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看她紧紧拢起的眉梢,问道:“可是祭祀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许娇河不好和她谈起纪若昙的事, 只说:“宗门忽然有急事传我, 让我赶紧回去。” 见她不愿说明, 绮霞也不再多问, 善解人意地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屋内, 许娇河回忆着纪若昙交代过的破解符咒的方法, 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和澄练换了回来, 她简单交代两句,当即打算从灵宝戒中掏出阵符回到云衔宗, 却被突然出现的纪若昙按住了手。 伤势已打被理过,不再像许娇河刚瞧见时那么触目惊心。 只是他的面色却比最剔透的冰雪还要缺少几分生气。 “等等,还有件事要做。” 话音刚落,纪若昙又消失在绦带中,接着柳夭活了过来,从柔软的布条化身为锋利的长剑。 它对准尚不知情况如何的绮霞母女,一道青光乍闪,将她们定在原地。 “纪若昙,你你你要干什么?!” 柳夭出鞘,除了攻击,还是攻击。 难道纪若昙打算将她们用完就灭口?? 许娇河惊恐的目光在剑身上来回游移,试图劝阻道:“她们、她们也是无辜的性命……” 纪若昙附身的柳夭充耳不闻,在两个人的头顶快速画出晦涩难懂的篆文。 随着最后一笔落尾,篆文的纹路之间相互联结,变作一张发光的天罗地网将绮霞和澄练罩住。 许娇河瞧出了柳夭似乎没有凛冽的杀意——纪若昙的做法,更像是在她们身上设下某种禁制。 符篆持续运作,逐渐从定在当场的二人脑海中抽出一幕幕有颜色声音的画面。 这种做法许娇河太过熟悉,那日在娲皇像内,纪若昙也曾经在她身上用到过。 所以,他是在抽取绮霞和澄练的记忆? 许娇河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解过后,忽然明白了纪若昙的用意。 半晌,篆文的光芒缓缓熄灭,那张法术构成的罗网也不断萎缩至一拳大小。 完成任务的柳夭重新回到许娇河腰间,变回细细一握的无害绦带。 纪若昙再次浮在她身边,伸出手掌,接过蕴含二人命途过往的发光圆球。 许娇河好奇地问道:“夫君剥离的,可是她们与你我二人接触的记忆?” “不是。” 纪若昙言简意赅道,“是全部。” 全部? 许娇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领悟过来,纪若昙口中指代的“全部”,是绮霞和澄练脑海中储存的,所有和他们相关的画面,包括纪若昙出手解救绮霞全家的往昔。 别人做好事不留名。 他却是决绝到连半点记忆和怀想都不给人留下。 许娇河略带复杂地问道:“为保她们的安全,你要抹去这段危险的经历也实属正常……至于那些过去,绮霞姑姑一直很感激你,并把你当成尘世中的一段牵挂……夫君也不会为此感到可惜吗?” 纪若昙的视线没有半分波澜,他平淡道:“缘分已尽,何必徒留牵绊?” 说完,他手掌用力,将光影模糊的圆球捏成了四散而去的齑粉。 那些粉末飘散在空中,被透过窗棂渗透进来的阳光一照,再无踪影痕迹。 如此漠然的目光,如此冷酷的态度。 许娇河只觉一股无力感漫上心头,冲动脱口道:“既然夫君如此崇尚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那等到你飞升之际,不如把我的记忆一起抽走……也省得万一留下什么斩不断的、影响你成仙的因果。” 纪若昙不言,只是侧首望着她。 许娇河倏忽感应到了纪若昙要说什么。 他从来不分真心假意,只分好办或是繁琐——既然自己如此要求,他一定会答应吧。 她索性不躲不闪地回望着纪若昙,等待着纪若昙给她一个承诺。 但出乎许娇河的意料,纪若昙未置可否。 他一挥袖开启传送阵法,道:“回去吧。” …… 旋返云衔宗时,天已透亮,许娇河远远听见仙鹤翱翔于云层中的鸣叫声。 而因着她这个执掌者的起居习惯,怀渊峰上的一切则透出安静寂寥的气息。 许娇河看着纪若昙将傀儡收起,又转头看了看山水屏风上雀鸟和河流分别所在的位置。 尚有半个时辰才到她平日起身的时间。 可她并没有选择躺下休憩片刻,反倒打起了柳夭的注意——或许是因为纪若昙难得没有做出煞风景的举动,又或许那染就了大半截袖袍的伤口太过骇人。 帘幔层层垂落的拔步床上,许娇河思来想去,最终强行将青年唤了出来,要求查看他的伤势。 却得到来自对方干脆的拒绝。 纪若昙的白衣已然光洁如初,但手背上狰狞的灼伤痕迹依然没有恢复。 祭祀典礼上遥遥一见,许娇河也不清楚他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 偶尔想要发发好心,却得不到好报,许娇河感到既无语又困惑,索性问道:“为什么?” 纪若昙注视着她,薄唇紧闭,并不打算配合。 两人对视半晌,他突地身形变淡,打算遁身而去,又被许娇河一把抓住没有受伤的左手。 许娇河没有灵力,想要摆脱她的控制易如反掌。 可当她温热的肌肤覆盖在纪若昙冰冷的手背之上,脆弱如纸的束缚骤然成了坚不可摧的牢笼。 青年不再试图用消失逃避她的询问。 他垂衣而坐,目光下沉,望着二人相接的部位,做出一副默许的姿势。 纪若昙的这点纵容滋生了许娇河不多的胆气。 她咽了口唾沫,压下一缕未知结局的忐忑,大着胆子指责道: “……查看个伤势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说让我相信你,自己反倒成日打哑谜。” “纪若昙,你如此出尔反尔,莫道说服我,你可能说服你的心?” “……” 在许娇河一句句的质问声中,纪若昙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对面坐着的,并非结契的道侣,而是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 ……如此不堪造就。 如此与女人绝缘!! 许娇河气得偏过头去,不成想忽然发现纪若昙耳廓边缘渲染开来的、似是赧然的薄粉。 这一丝变化太过细微,要不是碰巧,她决计难以发现。 莫非…… 许娇河的心底霍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想。 不等许娇河接着观察,另一边纪若昙也发现了她似乎真的气急。 手指按住膝盖迟疑片刻,他选择低声坦白道:“刚烈至极的太阳之力会持续灼烧灵体,我的伤口此刻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你若是想看,需要我把衣服解下来。” “……” 结契七年,莫说看到纪若昙的身体,许娇河连他的手都没牵过一回。 听闻青年的言语,许娇河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但她随即又思忖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无衍道君都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情! 倘若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目不躲闪,不就胜了纪若昙一局? 想到这里,想赢的心理顿时压倒了害羞的情绪。 许娇河咬住下唇又松开,贝齿在饱满唇缘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目光迸出隐晦的热意:“我不过出于道侣的关怀才想看看你的伤口,你想到哪儿去了……而且只是肩膀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地方。” 那些话本里的绘画和描述,不比纪若昙即将赤/裸的肩膀更加露骨?? 她心猿意马地打着小算盘,殊不知自己在纪若昙心中的认知又突破了几分。 僵持到最后,许娇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进了纪若昙的怀里,伸手开始解起他的衣带。 “……许娇河,你这样成何体统?” 纪若昙抓住自己的衣袍不肯放,又被许娇河握住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她使出了惯用的招数,拖长音调撒娇道:“哎呀,夫君,你别紧张——我们只是在正常地检查伤口呀?” “是不是你一直将我看成授受不亲的女子,才会这么扭扭捏捏?” “来,学习我的办法,我不把你当成男人,你也不把我看作女人就行啦!” ……她,没把自己当成男人? 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自己? 纪若昙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稍一走神,袍带便被许娇河灵活地解开,而后半边衣衫都被她粗鲁地扯了下来。 一瞬后,略显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许娇河看见被纪若昙动用清洁术整理过的衣衫上,黏着错落斑驳的黑红血肉。 因着她的举动,承受剧痛的纪若昙紧紧握住拳头,却没有将怀中的许娇河推开。 “啊——” “怎么会这样——” 刚才的推搡打闹淡化了残留许娇河视觉中的血腥场面,眼下又再度席卷而来,甚至更为严重。 她惊慌失措地跌坐回去,捂住嘴,瞳孔下意识扩大,只能憋出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涔涔冷汗自纪若昙光洁的额头渗出,他勉力掐诀凝神,盘坐在床上缓了良久,等到脖颈间受痛凸起的青紫血管凹了下去,才慢慢将滑落的衣衫拉了回去仔细穿好:“罢了,不知者不罪,此事不怪你。” “你、你要什么伤药吗?复灵丹,凝露膏,碧华散?” “这些,我、我怀渊峰都有。” 许娇河一口气说了好多种治疗恢复的伤药,都是七年间游闻羽以及各地产业上贡而来的。 这些放在旁人眼里千金难求的珍贵丹丸灵药,被许娇河不要钱似地从灵宝戒中掏了几十瓶出来,东倒西歪地摆在纪若昙面前,好借此稍微弥补一下她害得纪若昙伤上加伤的内疚之心。 纪若昙又沉默地摇头,轻声说:“我是灵体,用不了修仙者的伤药。” “那要怎么办……” “……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跟我说!” 纪若昙清隽的面孔褪尽血色,在苍白胜纸的肌肤衬托下,他耳垂的淡粉越发明显。 他想了很久,忽地闭上眼,整个人透出一股放弃挣扎的气息:“你同我结契时,体内蕴含了一缕我的本源之力……因此,唯有你我合修,才能为我尽快治疗伤口。”
第4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四十七天 “你说什么?” “合修?” 许娇河看着说不清是因为不好意思, 还是因为体力不支,闭合双眼不再睁开的纪若昙,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对方提到的陌生的词汇, 得到纪若昙一个微不可闻的“嗯”字。 “嗯”是什么意思? ……合修又是什么? 许娇河知晓凡人的体质与寿命不可同修仙者相比, 所以为了延长她的寿命,增强她的体魄, 这七年以来, 纪若昙会按照两个月一次的频率为她渡灵, 也让许娇河更好地适应自己磅礴的灵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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