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明澹没有就着许娇河说话间的错漏继续追问下去, 而是露出明悟的神色。他指着手中的宝珠, 善意地微弯眼梢, “不过, 此珠却并非娇河君口中的控火珠, 它的作用也不是驱赶野兽、融化冰层。” 不等许娇河询问宝珠具体的作用, 他便率先为其展示起来。 掐指捻诀,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华光再度绽放于宝珠之上。在光辉的萦绕中, 许娇河感觉到一股浑厚温润的气息向自己袭来,这股气息粹正温和,若硬要比喻,倒很像是身畔隽永清正的明澹。 宝珠在明澹的操控下,径直悬浮到许娇河的胸前。 紧接着无数似有实质的光带自剔透无瑕的表面射出,交叠于许娇河的前后左右。 四方相接,收尾相连。 恍惚间,许娇河想起了娲皇像内,困住婆母叶棠的万千金光法阵。 光束组成的圈带动她离开地面,只需意念驱策,便能不靠双脚,自行在宽敞的濯尘殿内游走。 许娇河感觉十分新奇。 在光束交错的椭圆中尝试着挥臂转身,而椭圆亦能放大缩小,形成了半透明的坚固空间。 “真有意思,宗主,这是什么东西呀?” 许娇河伸出手指轻点光束,其上传递而出的气息亦令她分外熟悉。 好似曾经进入过她的身体。 明澹稍稍仰首,望着驱使宝珠上升的许娇河,耐心解释道:“极雪境棘手,是因为无论释放法术,亦或运用法宝,无极之雪都会蚕食其中的灵力,直至修士的力量消耗殆尽,冻毙于风雪之中。” “而有这颗精纯灵力凝结的宝珠在,便可以由其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灵气,组成防护屏障抵消掉无极之雪的侵蚀之力,从而保全若昙的力量,使其不至于损耗太多,遇到危险时无法自保。” 灵气自鸿蒙开辟,便于世间存在,可灵力,唯有修士辛苦修行方能炼成。 明澹虽未直言,但许娇河也立刻明白过来—— 这宝珠哪是什么稀有的天材地宝,分明是明澹贡献了自己的灵力来帮助纪若昙。 尽管大乘期的修士号称寿与天齐,但那是在不过度消耗灵力的情况下。待修为抵达至臻境界,九州内的灵气稀薄,便再无法供应其修炼突破,因此大乘期修士的每一分灵力都无比珍贵。 灵力耗尽,便会进入天人五衰的状态,最后灭道于世间。 明澹一下子拿出不少。 无异于燃烧自己的性命,来助力纪若昙寻得补天石。 许娇河心中半是惊讶半是复杂,也没有了接着把玩宝珠的心思。 她拜托明澹将自己从半空中放下来,又将回归初始样貌的灵力宝珠重新塞回明澹掌心:“宗主,这东西太过珍贵,是您的心血结晶——更何况,若昙他人此刻也不在濯尘殿内,我不能擅自做主,代他收下。” “娇河君何以如此生分,是还在为如梦世之事对我生怨吗?” 明澹敛着睫羽,逆光中显得更加漆黑的眼珠,定在手中的圆珠之上。 他五指使力收紧珠子,语气温缓一如往昔,许娇河却从中听出一丝黯然之意。 一个压过理智的声音,自她脑海深处诞生,跳将着指责她道: 不管是逃亡到欲海之前,还是如今平息冤情归来,宗主待你从来都是无可挑剔,你又何必先是隐瞒与纪若昙之间发生的事情,如今还要拒绝宗主的好意,真是狗咬吕洞宾! 许娇河被内心的声音骂得赧然。 念及过去的情谊,以及明澹与自己初恋相似的面孔,更添几分不忍。 她犹豫着站起身,探出指尖触摸明澹掌心宝珠的外沿。 对方却在这时动了动手指。 宝珠没有摸到,两人的指尖反而一不小心碰在了一起。 一冷一热,一软一硬。 明澹贵为阁主,亦是剑修出身,练剑多年,手指生着不少薄茧。 每一任剑修都将这些薄茧视作勤勉刻苦的象征,从不动手将其抹去。 许娇河怔忡,指尖悬在明澹的手指前,放也不是,缩也不是。 明澹却平静面孔,顺势将珠子滑入她细嫩白皙的掌心:“我也不愿令娇河君为难,若昙在后山闭关,自有守门弟子相随,你或是遣人前去,或是亲去探望,问问他的意思就是。” “宗、宗主。” 许娇河无意识地唤他一声。 ……明澹他,竟也没有避忌男女之防。 将宝珠赠与她时,指腹再一次磨蹭过半拢的手指内侧。 只是对方面上的表情分外平静。 有心亦或无意,许娇河一时也难以分辨。 “娇河君,那今日便先如此,紫台到访,我还有些事要与秉礼长老商议。” 明澹泰然自若地站起身,许娇河为了掩饰微窘的心境,忙道:“那我送送宗主。” “不必。” 明澹温温然的视线顺着许娇河的面孔一路下滑,落在她颈项间貂绒斗篷的杏粉色系带上,殷切关怀道,“冬来天寒,娇河君素性体弱,还是要善自保重,多添置些衣物,以免若昙心疼。” …… 明澹走后,许娇河拿着他送来的烫手山芋,第一次拜访了纪若昙后山的闭关之所。 同样要走过一道摇摇晃晃、随时会跌入万丈悬崖的浮桥。 有了通往荡心池的几次经历,许娇河这次尽管依旧腿软,竟也一个人无比缓慢地走了过来。 守门弟子见是她,询问来意之后,转身进入黑黢黢的洞府之内。 不多时,黑暗中传来一阵铜环扣响的沉声。 许娇河等候半盏茶的时间,守门弟子再度现身,将她迎了进去。 两人走过一小段路,待到光亮全无处,守门弟子驻步,示意许娇河:“请您一直向前走。” 许娇河按照他的指示,又走了片刻,黑暗尽散,灯光乍破。 与明澹的荡心池不同,纪若昙的闭关之所分外简朴,只里里外外无根自浮着无数盏缥缈灯火。 灯火的颜色也并非寻常油灯昏黄,而是与水灵根呈现的灵力相近的青蓝之色。 纪若昙阖目打坐,身影隐在灯火照亮不到的暗处。 蓝盈盈的光芒,衬得他面孔胜雪清冷。 许娇河绕开大大小小、有低有高的悬灯,徒步靠近他,发觉他的气色比欲海初归时好上许多。 她在纪若昙打座的莲台边沿轻轻坐下。 纪若昙随即睁开眼,无星无月的目光之中,两朵皎洁的昙花瞬开明灭。 许娇河想问他正在做的事情进展可否顺利。 彼此相顾无言,纪若昙已经心有灵犀的半合双手——第三枚灵剑碎片自他手中映入许娇河双眼。 剑尖、剑刃、剑柄。 三块碎片组合在一起,模拟出灵剑破妄的雏形。 只是剑身和剑柄的连接部分,尚有两块还未集齐。 许娇河思及一枚碎片为一重境界的因果,欢喜地展颜看他:“你恢复洞彻期的实力了是不是?” “嗯,丹婴说你有要事寻我,所为何事?” 丹婴,是守门弟子的名讳。 纪若昙虽只得游闻羽一人为弟子,但丹婴自少时便陪伴在他身侧,共度百余年,情谊非比寻常。 这洞府清寒异常,常年置身于内院,衣衫不甚厚重的许娇河被冻得搓了搓手臂。 她干脆脱下鞋履,抬腿坐上宽大的莲台,整个人仿佛寻找热源的兔子般,腻腻歪歪靠着纪若昙的手臂道:“有事自然是有事,人家心中想你……这算不算最要紧的事?” “……” 纪若昙没有说话,掐诀打坐的手臂却无声向外舒展,拥住许娇河被风毛覆盖的肩头。 他用灵力烘热了自己的身子,此刻许娇河倚着他,便仿佛依靠着人形暖炉。 僵冷的感觉被驱散不少,许娇河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她犹嫌不足,得寸进尺地膝行向前,撩开纪若昙的道袍,柔弱无骨的上半身嵌进了臂弯间,与只着内衬的纪若昙相贴。 “好暖和……” “要我说,夫君你也别把这闭关之地弄得如此冷冰冰嘛……外面本就天寒地冻,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遭,这次又是寒上加寒,人家冻坏身子会生病的……” 闭关本就是为了隔绝与外界的往来,在清苦的环境里勉力修行,达到突破上升的目的。 许娇河空有纪若昙赐予灵根引路进门,却从未有一日认认真真修行过。 她娇气懒散地抱怨着这不好那不好,要求纪若昙整改。 纪若昙也不曾出声指正她的荒唐之言。 他收紧环住许娇河腰肢的手臂,如那日游闻羽的所作所为一般,将下颌支在许娇河的颈窝。 湿热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肌肤之上,弄得许娇河又酥又痒。 她何时见过纪若昙这般粘人的模样。 乖乖被抱了一阵,又不好意思起来,扭动着身子在纪若昙的怀抱里娇嗔道:“你以为我来看你,真的就只是因为想你呀——且先放开我,自是有旁的要紧事要与你说!”
第10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零七天 纪若昙做出凝神倾听的姿态, 却没有放开许娇河。 反倒紧了紧怀抱,靠在她耳畔轻声道:“起先你不说,我并不觉得……如今你一提, 我方才发觉这洞府之内, 多你一人的体温,竟是这般暖和。” 这番言语换作任何一个人来说, 许娇河都要唾弃他们拥有调戏自己的嫌疑。 可纪若昙如此一本正经、月朗风清, 仿佛只是坦然地叙述了内心的实话。 许娇河咬着饱满的下唇, 面颊上被吻过的地方又发起热来。 她暗自指责自己没出息, 不敢再接纪若昙的话, 从灵宝戒内掏出明澹赠与的宝珠, 递到他眼前:“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件事,我自己做不了主,只好问问你这个收礼者的意思。” “这是什么?” 疑惑的下一瞬, 纪若昙陡然感觉到来自明澹身上的灵力气息。 许娇河顺势把明澹在濯尘殿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于他, 临了又赞其两句:“虽然闻羽之前曾提醒过我宗主的心有谋算、城府很深,但我想着,深归深, 毕竟他坐在宗门之首的位置上, 这般行事也无可厚非。况且我入宗这七年以来, 他到底没做过伤害我的事, 还常念着与夫君你的情谊看顾于我。” 听了许娇河的话, 纪若昙微微皱眉:“你认为, 他看顾于你, 是看在我的情面上吗?” “当然了,若非将你看作半个弟子, 宗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宗主理我一个普通人作甚?” 许娇河不曾领悟他的言外之意,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纪若昙一低眸,带着审视的目光便凝固在许娇河的掌心。 他望着那颗精纯无瑕的宝珠,仿佛一池清可见底的清水,稍一定神便能瞧见灵力汇聚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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