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早晨,他触摸着她的眉心,也是在想尘染吗? “发什么呆?你是在想他吗?”尘染轻嗤了一声,随后说出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你没机会,别做梦了。” 啊?什么机会?赵梨攸没听懂尘染的弦外之音,只听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警告意味。 紧接着,她看着尘染的面容一点一点变成她的模样,衣着打扮也变得和她一模一样,心头顿感不妙,伸手想抓住尘染,着急问她:“你又要做什么?” 尘染施法困住赵梨攸,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地说:“不做什么,只是代替你去见见你想见的人。” 话音刚落,尘染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梨攸想跟着一起出去,但全身上下都被尘染的邪门歪道困住,手臂顿在空中,双脚连一步都迈不出。 不知道此刻是几时,澜光剑外是什么光景。也不知道尘染为什么要扮成她的模样。还有澜光剑之外的那个人,他现在在何处,在做什么,会被尘染骗吗?故人久别重逢,他会很开心吗? 不知不觉间,赵梨攸想了很多。回到澜光剑之前,她一心以为自己回来了就不想出去了。没想到这么快,曾经根深蒂固的想法就动摇了。 她动也动不了,困在剑中分析自己的动机。她只是想去看看越寒霄是否安好,毕竟他去玉峦圣境救她了,她不能这样不告而别。她还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份,毕竟他已经亲眼看见她钻进澜光剑了。但是她不想跟他结契,不想变成真正的主仆关系,希望他不要勉强。 很久之后,尘染的招数才失效。 赵梨攸匆匆离开澜光剑,以为自己会回到幽篁岭,但并没有。 这地方光线黯淡,气氛压抑,亭台楼阁之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恍惚间让她想起了鬼姬的断冥宫。 但显然不是,她看见了来往巡逻的魔修。如此看来,越寒霄来了魔宫? 赵梨攸避开魔修,企图赶紧找到想找的人。她独自在结构复杂的魔宫里躲躲藏藏,悄悄找了好久,终于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但她不能叫他,也不能进殿找他。因为宫殿之内不只一人,除了他,还有恢复本来面貌的尘染。 她看见他抱着尘染,目光缱绻,温柔缠绵。 她看见他摸了摸尘染的眉心,指腹一寸一寸抚过那几片花瓣。 她看见他托住尘染的脸颊,低头要去吻她。 突然之间,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她只想远远躲开。 伤口 面前的男子低头朝她靠近时, 尘染往旁边偏头别过了脸,避开了他的动作,又仔细听了听殿外的动静。很好, 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走道上只剩风的声音。 她很确定,殿外那人必定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亲密, 随后伤心离去, 不敢进来一探究竟。 身边的男子还追随她的动作, 朝她偏头的位置靠近, 两人脸颊只剩一点点距离了, 尘染倏然抬起右手扇了他一耳光。 只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宫殿中清晰可闻,一块红色的巴掌印赫然出现在一张阴郁的脸上。 “阿姐,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人真是越寒霄, 你还舍得打他吗?”尘郁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抓住尘染的右手不放。 尘染想甩开他但是没甩掉:“放手, 这么多年你还没疯够吗?” 尘郁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发红的脸颊上, 慢条斯理地摩挲游移,一点一点蹭过他脸上热辣辣的红印, 忧郁地望着她说:“我早该知道我骗不过你, 你假装配合,是为了让躲在门口的小剑灵误会吗?别再痴心妄想了阿姐, 就算她死心了, 你也没有机会。只有我爱你, 只有我等你。” “你是我弟弟, 我和你不可能的!”尘染气急败坏但又挣脱不开,重重拧了几下新任魔尊的侧脸, 恨他不能立刻清醒一点。 魔尊却对那惩戒性的一拧甘之如饴,非但没有清醒,反而更痴狂了,“你明知我不是。若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我早就不愿意再当你弟弟。” 尘染被他一噎,眼中有一刹失神,稍纵即逝的神情被魔尊捕捉到,他哀怨地质问:“你从前那么爱我,为什么不能一直爱我?” “那不是爱你,那是利用你。”早在几百年前,尘染就开诚布公地和他坦白过自己的动机。 和几百年前一样,他只是说:“那你就利用我,你可以永远利用我。” “疯子……” “没错,阿姐,我就是疯子,我是为你而疯的……” 两人撕扯之间,尘染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彼时她是天赋异禀但骄纵蛮横的魔族圣女,小小年纪就被指定为魔尊继承人。但魔族圣女先天患有一种怪病,需要吸食一种稀有的血液来维持性命,进而助长修为。 魔族兴师动众四处搜罗,也没有找到拥有那种稀有血液的人。直到某一天,魔尊牵着一个陌生的小少年走到圣女跟前,要少年叫她“阿姐”。 那少年约摸比尘染小个一百来岁,据说是魔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尘染的弟弟。初次见面,他怯生生开口,对雍容华贵的圣女说的第一句话是:“阿姐,我是尘郁。” 尘郁是魔尊的私生子,但魔尊并未将他的身份昭告天下。在魔宫中,他只是个隐秘而低微的存在,与圣女尘染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人有云泥之别。 但尘染对失而复得的弟弟极好,在他面前收敛了自己放肆张狂的脾性,对他倾注了超乎寻常的爱心。就像魔族所有人疼她宠她一样,她把尘郁护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每日纵是再忙,她也要抽出时间陪他玩乐,时不时拍拍他的脑袋,捏捏他的脸,每至夜间,还要亲自哄他入睡。 等尘郁睡着了,她的真实动机才显露无疑。 是魔尊私下教她的,用法术划破尘郁的手腕,看殷红血液一滴一滴流下来,装满一整只琉璃瓶,她再一饮而尽。 她曾经问过魔尊:“我这样对弟弟,是不是过于残忍?” 魔尊只是笑答:“没关系,他就是为你而生的。” 年岁渐长之后,圣女尘染时常离开魔宫外出历练。说是历练,不妨说是四处惹祸,作恶多端。如此一来,陪伴尘郁的时间便少了。姐弟俩每次一见面,尘郁对她比小时候还要依恋。 三百岁生辰的那一夜,圣女在奢华无度的生辰宴结束之后只身去找尘郁,尘郁果然眼巴巴等着她,要单独为她过生日。 那夜庆生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圣女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又耐心地哄弟弟睡着。等他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了,她突然说起潜藏已久的一桩心事。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是外出历练是遇见的,凌霄宗的一位剑修。远远望见,便是一见倾心。她说她真的很想把那个人抓回来,但是对方比她厉害,她不敢轻易招惹。她还偷偷想过,不如请魔尊把他抓回来,可是她又不敢。 这件事她从没对其他人说过,在心里憋了很久,见到弟弟睡着了,才在他面前说起。 她说得很起劲,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剑修长得如何如何好看,她是如何如何喜欢他。末了,她甚至玩笑般对睡着了的尘郁说:“等你再长大一些,等你再厉害一些,你就帮阿姐将他捉来魔宫,好吗?” 尘郁纹丝不动,自然也没有回答。 尘染像往常一样托住他的手腕,轻车熟路地施法割破他的血管。 殷红血液滴进琉璃瓶,一滴,两滴,三滴…… 在脆生生的滴答声里,尘郁闭着眼忽然开口:“阿姐别喜欢他,喜欢我好吗?” 圣女一惊,原来他一直都是清醒的,但却任由她割腕取血。这冲击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细想他说了什么话。 她猛然松开尘郁的手腕,那只手失重垂下来,刚好打翻琉璃瓶,鲜血倾泻一地,猩红一片。 尘郁却很淡定,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慢悠悠说道:“只要阿姐喜欢我,我可以为阿姐付出一切,包括我的血液。” “你——你早就知道?”圣女没想到她这弟弟一直都只是假装睡着。 “阿姐,只要你喜欢我,你随时可以吸我的血,只要你想,你不需要等我睡着。”尘郁把血淋淋的手腕伸到她面前,擦过她柔软的唇和尖厉的齿,浅浅碰一下,又移开,诱人的血腥味四处蔓延,充满整个房间。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圣女此次外出受了伤,对尘郁的血尤其渴望,根本招架不住他这样的诱惑,直接咬住他的手腕,吸食他温热的血液。 从那以后,那只用来盛装血液的琉璃瓶消失不见,圣女想要吸血时,尘郁皆是主动将手腕伸到她嘴边,再一字一句问她:“阿姐,你喜欢我吗?” 圣女自然回答“喜欢”,只不过她从不解释,那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是上位者对低位者的垂怜。 每次吸血结束后,尘郁会行使他作为弟弟的特权,要阿姐哄他睡觉,否则他睡不着。 这种关系持续了很久,直到圣女再一次和尘郁说起凌霄宗的剑修,尘郁失控暴走:“阿姐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别人。” “你疯了吗?你是我弟弟,我和你绝不可能!”圣女一直觉得尘郁对她依恋多过占有,为了得到他的血,她勉强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姐弟关系。外加她对尘郁多多少少有些姐弟情谊,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没想到他竟然会不顾一切,撕开这一层伪装。 “我是你弟弟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你。”尘郁看破圣女离不开他的血,扯破这层关系之后,越发肆无忌惮,要和她搂搂抱抱,要她像从前一样寸步不离哄他睡觉,要和她相拥而眠。 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圣女继任魔尊,凌霄宗那个剑修已经成为剑尊。她始终不如他厉害,不可能将他掳到魔宫中来。而她的弟弟尘郁,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大,甚至隐隐超过了她。尘郁对她百依百顺,只是绝不肯放手让她去找别人,尤其是那个他未曾蒙面却恨之入骨的剑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魔族也不例外。尘郁某一日突然得知一个秘密,他并非前任魔尊的亲生子嗣,他与尘染非亲非故,根本不是姐弟。前任魔尊带他来魔宫,给他捏造子虚乌有的身世,不过是想借用姐弟情谊笼络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献出他的血,一生都为虚假的阿姐牺牲自己。 那一日尘郁去找尘染时,面色阴沉,眼神冷冽,几乎让尘染以为他是要报仇雪恨,要把她赶下魔尊之位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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