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零五天 五千字。 宋昶凝神沉吟, 这次倒是不曾痛快答应。 他询问许娇河:“赢得未来道侣的心,竟要做这么多功夫吗?” 这句话出口,直叫许娇河以为他同自己一样是个读书撰文的苦手, 心内更是异常得意。 她轻挑柳眉, 反笑道:“五千字很多吗?如今不过是些纸上付出,届时真要化作实际行动, 决计更加复杂, 恒明君倘若连这点苦都不能承受, 也别指望天底下有哪位姑娘会真心待你。” 许娇河说得义正辞严, 唇畔得逞的笑容却是差点压不住。 她又岂知宋昶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宗主, 起居住行都讲究十成十的排场, 身边光是侍奉笔墨的书童都有七八个。这五千字只要他想,甚至无需亲手写下半个字,就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在一个时辰内出色完成。 只是宋昶到底不愿敷衍于许娇河。 无论诚心指点,疑惑蓄意捉弄, 他都甘之若饴。 他复而起身, 抱拳应承道:“那就听娇河君的。” 许娇河屈起指节抵着光洁面颊,又得寸进尺道:“明日此时,恒明君可能完成?” 她颐指气使的语气, 使坏却又皎洁的目光, 犹胜浸润于明媚日光中的灼灼海棠, 令人自觉将整个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亦是理所应当。 宋昶凝眸欣赏须臾, 纵容道:“娇河君吩咐, 自是可以。” 倒是挺会顺坡下驴。 许娇河见他如此识时务, 料想未来的日子还有的是机会磋磨他, 便掩面小小打了个哈欠,声音重归低柔:“那好, 明日再见,我也累了,就不送恒明君了吧?” 纪若昙不在,一些事宋昶也不便与她交谈。 一瞬不瞬的目光再多贪看一眼,宋昶随即垂落眼帘,不管内心如何翻涌,面上得体地提出告辞。 然则他尚未转身,濯尘殿外女婢来报:“夫人,宗主和紫台之主到访。” “父亲?” 宋昶略带疑惑。 转念一想,许是起先许娇河晾着自己太久,久到父亲那头谈完了事,惦记起自己这边的情况。 这下想要躲懒的许娇河不得不站起身来,陪伴宋昶一同走出去。 怀渊峰的山路口,紫台之主宋阙和明澹并肩而立。 大约是因为有了孩子,想要拥有些长者的气度,宋阙的面容与凡间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无异。 他的岁数甚至比明澹还要小上几百年,奈何两人站在一起,青年模样的明澹仿佛他的后辈。 宋昶的五官和宋阙湿成相似,只在唇角和下颌处令人窥见几缕近似宗主夫人的隽美柔和。 许娇河生平第一次与宋阙相见,便生出几分不喜。 只因为他那双悬于剑眉之下,与宋昶如出一辙的凤眼,看向人时仿佛在看待价而沽的货物。 “见过紫台之主。” 许娇河按照身份和规矩,向他行了半礼。 宋阙回礼,目光不动声色将许娇河从头到尾审视一遍,而后淡然微笑道:“娇河君无须多礼,紫台之主这个称呼太过生疏,便同明宗主一般,唤我荣央君即可。” 荣央荣央,荣华之央。 何等自命不凡的道号。 许娇河虽不想同他扯上任何关系,但也客套地答应一声:“荣央君。” 在温暖如春的濯尘殿内谈话时尚且不觉,如今众人站在下山的风口处,初冬的寒风拂过,便令忙碌了一上午垦土浇灌的许娇河,眉眼间显出几分倦怠之色。 明澹见状,笑着替她开口:“紫台的各位道友还要在我云衔宗中住上些时日,今后何愁没有见面恳谈的时机?今日大家也都累了,荣央君和恒明君不妨去看看云衔宗准备的客居之所可还满意。” 宋阙从善如流道:“客随主便,明宗主安排就是。” 明澹因还有事要与许娇河相商,便派遣身边最信任的管事九歌来带领宋氏父子前往客居山峰。 下山路上,宋阙令宋昶跟在自己身畔,做出意欲闲谈的姿态,九歌立刻顺从地走远几步。 领路者和侍奉的小厮女婢纷纷退后,两人周边的环境登时空敞下来。 宋阙目视前方,同许娇河相互问候时的笑意仍挂在唇角,目光却透出属于上位者的冷淡疏离。 他和宋昶打着哑谜:“人家的道侣既已归来,你也该死心考虑一下你母亲提出的婚事了吧?” 宋昶却道:“这也说不好,小洞天内又不是没有道侣断契再嫁的例子。” 宋阙忽然着恼起来,沉下声音呵斥道:“空有皮囊,内里草包,还是那样的天赋……为父真不知道你究竟迷恋她哪一点?又是把手帕藏在怀里,又是在书房写满她的名字。” 听着自己的父亲提起天赋二字,宋昶又想到许娇河讥讽他时说的话。 天赋、血统、才能、家世。 似乎这些才是评判一段感情该不该落地生根的最重要条件。 他眉心一跳,又兀自伸手,轻按其上,慢悠悠地说着大逆不道之语:“父亲,您又怎么会明白这世间的感情,并非皆是如同您和母亲一样,相敬如宾,只为利益。” “你!” 若说宋阙佯装恼怒,只为了试探宋昶的心绪。 如今被他明晃晃地嘲讽,面上便显出几分真切的怒意。 宋昶看惯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腔调,犹自不理,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依照父亲的叮嘱,紫台终将取代云衔宗仙道之首的地位,而我也会得到小洞天最负盛名的无衍道君的女人。” 这一刻,那股少不经事的、热烈的高傲在宋昶身上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勃发不加掩饰的谋算和野心。 宋阙倏忽转过头来,深切地打量着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子嗣。 亦是他选择放弃游闻羽后,转而精心培养打造的得意作品。 有欣赏的光芒在他阴鸷的瞳孔间流动。 半晌,即将抵达目的地之际,他才赞许道:“很好,整个九州,就不应该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 宋氏父子到了客居庭院暂且歇下不提。 怀渊峰上,许娇河如同接待宋昶一般,将明澹引入濯尘殿。 露华仍静默垂首,站在明澹的座位之旁,为他添上新的瓷盏和茶水。 明澹揭盖浅啜一口,看向为表尊敬与他同座客位的许娇河:“前些时日你和闻羽皆不在宗内,店铺掌事们上报产业账目时便送来了我这里,眼下我已叫兰赋送去内院,另外还有一批衣衫首饰。” 听到衣衫首饰,许娇河眼睛一亮。 她忙不迭嘱咐露华前去内院接手。 露华一走,濯尘殿内唯余她和明澹两人。 许娇河不明真相,沉浸在新得华服美饰的喜悦中,絮絮问了明澹许多。 明澹耐心作答,待她心满意足地询问完毕,突然从客座上站起,来到她前面,长揖到底。 “宗主这是做什么?” 许娇河被唬了一跳,下意识从木椅上起身,弯腰想要将明澹扶起。 明澹不留痕迹躲开她的手,维持着原样足有小半刻,方才抬首缓言道:“如梦世的事情归根结底,是我有负若昙的所托,没有好好护住娇河君,我心中一直相信娇河君是清白的,只是仙道魁首的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时时刻刻如同坐于火架之上,必须屈服于人言和形势,还望娇河君见谅。” 如此恳切,如此推心置腹。 许娇河忍不住感觉到受宠若惊。 她从不觉得凭借自己的身份,假设没有纪若昙看顾,能够在云衔宗内得到多么例外的看重。 但明澹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被尊重。 许娇河又伸出手去,执意搀住明澹的小臂将他扶了起来:“宗主安心,我并未放在心上。” 明澹道:“娇河君虽然能够明白我的心,却不知若昙会不会心怀芥蒂?” 许娇河忆及纪若昙淡漠无痕、对待万事万物不甚在意的眼睛,思忖一瞬,慰藉道:“夫君与宗主相处两百余年,自是清楚宗主的品性,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您呢?” “那便是很好。” 明澹仿佛舒了口气,示意许娇河坐下后,他旋身坐落在她手畔的位置,“我一直将若昙看作半个弟子,不成想他尚在人世一事亦将我瞒了个彻底,我原以为他是心有不虞,才会做此举动。” “怎么会呢?夫君他——” 许娇河自然而然就要将自己知晓的真相说出去。 可她叫惯了夫君,道出其的须臾才意识到这个称呼放在外人面前不太得体。 她略显赧然,念头便没有及时出口,而辗转着在舌尖停留了下来。 想起纪若昙临闭关前的言语,许娇河嗫嚅一阵,才说:“若昙自是因为旁的缘故才迟迟没有返回云衔宗……宗主知道的,我向来嘴笨,有些事情怎么也说不清楚,宗主不妨直接询问若昙便是。” 口无遮拦、心无城府的人,竟也学会了隐藏。 尽管手段不甚高明,但成功阻止了明澹接下去的探问。 明澹定一定神,端过茶盏再饮一口,似乎正在品味萦绕舌尖的茶香。 许娇河说了谎,自是有些不安。 她也学着明澹的样子装作喝茶,实则正用余光偷偷打量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明澹放下茶盏,淡淡道:“好,娇河君说不明白也属正常,毕竟若昙自小就是心事颇重的孩子,有什么念头只会放在心间,不会轻易与没有交付全然信任的人多言。” 他的话让许娇河沉思不言。 所以依照他们二人当下的关系,在纪若昙的心中,自己能否称得上全然信任之人? “那就不说这些事了。” 明澹将许娇河面上的变化收入眼底,他微拢袍袖,目色温然,“我今日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也并非为了了解这些,而是担心若昙身上的内伤未愈,勉强进入极雪境恐遭不测。” 他的话说了半截,缓缓摊开手掌,一件流光溢彩的宝物自掌心上方的虚空处浮现。
第106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零六天 待华美的流光全然收拢于宝物当中, 许娇河定睛一看,发现置于明澹手心的物体外形,却是与当日她在探访极雪境的过程里, 用到的控火珠相差无几。 小洞天层出不穷的奇珍异宝, 终于也有了那么一样,是孤陋寡闻的她所知晓的。 许娇河一阵激动, 脱口而出道:“这可是控火珠?” 闻言, 明澹眸光微闪, 笑道:“控火珠产量稀少, 当世不过三颗, 娇河君竟知晓它的名讳。” 完了, 光顾着卖弄,好像说漏嘴了。 许娇河反应过来,心中有些懊悔,言语吞吐地找补道:“几年前繁阁进献过一批灵宝, 若昙尽数转赠给了我, 我闲着没事,翻了翻名册,其中、其中就有‘控火珠’一名, 因此有几分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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