即将到来的一切，“无论如何，我们会用一切努力和时间赛跑、和科技的进化赛跑，证明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希望大家相信我们。” 一席话后。 台下的记者们无不热泪盈眶，掌声响彻了整个发布室。 公关团队立马发出了调查公告：是学校内进行身份验证的机器出了问题。该机器被病毒攻占，没能够识别机器人的进入。目前，学校已经更换了所有的装置，并将对内部人员进行整改体检与核查。 对于积极举报机器人的学生，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联盟均会给予资金鼓励。表现特别突出的，还有可能获得华夏科大的保研资格。 这一公告安抚了最易激动的大学生，平定了惊慌不已的百姓，成功使HRRA转危为安。 但没有人知道。 人们大松一口气时，联盟内部的温度，几乎要下降到绝对零度。 总负责人黑着脸把大家骂了一顿之后，颓然地扶住发言台，“......现在该怎么办？” 舆论的平息并没让他们眉头舒展。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那个调查结果是假的，是为了安抚人们的情绪编造的。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面试官会突然变成机器人，为什么学校的监控系统没有预警。 在检验都正常的情况下。 在没有任何端倪的情况之下。 学校内部的机器没有任何问题。这几个小时来，他们彻查了所有的装置，完全没有入侵过的痕迹，但舆论已经压不住了。 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下，任何暴|动都有可能发生。 人们根本没有心情去等待。 互联网的发展缩短了时间，也消磨了人们的耐心。人们越来越期待秒回，期待快速的结果——如果没有，就由他们自己来造。 任何细节都有可能编造成“事实”，再由资本一哄而上，扩大焦虑恐慌，在人们濒临崩溃的心弦上又添一根稻草。 可是调查需要时间。 技术的突破也需要时间。 没有人能在瞬间破解一道人类钻研了几百年的科技难题，也没有人能顷刻明白机器人是怎么做到的。 即便说谎是公关的大忌，在谣言甚嚣尘上的情况之下，还是有人提出：“不如就说是闸机系统的问题吧？” “普通人不会知道学校的闸机是怎么运转的，也不知道系统为什么出了问题。他们对于流程的运作不会比我们更精通，就算是假的，也很难被发现；就算有人能发现，也恰恰发现了人才，可以把他邀请进联盟一起研究。” 而联盟的人绝不会背叛，一来二去，也算是封口。 一开始众人犹豫不定，直到一人道：“没时间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信息，人们只会按照自己的需求看想看的内容，谁还在意真假？我们不说，就有其他人说；其他人说，还不如我们说。人们需要一个能够战胜机器人的希望，这个希望只有联盟能给。”那人说得悲愤慷慨，“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公告上就写我的名字，被戳穿了也是我下地狱，可人们等不起了！” 这一则假公告上，写了五个勇士的名字。 他们用自己的前途未卜，为前途未卜的人们营造了一个不存在的避风港。 散会之后，陈铭宇一直紧锁着眉。 他有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测，但不敢说，生怕多说出一个字，就会一语成谶。 跟在身旁的助理却道：“陈队，你对机器人的技术进化了解吗？” “怎么？” “就是好奇它们进化到哪一步了。难道它们能控制人类的意识？不然为啥老李会变成机器人咧？”助理猜测到一半，又赶紧改口，“不对，人和机器人的构造可不一样，控制意识也说不通啊......莫非，它们比这还要厉害，能直接让人类变成机器人？” 说完接触到陈铭宇凉凉的目光，他赶紧收回了话，“只是猜测。” 在这个关头，他们不想制造任何多余的恐慌。但是......除了助理说得，还能有什么缘故呢？ 陈铭宇沉了脸色。 他看向远方。夜色已沉，层层叠叠的高楼看不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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