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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明白一个道理，最容易沉溺虚拟世界操纵的人，是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的人。 现实越残酷，虚拟世界越美好，带来的落差就越大。在无力解决现实问题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看着虚假的东西欺骗自己：“原来我也是个有钱人”，“原来我也可以成为老板”，“原来我也可以和求而不得的人结婚”。 而当氪金能够更大程度上填补这种空虚时，人们就不惜花费任何东西，金钱，时间，心甘情愿地为之成瘾。 阮北晴不是这样的人，她只会怀疑身边人说的一切，至于拿钱出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个问题直到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才有了答案。 在程雯质疑她是不是得了精神疾病时，阮北晴因为PTSD，差点就抄起扫帚来自卫。 程雯的态度却变得十分奇怪。 阮北晴小时候病多，差点被烧傻过。此后只要她生病，程雯必能莫名其妙、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一顿，说她不懂加衣服，说她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说她“自理能力这么差，成绩再好有什么用”。 然而这次，程雯难得表示理解。 “都是这个游戏机的原因。听说精神出问题的人不少，也不怪你......赶紧吃饭，吃完了去医院里看看？” 阮北晴见程雯身上没有杀气，迟疑地放下扫帚，“能不去吗？” “开什么玩笑？你病情加重了我可不管。”程雯这才板起脸，“趁着有报销赶紧去看看呗，我还想着过几天带你去体检。” 可是阮北晴根本不想去医院，闻见消毒水气味就害怕。 她想起程雯说，家里的咖啡是阮文善带回来的，“我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帮我看看？” 程雯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你找他？” “是啊。” “你不是不想和他说话吗？” “......？” 这回轮到阮北晴迷惑了。 她不想和阮文善说话？怎么可能。而且就算她不说话，也拦不住老爸这个典型的E型人吧？ “我有问题想问他。” 她简单表达了态度。程雯神色复杂了许久，最终道：“他最近忙，回来的很晚，你先看看医院的预约......算了，你先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那天晚上，阮北晴等了很久很久。 她把牛皮本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想出了无数个问题问阮文善。 她想知道元宇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父亲不在了。而且，真的是阮文善在指引她吗？ 她甚至想，如果阮文善真的活着，就把他揍一顿。这个老爸压榨了她本就不多的感情，要是自己一辈子单身，就让老爸替她养猫。 阮北晴从晚上九点等到凌晨三点，等到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是九点，她以为阮文善早上班去了，可是没有。 客厅里只有程雯在走动，主卧的门紧闭着。程雯说：“昨晚核心区出了事，你爸早上六点才回的家，你先忙吧。” 可是主卧的门开了。 阮北晴回过头，见一中年男子眼眶发青、却端正衣冠站在门口，朝她拘谨而试探道：“北晴？” 她错愕而诧异地睁大了眼。 ——那不是阮文善。
第52章 “人”与“非人” 阮北晴看着二人的神色, 差不多猜到了因果，“请问您是？” 中年男子回答的小心而客气，“戴华。” “戴先生, 您现在的身份是？” 他愣了下, 大约在犹豫阮北晴问得是职业还是“继父”这一身份, 揣度着客气道：“是联盟核心区的程序员。” 核心区程序员。 核心区掌控着所有的高新科技，里面的人员都是万里挑一才能进入，确实是个好的职业。 阮北晴笑了笑，“这样。” 她折返回卧室, 泄愤般“啪”地关上了门。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虚拟世界中深陷不拔了。 这个世界的记忆与虚拟世界起始时一致。 阮文善死在了两年前，两年后, 程雯认识了她的继父戴华。 其实戴华是个很好的人, 至少对程雯来说是如此。 但是...... 但是在阮北晴看来，她爹分明还活着啊？ 她在意的并非是程雯做了什么, 而是这件事情, 从根本上是对她的否定—— 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告诉她：别在幻想了。所有人的生活都走上了正轨，一个人的离开, 就如一颗沙子被风吹走这么简单。大家都放下了, 你还在念念不忘什么？ 阮北晴，你还在期待什么？ * 思绪回到当下。 阮北晴收拾好东西之后，有人敲响了门。 她确认自己没有变成机器人后，开门碰见了顶着面膜的小郑, “刚刚学校发通知了，明天早上八点集中检查, 我想着你没有联网就来通知一声。” “查什么？” “听说运来了几台仪器, 大概是查机器人吧。”小郑揉着白色面膜，翻着白眼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 “放心，肯定没什么问题。” “谢了。” 阮北晴心事重重地关上门。 这一晚上她对着镜子照了许多遍，每一眼都死死盯着自己，生怕皮肤退化，变成那可怕的模样。 而更让她揪心的，是笔记本上的“入盟”二字。 这么久以来，阮北晴一直笃信阮文善还活着，在每一个世界，她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和父亲的联系，并且相信和执行着父亲的每一条忠告。 可是“入盟”...... 进入联盟真的是正确的吗？ 诚然，“入盟”已经成为了多数大学生向往的目标。她来学校之前，程雯大约受了戴华的影响，不遗余力地对阮北晴阐释入盟的必要性。 戴华可是核心区的程序员，而核心区是被联盟调用顶尖人才严格管控的区域，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对联盟保持绝对的忠诚，对机器人抱有绝对敌视。 青联虽是联盟的小分支，但他们对机器人的态度，从面试时就可见一斑。由于青年联盟太过知名，阮北晴也一度想要加入，可是现在......如果她和那面试官一样，和那借书的学生一样，意外的、突如其来的，变成机器人了呢？ 他们不会听机器人的辩解，只会因为机器人独立意识而惶恐，进而格杀勿论。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产生怀疑。 也是第一次对牛皮本进行细思，产生了让她后脊发凉的怀疑： 那个一直隐身写牛皮本的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这一晚上阮北晴做了许多噩梦。 她梦见自己走过安检门时响起了警报，被他们用激光□□中了心脏。她挣扎着说自己真的是活人，可她辩解越多，人们就越惊恐——他们觉得人工智能发展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 最后，几人割断了她的脖颈，把她扔到火堆里。她奄奄一息地看烈火包裹自己，听他们在外面讨论，“这太可怕了，绝对不能留活口！” 阮北晴从床上坐起，一摸被单，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浸湿了。 她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八点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众学生有说有笑地离开宿舍，毕竟检测占用了上课时间，他们权当是放了一天假。 唯独阮北晴用被子罩住脑袋，半天都没有下床。 最后是舍管亲自来敲门，她才揣好折叠刀，如同走上刑台一般开了门。 检测是分楼层进行。她换了宿舍之后，是在低层楼段，后面很快又来了一大批学生。 阮北晴摸出自己最喜欢的咖啡糖塞进嘴里，真巧，刚好是最后一颗了。 走在半路时被人碰了碰。她回头，看见赵霄朝自己笑了笑，“是你啊。” 阮北晴不是很想说话，但看见赵霄一脸苍白，还不停地攥手，黑色卫衣的袖口上都被捏出了湿痕。 她看着阮北晴，目光却在躲闪着不远处滴滴作响的机器，仿佛那是一台照妖镜，或者绞刑架。 阮北晴若有所思地嚼了嚼咖啡糖。 她原本心慌得厉害，可不知是咖啡糖、折叠刀的作用，还是赵霄这做贼心虚般的神色，忽然没那么担心了——看来昨天变成机器人的不止她一个。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她想到芯片世界中，天凌科技运用技术，让那些被欺压的人“消失”。 那么现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突然暴露的机器人也好，昨晚的自己也好，会不也是被人操纵的？ 可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Mr.Xie是绝对不可能的，它不会傻到把暗线暴露出来。面试官和那个同学没准也是无辜的，阮北晴也变成过机器人，但她根本不是什么暗线。 检测队伍前进得更近了些，赵霄抓紧了阮北晴的衣服，手在明显地发抖。 “你有没有听说昨天被抓到的同学？” “嗯。” “他当时手里拿了本书，是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她压着声音，勉强道，“我认识他。那天下午，他就坐在你旁边，是那个趴在桌上打瞌睡的男生。” 阮北晴脑中“咯噔”一下，像被山岩上滚落的石子敲了一下。 她没来得及细想，因为老师已经叫到了她的学号，“阮北晴？你到这条道儿上来，这条道儿没人。” 两人分别开时，阮北晴察觉赵霄哆嗦了一下，那苍白的神色，便是老师也忍不住用了怀疑语气，“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是......是的。” “这边来。”大概检测也分严格和宽松，老师特意把赵霄安排到最凶的检测员队列。听见检测员拿着古早MP3大喝“这是什么”时，赵霄的脸简直比天上的云还要白。 阮北晴移开目光，握紧了兜里的折叠刀。 这次的检测堪称严格，她不知道那些仪器是怎么看出机器人的，但居然把一个同学的戒指扫描了出来。除了搜查身上金属之外，还要查心跳、抽血和胸透，算是把开学体检进行了一半。 也是，就算机器人装得再像，怎么可能有和人一模一样的身体结构？ 所有人都觉得这万无一失。 毕竟血肉是人生而为人最根本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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