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错愕,看着最后一个蛾蛹飞出体内,宋清衍的皮肤之上渐渐凸显出着密密麻麻黑色的符咒,不知为何咒文的扭曲排列像极了一张惊恐的人脸死命挣脱封印,越来越清晰,最后整个人身上都浮现出字,是竖列排序的繁文,似把人皮当做一个信纸,在上作书。 烟墨为发,云笺为肤,笔划为骨骼。 好生诡异的巫术,清黎从未见过。这世间学巫术在她之上的、甚至还能自创秘法秘法之人出来月黎,还有谁?月黎为什么要给宋清衍下蛊?清黎又想到月黎特意留着信物彼岸花发簪曹贵妃让她寻到自己,看似是让清黎帮忙让两位阴阳相隔之人再度相见,实则是步步引导清黎和萧璟云去查明觀山案?特意下此蛊术,也是特意料到这有清黎能解开。 觀山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月黎已然成为凡人,却还要插手这件本与她无关的案件?不对,她也在此案之中,还成为了重要一环,等着她和萧璟云解开这尘封的真相。 清黎不禁毛骨悚然,自己自以为精心策划的一切,结果都在十年前月黎的盘算之中。她也敢肯定,让宋清衍冒死前来晟都给萧璟云送信之人,不是镇北将军,而是月黎! 萧璟云气质卓然,俯身下去看着仔细观望着宋清衍身上的墨字,言语温和:“你熟稔给宋清衍下蛊之人,是不是?” 清黎故作镇定,微微一笑:“殿下,我怎么可能认识?十年之前,我还在各地乞讨,过着漂泊的生活。殿下不是已经查过了吗,觀山案发后,十岁那年我才被先师收养,在南陵学习巫蛊之术。时间完全不一致,不是吗?” 萧璟云面相隐着锐气,话语却谦逊有礼“我原本以为此蛊是为了杀人,看这满身梵文才知道是为了传达消息。估计宋清衍副将早已命不久矣,是强撑着身子将这封密信送我身前。梵文,是因为他深知我好学经卷,晟国鲜有人能识梵文,写了一封唯有我才能看得懂的信件。” “同理,这具尸身藏着的秘密,也是专门留给你的。因为下蛊之人,知道唯有你才能解开。” “我对清黎姑娘的私事好兴趣,我只想知道此人是敌是友?还尚存于这个世间吗?” 清黎眼神变得复杂难辨,萧璟云果真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嘴角浮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是敌是友,就如同这对错一样,并非就是简单的非黑既白。” “不过,我定会尽我所能,帮殿下查明此案。” “清黎姑娘,下步有何打算?” 清黎微微一笑:“当然是遂了曹贵妃的心意,毕竟这是那下蛊之人给我弥留的任务。我今日就进宫,拜见贵妃娘娘...” 萧璟云却在此刻侧过脸去,耳尖微微粉红:“恐怕今日不行。” “为何?” 萧璟云的声音低低地,清润动听,尾音略有些沉:“父帝今日派汪怀言前来亲自传旨,三日后,大婚。” ~ 三日后。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清黎礼服出阁,随侍女官伏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 晟都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错落的树叶间洒下金辉漫漫,红绸纱幔十步一系,无风时静静垂落。 十里红妆,太子殿下大婚本该是喜庆之气,街头至巷尾却是一片死寂。 轿辇内,新娘红衣素手,香娇玉嫩艳比花娇,龙凤钗玉铃铛作响。嫁衣如火,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新娘要嫁之人,是晟国万民敬仰、百官称赞的太子殿下——萧璟云。 轿中的新娘向来五感比常人更灵,听力更甚。微弱的哭声传入清黎的耳朵里,不顾礼仪掀开锦盖一角,便看见上至文内监下至女官都在垂首抹泪。 也不知为何,今日大婚,便成了这样?清黎苦笑,自己不就嫁给了一个不懂七情、无喜无怒的木头吗?他们有那么恋恋不舍吗?好好一个婚礼搞成了一个哭丧白事。 清黎斜眼瞥见沿街跪拜的女官垂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太子殿下怎么会如此糊涂,竟要娶一个妖女为妻?” “此言为真吗?她不是白术族人吗,怎会是一个南陵妖女?” “你还不知道呢,礼司都传疯了。现在晟都大大小小的都知道,这妖女并非什么会卜算的白术族人,而是生在南陵,刚刚登上圣女之位的妖女啊!” 清黎坐轿辇之内,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对于妖女的称呼她已经习以为常。 “你说太子殿下知不知道此妖女的真实身份?” “肯定不知啊!消息今日才从礼司那里爆出来。太子殿下肯定又在准备着礼俗,哪有人得空跟他讲这些呢。” 首领内监骑着骏马走在最前列,眉眼压低,口中念叨:“殿下也是被蒙蔽了,不过诸位不用担心,文武百官已经在东宫门前跪着准备上奏,在殿下面前撕开此妖女的真面目。相信,此婚定是结不成了!” ~ 东宫门前。 百名位大臣身穿着紫袍官服,手持玉牌在大殿之外昂首等候,众人威严以待。 萧璟云一人与群臣僵持已久,双方皆不肯让步。 为首的是李太傅萧璟云的老师。他两鬓花白,拄着拐杖,冒雨而来也不顾耄耋之年,与众大臣一同进谏。李太傅蹙起白眉,满面沟壑细纹攀上眼尾,道不尽岁月沧桑。他衣袖一摆,丢下手中的拐杖,两手横向相叠于身前,欲行跪拜之礼,高呼:“殿下,老臣和百官在此苦口婆心规劝半日。殿下还是质疑我们所言吗,这有臣派人从南陵千里飞鸽传来的今年圣女画像,和那清黎祭司一模一样,就是同一人啊。” 急火攻心之下,李太傅竟从胸前之中吐出一口黑血,指尖微颤:“殿下迟迟不肯开口,是否是因为不信?还要臣等如何证明啊!” 萧璟云,迈下台阶,扶起李太傅:“老师,我不想欺瞒于你,我早已知晓清黎的身份...” 礼司侍郎闫文耐不住气,齐声质问:“殿下,早已知道,为何要还穿着喜服?不应该马上把那妖女杀之而后快吗,如此玷污殿下清誉。” 学士跟风:“殿下是不是着了那个妖女的道,不知是否是用了什么秘法或者蛊虫一时迷惑了殿下,南陵之人果真歹毒。”接连着一片附和之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萧瑾云柞绢鞠躬,不想多言,正欲纵身上马。 李太傅踉跄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对着自己的脖颈:“殿下,若执意要娶那个妖女,臣未能劝着殿下就是未尽言官的职责和臣子的本分,臣只好以死负罪。” 百官也跟着纷纷跪下,摘下头上玉冠,齐声附和道:“望殿下顾全大局,取消大婚,不然臣等只好以死谢罪!” 李太傅大喊:“殿下,到底选百官,还是要选那妖女一人!”
第24章 十三司(1) 礼司侍郎闫文脱去玉冠, 亮出膝盖上的淤红的冻伤:“殿下,是否还记得下官此伤?臣并非邀功, 臣等这冻伤是三年前在昭和殿,腊月十二月在漫天大雪之中一步一叩首,以百官的性命想要挟,替殿下求来的太子之位!” “殿下出生不比六殿下,是靠着至臻至善、日夜不休的丰功伟绩多年才得了臣等的拥护。臣等托付身家性命,冒死在陛下面前进谏,是因为相信大晟只有托付在殿下手中才会国运苍生、百姓安居乐业。而今殿下不顾臣等规劝,执意要娶一个精于巫蛊的女子。” 其余附和:“巫族最会秘法,若有他们入晟宫, 定会颠覆朝纲。” 李太傅眼神悲怜, 将刀刃划进脖颈几分, 话到嘴边只有一句软弱的哀叹:“璟云,你好不容易才登上这太子之位, 万不可走错一步, 一棋下错,恐满盘皆输。听闻虞太傅之女,对你有意,你何不娶她为太子妃。若有虞太傅的助力, 你才可以在这东宫高枕无忧啊。” 萧璟云仰望着东宫牌匾,表情凌然不动, 一头墨发被风吹起。他默然半响, 接过李太傅手里的利刃:“清黎今日被推在风口浪尖,若我退婚, 君父定会碍于颜面,定会赐清黎死路一条, 我不能这么做。” “晟国万民是苍生,清黎也是,无关她是什么身份。” 李太傅一脸沧桑,胡乱抓住萧璟云的手,也不顾尊卑之分就朝着他吼道:“巫蛊在我晟国向来都是禁术,留着南陵那些人一条命也是最大的仁慈,你难道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她们的蛊毒之下,亦有多少被她们的巫术所害!你如此是非不分,哪还有半分大晟未来储君的样子。” 萧璟云“女子从不是红颜祸水,世人总把男子、丈夫的昏庸归咎为女子之错。王朝颠覆也不是仅一人之力,而是无数奸佞作祟和君王无能。” 闫文扶起李太傅,艴然不悦:“殿下!你究竟是被她下了什么迷魂汤药,如今竟叫你如此是非不分!” 萧璟云目光冷冽,听着他们一众在此闲言碎语。 两位文臣附耳交谈:“不行,这殿下怕是已经被那妖女施了什么迷魂咒,如此沉迷与她。奈何我等如何规劝,殿下也听不进去半分。” “若是晟国的未来储君被妖女操控...” “这怕是要废太子,才能...” 萧璟云一身红袍,出尘俊逸,可嘴角却没有半分该是大喜之日的笑意,五指松开束着墨发的金冠,解开腰间金云纹带,宛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他移步走到众臣正中,周身散发着一种压迫感:“我虽是是晟国的太子,却也是她一人的夫君,自是要维护她。。” 他的声音清冽:“我承诸位之恩才登上这太子之位,若你们觉得我德不配位,我甘愿退位,请诸位再觅良君。我言尽于此。” 大臣闻言,“殿殿殿...下” 太子退位,令择人选,无人敢轻易做如此决定,场面一时僵在此处。 萧璟云目光寒冽,余光瞄着一处雀台:“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现在局势不是如你所愿嘛?” “萧承宣。” 萧承宣站在殿门处的上弦,只能看见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穿着精美袍服,一把画着山水的磨扇被他修长两指撵在手间,携着一脸坏笑朝着皇兄走来:“臣弟,还未恭贺皇兄的大婚之喜啊。刚至东宫,便瞧见殿前热闹非凡,再一观一听更是不得了,大臣以死相逼也未能劝住皇兄的心意。臣弟倒真有些信了那巫蛊之说呀,莫非那妖女真的给皇兄下来什么情蛊。” 他拍了拍手,随后人群之中才来一位蒙着白色纱丽的女子,一双明眸显露在外,手脚之上所饰这金银手链,随风泠泠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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