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什么也没说,闭着眼安静地等着,等他处理完此地的烂摊子,他们就离开玉峦圣境。到时候她再慢慢问,再细细说。 她甚至作出决定,如果这次他再问她是谁,她就坦白身份,告诉他她是澜光剑的剑灵。 但她预想中的到时候并没有发生。 越寒霄一剑破了濯魂池的秘阵,又毁了玉峦圣境的禁制。仙盟设下的机关和阵法,不值一提,根本拦不住他。至于仙盟这些卑鄙阴险的修士,天玄门的也好,凌霄宗的也罢,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宗门的,他勉强控制住以牙还牙的冲动,但是绝不可能再有下次。 因为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剑尊,也不是那个大公无私、自我牺牲的圣人。他有了他的欲念、他的执着、他放不下的人和事。 从他在玉峦圣境出现那一刻开始,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收回澜光剑,抱着赵梨攸准备离开。不料夜空中突然绽开一道耀眼的紫光,摇摇欲坠的玉峦圣境中又来了一个人——新任魔尊尘郁,右肩处还悬浮着一盏熊熊燃烧的追魂灯。 “堕魔剑尊,竟然是你,你隐藏得太好,当初在鬼域,我居然不认得你。”尘郁冷冷一笑,拦住越寒霄去路。 越寒霄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他没有释放全部的修为,又在玉峦圣境消耗了太多灵力,再加上体内魔气横冲直撞,与仙气激烈抗衡,在这种状态下要对付尘郁,不是那么容易。 尘郁蛰伏多年,功力深不可测,阴恻恻道:“既然从今往后你我是同类,你现在想走,我绝不阻拦,但尘染必须留下。” 赵梨攸本来就背对着尘郁,一听到他喊尘染的名字,心中更加忐忑,赶紧往靠山怀里缩了缩,双手牢牢抱住他的后背。 剑尊与魔尊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十分压抑。两人还未动手,夜色都好像被翻弄搅动,破碎了好几回。 仙盟中的修士已经逃散了一大半,谁都不愿留在这里丢了性命。剩下少数实力不济跑不掉的,或者惊吓过度逃不开的,只能被迫留下来观战,瑟瑟缩缩,祈祷自己留个全尸,有个葬身之地。 尘郁盯着背对着他发抖的那个身影,眼底情绪翻涌如魔,开口凛若坚冰:“他曾经亲手杀了你,绝不可能爱你。为什么你不肯回到我身边?为什么你始终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场面再度让人出乎意料,被迫围观的修士目瞪口呆,赵梨攸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尘郁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弟弟该对姐姐说的话吗?这是正常的姐弟之情吗?原来他大动干戈寻找尘染,是这个原因? 赵梨攸根本不敢和他说话,连看都不敢看他。也完全没想到,魔尊和剑尊,居然是情敌。她还正是那个被魔尊认错了的姐姐,阴差阳错变成了这两个人争抢的对象。 她心里叫苦不迭,只想赶快逃离灾难现场。偏偏这时候眉心的魔纹又亮了,幽幽紫光与尘郁肩上的追魂灯两两呼应。 追魂灯似有感应,迅速分化出一团火焰,直径朝她飞过来。越寒霄拔出澜光剑,意欲挥剑将这妖火撇开。 没想到追魂灯的火焰换了目标,瞬间附上澜光剑,火势骤然加剧,烈焰包裹住澜光剑全身,紫光大作,照亮整片夜空。 剑光与紫光交错,越来越亮,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剑气与魔气交锋,难分胜负,风云激荡,山河变色。 澜光剑剧烈抖动,搅得周围的气流像波浪一样翻涌奔腾。 这种抖动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如雷。赵梨攸不知道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如此。 但她来不及分辨,也抱不住越寒霄,甚至没机会和他告别。 一股极强的引力拽住她,电光石火之间,她回到了剑中。 剑灵 澜光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玉峦圣境中各方势力都措手不及, 光线太强反而掩盖了一切,连气焰最嚣张的魔尊都没看清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寒霄感受最直观,怀里那人突然凭空消失, 刹那间空空如也的感觉让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巨大的变故让玉峦圣境一片混乱,越寒霄曾在飞升前夕来过圣境, 对此地环境颇为了解, 眼下他不想被尘郁纠缠, 于是迅速将澜光剑与追魂灯的火焰剥离, 收了剑飞离玉峦圣境。 等尘郁和围观修士反应过来时, 空中只剩追魂灯的紫焰还在熊熊燃烧,先前被它包裹的澜光剑已经不知去向,剑尊也无影无踪。 女魔头尘染和澜光剑能扯上什么关系, 这又成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修真界内最大的谜团。 越寒霄带着澜光剑回到幽篁岭, 进入秘境之后, 速度才慢下来。近来他接连受伤, 状态很差, 在玉峦圣境中濒临崩溃边缘,硬撑着回到安全地带, 才稍微放松下来。 倒是那把心爱的澜光剑, 他没有揣在身上,只是握在手中。他握得很紧, 似乎很生气, 且那怒意无法排解。自从怀里那人消失之后, 他一路都没看澜光剑一眼, 现在回到幽篁岭,才朝它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神里带着自嘲。 路过浸雪潭,今夜幽篁岭中乌云密布,没有月亮。浸雪潭水面阴沉沉的,就像几个月前他刚刚从万魔窟取走澜光剑,回来泡在浸雪潭疗伤的那个晚上。 和那夜一样,他沉入浸雪潭,让冰冷的潭水没过头顶,浓郁的药味将他包裹。这药味原本具有疗伤阵痛、宁神静气的效果。此刻却毫无作用,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想起赵梨攸刚来幽篁岭那个晚上,是从天而降,坠入浸雪潭,然后紧紧抱着他不放手。他第一时间感觉很意外,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姑娘竟然能混进秘境,还这样胆大包天对他死缠烂打。待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他以为是故人重逢,这么多年不见,她还知道要来找他。一见他就这样黏着他,那她应该是很想他? 后来凌霄宗一行人离开,他想问清她的身世和来历,她却支支吾吾不肯说,而且她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时很热烈,有时又很疏远,有时讨好奉承,有时又埋怨不满。他不懂她为何这样,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什么也不记得,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起初有点沮丧,但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面对她的殷勤讨好有些冷淡。她都不记得他了,在她眼里他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还这样黏着他做什么?难道这么多年,她对别人也这样吗? 她总是找机会和他接近,对他的冷淡和推拒不管不顾,而且她夸人也毫不避讳,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什么“你不能死,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舍不得你”,什么“是因为好看才看,不可以看吗”……诸如此类的话他从前听过很多,不过都是听人小心翼翼在背后私下讨论,这么当面夸他的,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那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即便忘记了过去,从素不相识从头开始,她也还是喜欢他?就算她只是见色起意,他在不知不觉中对“长得好看”这件事有了一点点在意。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她要深夜去他房间里找他,还要假装摔倒趁机抱他?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端茶送水时“刻意”洒了水,再借故收拾?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缠着他陪她练剑,还要他手把手教她? 他上次在浸雪潭试图修复澜光剑,剑的碎片掉进潭中,她很着急,帮他一起捡回所有碎片,还带他回房,寸步不离照顾他。 他要离开幽篁岭去悲云阁找允生丹,她为了能一起去,在他门外绞尽脑汁想办法想了一整夜。 他要从鬼市去断冥涯,她明明很害怕也要一路同行。为了找到九天玄火的线索,还独自去了夜昙林。 后来如愿到了断冥涯底部的冰窟,在九天玄火的漩涡里,她叮嘱他不要再受伤,还问他以后的打算,他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原来她是准备不告而别。 在九天玄火里遇上奇鸧,他们分工合作,澜光剑复原之后出了意外,将她弹开,致使她昏迷不醒。当时他很心疼也很自责,后悔让她独自面对澜光剑。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把奇鸧的出现当作大好时机,若不是澜光剑出了意外,她应该当时就回了澜光剑,才不会被迫留下了又和他继续周旋这么长时间。 甚至他心情不好酩酊大醉的那个晚上,她守在床边徘徊不去,也是为了趁他神志不清时取走澜光剑。当晚他醉得厉害,主动抱她,她也接受了。为什么接受?不过就是因为剑在他身上,她拿不走,但又想离它近一点。 越寒霄在水下看了一眼澜光剑,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想起往日种种,每次他受伤的时候,她总是心急如焚,原来并不是担心他。她说过很多次“你不能死”,也不是真的舍不得他,而是担心他死了没人修好澜光剑。甚至她每次抱他,每次想方设法亲近他,都是为了澜光剑的灵气,都是为了靠近剑而不是为了靠近他。他只是帮她修剑,帮她养剑的工具人罢了。 好了,她现在如愿以偿了,虚情假意和他相处这么久,终于回到了剑中。 是他自作多情,显得如此可笑。还几次三番在入魔边缘抵抗挣扎,显得如此可悲。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身心俱疲。 这是第一次,他对心爱的澜光剑生出了一丝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松手,澜光剑失去依附开始往下坠。他很累,闭上眼睛不想看它。如果剑灵能感知澜光剑的状态,如果她能察觉他的情绪,应该会跑出来和他理论,向他解释不是他想的这样。 但她没有出现,澜光剑沉到了潭底,她也没有任何动静。 就随她去吧,他也不想去捡。 他往上浮出水面,冰冷的潭水从头顶滑落,在苍白的面庞上汇聚成一道道细长的水流,流到下颌处,像断线的珍珠滴落潭面,或是沿着白皙的脖颈,混进湿淋淋的衣衫。 风很冷,与潭水不相上下,吹过他轻轻阖上的双眼,把水迹都风干了。但他的眼尾仍是红色,在冷风中晾了许久,也很难降温,也很难消退。 湿漉漉的头发都被风吹干了,发丝扫过脸颊,熟悉的触感更让人心烦。他不想理会,一直闭着眼睛。 拂晓过后,晨光熹微。又过了一会儿,日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睑上。他睁眼,见到一片明亮的晃眼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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