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鬼地方,刚刚还下了暴雨,现在太阳光又毒得烤人。”蓝袍弟子站起来怂恿对方,“要不咱去躲躲?” “往哪儿躲?往这濯魂池的池水里躲?”小胖子朝他露出“你先请”的表情,胖乎乎的模样看上去憨态可掬,一张嘴说起话来却很会阴阳怪气。 蓝袍弟子被他一噎,好一阵没说出话,望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女魔头,挑起了新的话头,“你说尘郁真的会来吗?魔头都是大奸大恶、无情无义之人,明知玉峦圣境是个陷阱,他会冒险来救人?” “不知道。我只希望他今天别来。”小胖子从脚边捡了块石子想扔进水里,一想到这是濯魂池,池子里囚着女魔头,害怕惹出什么祸事,又收了手,把石子扔向了不远处的地面,“不过依我看,尘郁和尘染的关系未必像仙盟想象的那么好。如若真的姐弟情深,尘染重生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到魔宫,而要让尘郁大费周章到处找她,很奇怪吧?” 蓝袍弟子拍了一下大腿,“你的意思是,尘染是在躲着她弟弟?那尘郁找她,可能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 他放低音量,不再说了。 赵梨攸闭着眼睛在听两人谈话,心里嘀咕这两人想象力着实有点丰富,她从来没想过这种阴谋论。“尘染”不回魔宫找尘郁,仅仅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尘染,决计不可能自投罗网。 不过,也正因为她不是尘染,不了解这对姐弟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尘郁找尘染,真的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彻底消灭她,那她的处境岂不更是雪上加霜了? “最好是这样,最好这两个魔头是死对头,那尘郁就不会来玉峦圣境救人了,他大概希望尘染早点死无葬身之地。那你们天玄门捉了尘染,又这样折磨她,倒真是帮了尘郁大忙,说不定他以后还要重谢。”小胖子揶揄了几句。 “什么重谢,我天玄门才不要魔头重谢。”蓝袍弟子赶紧和尘郁撇清干系,揉了揉脑门,又忧愁道,“就算魔头不来,这圣境也难逃一劫。不是还有凌霄宗的越寒霄吗?他肯定会来。” “我看未必,我还是相信檀栾剑尊已经得道飞升,就算真的没有飞升,那他隐姓埋名这么久,现在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魔头出面,白白毁掉自己一生清誉。”小胖子看待剑尊仍然带有一层滤镜,可能因为悬霁宗未来的宗主是檀栾剑尊的师弟,所以悬霁宗弟子还是站在拥护剑尊那一边,他也不例外。 赵梨攸默默听着,也猜不透越寒霄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事实上她很回避去想这个问题。 蓝袍弟子白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当初在幽屏山下的酒肆,是凌霄宗弟子亲口说的,这还有假?而且我师父妙新真人在灵岩山撞见被魔气攻击的弟子,证据确凿。道友可不要自欺欺人。” “即便正如你所说,剑尊没有飞升,那他也不会是耽于情爱之人。你觉得他那种目空一切的人,会为情所困,跑到这里来救人?” “这——”蓝袍弟子明明也动摇了,嘴上却不肯认输,毕竟妙新真人辛辛苦苦张罗这么大一盘棋,眼看着天玄门即将取代凌霄宗成为天下第一剑宗,他是天玄门弟子,当然不想这唾手可得的一切都化为泡影,“这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他真就——” 天玄门弟子尚未说完,忽然闷头倒地,差点栽进濯魂池。悬霁宗的小胖子没有扶他,也歪栽栽晕倒在池边。两人所在之地,几缕迷烟飘散。 赵梨攸立刻屏住呼吸,还来不及猜想是何人所为,一柄细月状的短剑不知从何处飞来,不偏不倚刺向她纤细的脖颈。 她迅速扭头躲避,那短剑又被一束白光击落,掉进濯魂池。 躲过这致命一击后,赵梨攸抬头,望见一个熟人正朝她走来,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卢聿之施法从池中捞起作案失败的那柄短剑,向后抛掷空中,冷声道:“滚回去,休要再做这种蠢事。” 躲在暗处的子弟收回佩剑,仍然不甘心地劝说:“尘染留不得,卢师兄难道不考虑宗门名声?” 卢聿之不想听他废话,想一掌将凌霄宗的弟子轰出阵法之外,那弟子还不罢休:“就算不考虑宗门,那你越师兄的名声——” 那弟子被禁了声,当即晕倒在地。 卢聿之又看了一眼歪倒在池边的小胖子,“还有你,装晕要装到什么时候?出去。” 原来药宗这小胖子本就擅长制毒,对迷烟之类的东西一向很敏感,根本不会轻易被迷晕。此时装晕被识破,赶紧站起来跑掉,还边跑边飞快说道:“公子什么时候回宗门?宗主和我们都在等你。” 卢聿之没理会他,这些年悬霁宗催他回去,不知道催了多少回了。他原本不为所动,但近来形势突变,凌霄宗种种举动也教人心寒,也许确实到了他另做打算的时候。 赵梨攸看向卢聿之,觉得他比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更严肃、更冷漠,表情也凝重又阴沉,以至于她不敢和他说话,连招呼也不敢打。 再加上玉峦圣境人多眼杂,她不想让他惹上麻烦,所以决定保持距离,假装不认识他。 卢聿之走近濯魂池,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她的伤势。 噬灵锁恰好在这一刻勒紧,她表情痛苦,但没有请他帮忙松开。 他的确也并未施手相救,只是居高临下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希望他来救你吗?” 这一刻,她突然感到害怕。 傻子 赵梨攸回想从前, 卢聿之与她一直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也都是因为她黏在他师兄身边。 越寒霄在时, 卢聿之偶尔还和她开开玩笑。若越寒霄不在, 卢聿之便要客气生疏许多,开口总是劝她认清实现, 不要黏着他师兄。 在濯魂池见到他时, 她下意识当他是朋友, 以为他是来救她, 或者至少会想想办法帮她。但交谈之中发现他浑身气压都不太对劲,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也许是把她当成威胁——剑尊飞升成仙大道上的威胁。若是这样,他来此地恐怕不是为了救她, 说不定是为了铲除威胁。 被囚禁在玉峦圣境以来, 她见识到了各大门派勾心斗角的行事作风, 也意识到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诋毁圣人可以生出多恶毒的心思。这些阴暗做派她不喜欢, 但心理上没受多大打击, 因为他们以为她是尘染,拿十恶不赦的女魔头来算计对手, 不算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面对卢聿之, 她忽然有点自嘲,笑自己轻易相信别人, 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其他人这样, 她不难理解。但相熟的人也这样, 更让她感慨人心叵测。人世太复杂了, 她应付不过来。她真的很想回到澜光剑里去,躲起来, 躲进枯燥单调但却不会受伤的世界。 可惜这似乎也不太可能了。她的剑,在千里迢迢之外。 除了突如其来的害怕,她心头还泛起一阵悲哀,像濯魂池的池水,挥之不去,无处躲避。 至于卢聿之提出的问题,希望或者不希望,她本来就很犹豫,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在试探她吗?如果说错话,他会放过她吗? “如果你真的是尘染,他也许真的会来救你。但你不是,所以你不要指望他会来。”卢聿之放低了音量,这些忠告只有濯魂池中的人听到。他总是找各种机会,劝她放弃不该有的幻想。 赵梨攸回他:“我没有指望他来。但凡他头脑清醒,理智尚存,就该知道自己不能出现在这里。” 卢聿之略微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求他施手相救,或者要他联系他师兄,她一向脸皮那么厚,又缠人得厉害,没想到这时候倒是很理性,清醒得近乎决绝。倒是他师兄的心思,他还真猜不准。 他的确觉得她是个麻烦,但也没想过害她,更不可能趁机杀她,且不说师兄可能会一辈子记恨他,他自己也觉得趁人之危太过卑鄙了。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即便和她并不怎么亲近,但基本的情义总是在的。 他表现得那么凶那么危险,不过是在玉峦圣境之中不得已的伪装。毕竟他既是凌霄宗的弟子,是剑尊的师弟,又是悬霁宗未来的宗主,有很多双眼睛默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他有一丁点儿差错,必定会被大肆发难。 他其实也不该来的,但又于心不忍,所以来看看她的情况。 但他可能伪装得太像了,以至于她好像有点怕他。他的到来,对她来说不是一种安慰,反而变成了一桩负担。 濯魂池的池水又漫上来了,赵梨攸忍着痛问他:“那仙盟打算留我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有人来救你。”卢聿之保持着冷淡的语调,“等到剑尊自毁清誉,或者等到尘郁掉进陷阱。” “那他们要是都不来呢?仙盟甘心一直让我活下去?”赵梨攸自然希望这样,但也知道这不可能。仙盟那群人又不是一帮傻子,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筹码,抓在手里也没有意义,总有被扔掉的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卢聿之也知晓这事不好办,他不能轻举妄动,得回去再想办法。临走之前,不露痕迹地扔下一颗丹药,正好落在赵梨攸跟前,没和她解释什么,面无表情地走了。 赵梨攸不知道那是毒药还是疗伤丹药,不敢轻易动它,更不敢服用。那丹药被池水冲过来,贴到她皮肤之后,直接钻入她体内。随后疼痛缓解,灵气也不再消解得那么快了,她感觉好些了,看来卢聿之多多少少还有点良心。 第三日白天,玉峦圣境依旧风平浪静,仙盟一直没等到要等的人,内部开始躁动,各大门派意见不统一,小大冲突和争执在所难免。有人主张立即杀掉尘染以绝后患,有人执意再等等,坚称某些人一定会出现。 濯魂池照例由两个门派安排弟子值守,赵梨攸用了卢聿之暗中相送的丹药,其实已经没那么痛了,但为了不让人察觉异常,她表面上仍然装作痛不欲生的模样。如此一来,值守的弟子也就不那么提防了,只盼着能早一点离开玉峦圣境。 入夜之后,两名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个话题——到底会不会有人来救尘染。赵梨攸这三日耳朵都听起茧了,也知道仙盟中大部分人都持否定观点——玉峦圣境是个明摆着的陷阱,傻子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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