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 司命禁闭着双眼,看着穹顶深吸了一口气:“你今日等不到萧璟云。” 清黎倏然停下动作:“什么意思?” “清黎,我说过扶桑此生必须无妻无子。你与他成婚之事,我也替你瞒着上清了。”他抓起清黎的手腕,语气有些怨恨:“我知道你擅自改我们之间定下的命簿,一定有着你的意图,萧璟云没有退位之难,我不会再追究,但你们绝对不可以成婚。”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现在把你绑回忘川,而你这具在凡间的肉身,我会写下你在大婚之夜突发心悸病死。” “要么今夜你亲自去十三司,找到薛斌,承认你给萧璟云下了情蛊,如此一来,你们定会退婚。这样一来,晟民绝对不会要一个被人操控的太子,他定会被废除,而你们二人也自然会被庆帝解除婚约。” 清黎挣脱不开司命的手腕,皮肤被捏的通红,清黎直接甩了司命一巴掌,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气:“你写的?是不是?司命?” “我一但承认了,庆帝一定会把我处死的!” 司命反问:“那又如何?你是孟婆,不是凡人,死不了。你只是会回到忘川..” “那萧璟云呢,他不是扶桑,他这一世只是认为他是一个晟国的皇子。”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萧璟云会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觀山冤案尚还可以被查清,可巫蛊,这种事情人云亦云,晟国百姓没人懂,他们的猜疑会让萧璟云永无来日,他命定不是还要两起么,那你又要如何写?” 司命直接用手掐灭了红烛,眼神也随着那火光的熄灭一点点趋于幽暗:“不重要,仙官飞升看的是在凡间的功德。而神官本就乃佛物所化,更考验的是神性。他的出现,本就是去承受这世界所有的苦难。” “清黎,我可以就此跟你说。萧璟云此世的结局,早已注定。十三司中,被人挖眼去舌,凌迟处死,横尸荒野,死后无碑无墓。” “他的苦难由天定,而非由你。在他看遍所有人的背叛,人心难测之时,自会落泪。” “也就是说,清黎,你在凡间的作用并不大。” “回忘川。” 清黎眸光明明灭灭,任凭眼泪垂落顺着脸颊落下,泪珠停留在颌间,迟迟不肯落下,仿佛仍在心中抱着一丝幻想不灭:“你骗我...” 司命直接将萧璟云的命簿举到清黎面前,后缓缓放在桌子上,指尖抵着薄薄的册子:“这是扶桑的命簿,你可以翻到最后一页,看看上面怎么写的。那句结局可不是由我一个小仙能书写的,而是玄乐大帝亲自落笔的。” 她的肩膀不停地颤:“那你为何要我下凡?” 司命瞧她满面梨花带雨:“你在忘川终日失魂落魄,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万一你真的能让扶桑动七情,早点让他落泪呢,忘川的亡魂也不用再多等一日。” “可事实证明,你即使种了情花,也是枉然...扶桑的如磐石般的心,岂能是你一个小仙能破的。” 司命甩了一下衣袖,从下至上身影慢慢幻灭如泡沫,一点点消逝在清黎的眼前。 徒留一句:“清黎,我给你一晚的时间,去做了断,明日回忘川。” 地面之中,徒留一把刀。 这极度失落之下,清黎竟然笑了,这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划至唇边。她缓缓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又拾起那个命簿,翻至第一页,是司命的笔法,行云流水: 萧璟云,衡墨二十六年生人,出生之时克母早产,生来无泪,被庆帝视为不祥。 衡墨四十一年间,百官以死想逼,庆帝被逼无奈立下太子。 清黎再往后翻一页,看见自己下笔所写的命簿。 衡墨四十五年间,父子猜忌,发现萧璟云私下彻查觀山案,定以谋逆之罪,废太子,入十三司受刑。 她不免有一丝错愕,她用手指碰了碰那个墨字,犹如鲤鱼浮出水面,指尖周边有一丝清波慢慢涟漪,变幻莫测。她不禁有些替萧璟云窃喜,可此中秋宴被她和萧璟云所破。这不就意味着,萧璟云的命定的命运是可以改的吗? 只是这一瞬之内,后面字体慢慢变淡,徒留入十三司受刑。 衡墨四十五年间,入十三司受刑。 清黎不明所以,接着拨书页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大字浮现在她的面前。 衡墨四十七年间,萧璟云再入十三司中,被人挖眼去舌,凌迟处死,横尸荒野,死后无碑无墓。 她伸出衣袖想把那页的墨字抹去,墨字上残留的玄乐大帝的仙法立刻一出,光华至上,把她白皙的手臂内侧烧地焦黑。她咬紧牙关,努力想擦除那些冷冰冰的字眼,却发现那些字如上了锁链一般纹丝不动。 清黎一滴泪,她的抽噎声变成持续无声的哭泣,不知是在冤自己来凡间的一趟就是笑话,还是萧璟云的存在如同前世的自己都是一样彻头彻尾的悲剧,被上仙随意提笔写下的悲剧,被人摆布,无力反抗。即使成仙,还是终究逃不出纸上的落笔。 喜房内,红烛摇曳,新妇崩溃大哭,甚是无情。 就在此时,一个虚空在地面上,宛如死尸般惨白的脚一步步走向她,白无常走得婀娜摇曳,柔媚无骨,半男男女之像,他抬起白嫩如葱的手指勾着清黎抬头于她对视。 清黎红唇紧抿,那双眸含水,那无辜、犹怜的模样,看得谢必安(白无常)是一阵心缠,整个心纠在一起。 他完完全全变为男相,手上的红指尖也颓然不变,抱着清黎,却想作她人,安慰道:“月黎也曾这样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她意识到,她所爱的男子是上清的仙官,他们一个仙官,一个阴官,注定不能在一起。” “第二次,是她意识到她们两个,无论如何挣扎反抗,也都会被上清那群仙官无情斩断情丝。那个呆子还算是有情有意,原本是想自己承担罪责,想借自己用红绳强硬把他和月黎绑在一起,这才成就了一段孽缘。可惜,月黎还是聪明了,早就发现了那呆子的意图,偷走他的红绳。接着,她就在仙乐台上当着众仙的面前认罪,是她妄念上仙仙官不成,从月老那儿偷去红绳,用这个卑鄙的手法将他们捆在一起。” 清黎不安分地捏着自己的衣襟:“第三次呢?为什么?被剔了仙骨,月黎后悔了吗?” 谢必安墨发泄在腰间,将他一半面容隐在阴翳之下:“后悔了,彻底后悔了...月黎疯了..” 清黎:“为什么?” “因为她发现月老也转世为凡人来凡间寻她。” “不是很好吗?月黎得偿所愿。” “可不知道是上仙的哪位仙官或者阴府的人,亦或者都有,把月老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罪人。让他不能转世,亦不能成仙,亦不能做鬼,承载了十万人的冤恨...” 清黎瞳孔微颤,语调不言不徐:“镇北将军,霍..连..徵?是月老?”
第26章 十三司(3) 清黎早该想到的, 那截白骨之上系着红绳,就是他和月黎的定情之物。霍连徵死前曾仰头看着天空, 看的是那暖阳冲破云霄带来的霞光,头上是黎明,是黎。 有人想让月老就这样背负罪恶,堕入忘川。也料到月老宁愿在桥上承受着日日夜夜魂飞魄散的痛苦,十年不走,也不肯认下这冤罪,那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月老变成无人可敌的怨灵,颠覆三界。上次的怨灵只是个肉体凡胎都是吸纳天地间所有的怨恨,都可以搅得天翻地覆, 何况是仙骨通遂的月老? 月黎就在凡间呆了十年, 替他收集证据, 为他清正,就是为了拯救他。宋清衍身上留下的墨字就是她留给萧璟云的线索。清黎不理解, 为何月黎不亲自来找他们, 反而是要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莫非,月黎早已经死了? 清黎从谢必安的怀里抽出身子,思绪莫名回到第一次和扶桑神君初见时的情景。他曾问过自己,月黎呢, 而非上任孟婆呢?一个仙界高高在位的神官,怎会叫出一个地府小阴官的名字, 除非他们早就见过。 清黎握着谢必安的手臂问:“七爷, 你告诉我,扶桑下凡是不是跟月黎和月老有关?”[1] 谢必安眉下是明眸皓齿的凤眼, 指尖在空间画着弧形,口中不停地念着法诀, 一面水光波凛的往生镜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神秘深邃,镜面如水显示着上清之地的一切。 往生镜,顾名思义,窥前尘后事往事,无所不知。 谢必安牵着清黎的指尖触及镜面,镜中景象开始虚幻变化,光彩琉璃,阴冷潮湿的寒意顺着清黎的脊背开始蔓延至每一寸肌肤,不经意汗毛林立,下一秒两人就被吸入在镜子之中。 清阳峰顶,翠松怪石嶙峋在岩壁,半山腰盘旋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山势辽阔,仙雾弥漫,万壑流水,仙鹤鸣唱,水声潺潺。 仙鹤背上驮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到了山顶,便挥着黑白羽翅将那位重伤的女子抖落了下去。清黎见着那位女子整个身子骨瘦嶙峋,衣衫褴褛,全身布满无数伤痕,刀刀深可见骨,腐肉烂臭。特别是那一双依稀还能看出的人形的手,手指各处布满血痂,因攀爬清阳峰别硬生生摸去半截,血肉模糊。 六只仙鹤栖息于垂荫四方的扶桑树上,仙鹤鸣唳,纷纷斥责那只擅自驼人来清阳峰的仙鹤。 “归尘,扶桑神君即将降世,怎可带她来此,若是冲撞了神君,该如何是好?” “此女子并未是我上清之人,而是阴府的人,她是如何来这的?” 归尘摇身一变,幻化为鬓若堆鸦的少年,手指凝出仙法,源源不断地向着地上的女子输送着仙力:“扶桑树上通天际,下达幽冥。你瞧她五指皆损,磨灭不堪,定是一步一步爬上了的,从忘川不分昼夜,一路踩着树枝和藤蔓爬上来的。” “她已经精疲力竭,昏了过去。我实在是不忍她就此跌落下去,所以才做主将她带回来。若是神君责罚,我一人承担。等到清醒之后,我便送她回去,绝不打扰神君。” 清黎和谢必安虽站在远处,心中对这女子的身份就早已有了答案。谢必安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遏制的情愫,他虽知道这些是早已发生的,而此时眼前的月黎是幻想,却忍不住快跑向前,想要抱起地上的人,才觉自己的手掌穿过了一场虚无。 清黎缓缓地蹲在谢必安的身旁,拍了拍他颤抖不止的肩膀:“月黎,知道你对他的这份心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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