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扬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纱羊嗔了她一眼,“你既然去了何家村,就一定是注意到了那棵槐树。如果没有子箫,是你自己独身来此,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司樾目光放远,“我懒得管。” “是,如果是传闻中那个三千年前的司樾,或许不会管。”纱羊道,“我是问,你现在会怎么做?” 司樾笑了一声,伸出食指逗了逗纱羊,被她一把抱住,固定着不让乱动。 “你太高看我了,如今的我,也不会管。” 纱羊一愣,“当真?” 她眉眼间流露出失望。 司樾道,“不过是杀了个妖,身为天仙,你有什么可在乎的。” 纱羊垂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降魔总是不会错的;可槐树的那些话也并无道理。” 她也是畜生道的一员,因此对于槐树所说人类剥兽皮一事亦有感触。 “再有……”纱羊低垂着眼眸道,“我回来后也在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守护了何家村三百年,救了不知多少人命,单从数量上来判,也算是功过相抵?” 她判得犹豫,且马上推翻,“可活人剥皮也实在是太残忍了。” 司樾知道她在为难些什么,开口道,“世上岂有非黑即白之事,不过看判官是谁罢了。你判她死,并无过错。” “所以你判她活,也没错?”纱羊望着她,“那你带子箫来这里,让他当判官,是为了看他选择哪条道?” 司樾余光瞥向对面床上沉沉睡去的恒子箫。 “他不小了,该要独立了。” 纱羊突然有些抱歉,这歉意没的由来。 她抱住了司樾的手指,低落道,“司樾,我总觉得对不住你。” 司樾饶有兴趣,“你终于悟了?” “我没和你说笑。”纱羊抿唇,继而蹙眉,仰头盯着她,“三千年前,你、你真的做过那么过分的事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司樾哈了一声,“你想呢。” “我不觉得你会那样,总得有个理由吧。” 司樾回视着她,从纱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两分殷切。 她眸色渐深,没有回应这份殷切,反而问:“莫非,你是在质疑神王和众神?” 纱羊蓦地睁大了眼,声音瞬间拔高,“怎会!你开什么玩笑!” 她一下子从枕头上飞了起来,“好,你说得对,总不可能是那么多神仙都搞错了!哼,你有今日也是报应,好好反省罢你!我要离你远一点!” 司樾不恼,哈哈大笑了起来。 屋内最终归于沉寂,纱羊也累了,伏在恒子箫的枕边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恒子箫似乎睡得不安稳,眼睑之下的眼睛频繁地动作着,陷入了极为真实的梦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手比他的要再大上一点,在看四周布景,恒子箫反应过来——又是那个梦。 刚到裴玉门的那一年,他做过两次长大以后的梦,这些年不再做了,可他却对梦里的一花一草印象深刻,时隔十年竟还记得一清二楚。 上一次的梦境中,他便是坐在这个房里,随后被人叫出去和宁楟枫斗法,宁楟枫还说他囚禁了他的妻子——想来也真是无厘头。 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些什么。 恒子箫起身下床,刚一动作,心脏倏地一颤,一股尖锐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他冷汗涔涔,随即四肢发冷,恍惚坠入了寒窟。 两只修长的手苍白冰凉,恒子箫摸了摸自己的指尖,心中愈发惊疑。 长大后的他似乎境界不低,更何况自己还是火雷灵根,至阳至烈的灵根,怎么可能气血短虚、血脉不畅? 再者,莫说是高境界修士,就算是普通男子,凡是年轻力壮者也不至于四肢冰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待恒子箫细想,他的身体又自发动了起来,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个瓷瓶——这瓷瓶上回也出现过,恒子箫记得里面装了饧块。 如今看来,这个瓷瓶应当是个药瓶,只是小时候师父时常给他买饧块,他也喜欢,所以连梦里都变成了饧。 这一次从瓶子里倒出来的依旧是饧块,恒子箫吃了一颗,体内那股尖锐冰冷的疼痛顿时褪去不少。 他皱了皱眉,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 他并无外伤,难道是修炼上出了岔子…… 这也说不通,火雷这样纯阳的灵根,就算走火入魔,也该是五脏焚热才对,要如何大的偏差才能让一个火雷灵根者练到身体发冷的地步? 窗外倏地劈过一道厉雷,恒子箫抬眸,这才注意到外面正是阴天大雨。 恒子箫喜欢听雨,尤其是雷雨,浓郁的雷灵气点缀其间,使沉闷的雨天有了两分趣味。 “主上。”门外有人叩门。 恒子箫转头望去,唤道,“进来。” 来人是一位年轻男子,恒子箫看不出他的年纪,却一眼看出,他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他顿时一怔,绷紧了身体,随即却又放松下来,耳边似乎有人告诉他: 他的修为远在对方之上,不必惊慌。 “主上,”来人对他跪下,“人已抓到,正在咎刑司审讯。”
第95章 恒子箫想问是什么人, 可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从床上起来,“我亲自去看。” “是。” 他走下床, 看见旁边墙上挂着两件外衣, 一件是黑色的狼毛大氅, 狼毛黝黑发亮,一看便是顶级的兽皮。 上回梦境中,他便是穿着一身去见的宁楟枫。 另一件,则是今年师父给他买的那套蓑衣。 窗外惊雷闪过, 雨声愈疾了两分。 跪在地上的男人跟在恒子箫身后, 见他盯着墙上的两件外衣,立刻上前,取下那件华贵的大氅,要给恒子箫披上。 恒子箫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根根鲜明的狼毛,让他立即想到了槐树身上的那件衣裳, 也就想到了槐树死前的厉啸—— 「我三五年才取一张皮,可凡界的猎人年年都能剥下三五十张!和他们相比, 我哪里称得上是作恶多端!」 他垂下眸来, 心口似被沙硕堵住。 真的没有做错么…… 恒子箫退后的动作让对方一愣, 四目交视间, 恒子箫道, “不必了,把这件大氅收好, 我不再穿了。” 他伸手摘下蓑衣上的斗笠,一边好奇地问:“距离远吗?” 若是不远, 他戴个斗笠就好,若是远, 那就再穿上蓑衣。 戴好斗笠,他却没听见回应。 恒子箫转过头来,就见男人见了鬼似地盯着自己。 “怎么?”他问。 “不,没什么…”对方立刻低下头去,随后又迟疑地问:“主上真的不穿了?” “凡是皮草,我都不想穿了。”恒子箫道,“要是还有其他的,你也一并收了吧。” 男人犹豫地小声道,“可这件…不是主上师尊所赐么…” “师父给我的?”恒子箫微讶,折回身来,仔细打量着那件大氅。 大氅上狼毛蓬松厚实,泛着紫黑色的油光。怎么看都是价格斐然的贵物。 师父怎么会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倒不是说师父没有这样的宝贝,但师父带他去何家村、让他见到了那棵槐树,此后又如何会特地给他皮草? 恒子箫拧眉,半晌道,“罢了,还是收起来吧。” 就算是师父给的,他现在也不太想穿。 “是。” 他戴上斗笠出了门,门外还是光秃秃的庭院、密密麻麻的重檐。 一尘不染的走廊外虽无花卉,却因用料珍贵,散发着古朴幽雅的木香。 只是天空暗沉,雷雨密布,青石板的庭院、黑瓦的屋檐,这些东西拼凑在一块,色调灰暗,气氛黯黪。 恒子箫不太喜欢这里的布局,太过紧凑,太过肃穆。 廊上迎面来的下人见了他,退在两侧,皆低头弯腰,面无表情噤声不语。 明明往来的人并不少,可却没有丁点儿脚步声、说话声,四周静得诡异。 恒子箫第一次梦到这里时,被好奇和惊慌掩盖了一切,如今再看,只觉得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地儿。 在裴玉门,就算最最严肃的大会也没有这里死寂。 沉默的人们令此间环境愈发压抑,像是蒙了一层黑纱的回忆,冗长而凄寂。 雨声萧索,带着潮湿的寒气。 恒子箫迈步向前走着,在这紧密的空间里却觉出了两分空虚。 好空…… 木偶似的下人、寸草未生的院子……这个地方没有一点生机,连雨声都变得生涩僵硬。 越是往前走、越是陷入这样的环境,恒子箫便越是想见司樾和纱羊。 他想听师姐用那嫩芽儿似的嗓音叽叽喳喳地说话,想看师父嘻嘻哈哈、骂骂咧咧不正经的模样。 他一停不停地往前方走去,走了半晌也没走出建筑,真不知这片房子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 约莫两刻钟的工夫,他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三栋黑瓦的高楼,门口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上书三个苍劲大字——咎刑司。 门口立着两个戴黑斗笠的守卫,见到恒子箫立即单膝跪在了雨中。 恒子箫从他们之间走过,进入主楼,主楼阶旁又有同样打扮的守卫,一样又是沉默地跪下。 这里所有人好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衣饰、一样的举止、一样的不看他、不说话。 他自正门走入,里面往来人员不少,墙壁上燃着明亮的火光,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一团团火烧得十分热烈,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 “主上!” 恒子箫终于听到了声音。 楼里下来一人,来到他面前抱拳躬身,“还未招。” 难得有人和他说话,可恒子箫却毫不理会,越过他便往楼上走。 那人紧忙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了三楼。 此间布局和牢狱无异,每一层都是数不尽的牢房。 看着那一间间牢房和关满的囚犯,恒子箫不由得一愣——他到底是什么人。 幼时的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富商,可如今想来,什么富商敢和宁楟枫所在的昇昊宗起冲突,什么富商又会在家里建这么大的牢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6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