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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 一连串情绪激烈的脏话被抹布堵住，堵在袁野胸口，气得他眼皮直跳。 睡在书房里的周扶光笑了一声。 她都能听见。 于是袁野更生气了。 晚饭只有周扶光和祝谈意两个人吃，她没给袁野吃，袁野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生闷气，一副马上要被气得升天的样子。 终于吃到了不糊的饭，周扶光心情很好，晚饭多吃两碗，顺便督促祝谈意也多吃。她见过那么多同龄人，祝谈意在周扶光见过的那些同龄人里面，着实瘦得可怜。 一定是吃得太少。 吃饱饭后周扶光心情好了许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袁野对面。不等周扶光吩咐，祝谈意很有眼力见的把袁野嘴里那块抹布抽出来，转手迅速将其扔进一边的恭桶里。 少年那张清瘦面庞上，流露出些许的嫌弃，从自己衣袖里拿出手帕，认真擦拭自己的手指。 周扶光原本想问袁野一些问题的，但又因为祝谈意的这个动作，而被他吸引了视线。她看了会祝谈意擦手指，觉得好笑，又想爱干净是件好事。 她喜欢爱干净的人，因为这种人比较愿意打扫房间。 收回目光，周扶光踹了袁野坐着的椅子一脚：“现在你我是什么情况，你应当很清楚。所以接下来，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要废话，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更不要在我面前坚持你那不值钱的尊严。” “但凡有一个问题回答得不好，我就会送你去和陈玄乙地下相见，做对亡命鸳鸯。” 袁野脸色一黑：“亡命鸳鸯是用来形容情人的！” 周扶光没理会他的抗议，直接进入正题：“谁派你来镇龙村的？来镇龙村做什么？” 袁野沉默片刻——他脑子里飞快分析利弊，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眼下和周扶光的关系，唯有他服从和听话的份儿。傀儡丝是袁野的东西，他比周扶光更清楚傀儡丝的威力。 “国师派我来的。”袁野叹了口气，自暴自弃般和盘托出，“我此次离京，一是为了取蛟龙眼，二是为了将逃走的七窍玲珑心带回去。” 说到七窍玲珑心时，袁野瞥了眼祝谈意。但不等他多看，屁股底下的椅子就又被周扶光踹了一脚。 少女皱眉呵斥：“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看他干什么？” 袁野悻悻收回目光，“杀贵妃与五公主，是临时收到的任务。原本此次只有我与麒麟卫，但不知道贵妃从何处得到消息，暗中安排人手，以出宫避暑为借口，带着五公主先行一步到了镇龙村。” “国师得知此事，让我将她们一并处理。” 周扶光：“那皇帝呢？他也这么说？” 袁野摇头：“陛下还不知道此事。五殿下毕竟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即使他对贵妃娘娘没有多少感情，但要他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他必然会心生不忍。” “只是贵妃的父亲振国将军在朝中一人独大，且屡次针对太子，殿下对此早有微词。若能趁此机会一举除掉贵妃娘娘与小公主，也能打击到将军一方的势力……陛下仁厚，等他优柔寡断做出决定，多少会耽误时机，所以国师让我先行动手。” 周扶光：“大梁国师是谁？” 袁野：“……西府院上师，宁学先生。” 周扶光挑眉，两手交叠搭着膝盖，右手小拇指有些不适应的慢慢活动着。 片刻后，她幽幽道：“原来是那个老毒夫，西府院还真是会教弟子啊。” 袁野忍不住反驳：“宁先生只是有些剑走偏锋，倒也不至于就毒夫了！西府院乃北洲读书人之首，教出来的弟子——” 周扶光：“哦，差点忘了，你也是西府院里被赶出来的。” 袁野：“……” 周扶光咂舌：“难怪你杀陈玄乙杀得那么痛快，当初受他牵连被赶出西府院，早就恨他入骨了吧？” 袁野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周扶光一贯的擅长戳人心窝子，慢悠悠补刀：“也不知道你午夜梦回，想起被赶出西府院那天，到底是会恨陈玄乙多一点，还是恨砍断你一只手的周长赢多一点？” 袁野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凝固。 狼狈慌乱一齐涌上，他不可置信看向周扶光：“你怎么会知道……” 话到一半，袁野又自嘲的扯开嘴角笑了笑：“差点忘记了，你就是周家人。” “周长赢剑指西府院，推倒三尊圣人像，让西府院的人往后十年不敢踏足东洲，想必你们周家人内心都十分得意吧？” 周扶光心想得意个鬼。 周长赢那老东西连西府院大门在哪都没记住，推完圣人像就去藕花洲喝酒喝到醉死，顺河飘进南海被当地渔民当无名死尸捞起来。 她知道这件事，还是阿泷反复的和她说，她才记了一耳朵。 她跳过这个话题，径直往下问：“镇龙村里的那条蛟龙，是大梁镇的吗？” 袁野面露几分无奈：“大梁若有镇蛟龙的本事，还会蜗居在这里，天天被南蛮威胁？不过是运气好，捡了前辈的漏而已。” “那条蛟龙已有五百岁，于三百年前被一位女修用佩剑镇压在那里。一开始只是靠佩剑镇着，并没有那个阵法。后来灵剑灵力渐失，无法镇压蛟龙，国师夜观天象发现了这件事情，连夜派人布置了这个阵法，重新将蛟龙镇压入卧龙山。” 周扶光：“你见过那把镇蛟龙的剑吗？” 袁野摇头：“那把剑在我离开西府院之前，就已经失去用处。听说被挪走了，但到底是扔掉了，还是挪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 周扶光垂眼沉思，第一时间想到了素商剑。 十有八九，素商剑就是当初被用来镇蛟龙的剑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修士，干活儿这么丢三落四，连蛟龙都镇不好，居然放一把会耗尽灵气的剑来镇。 “大梁要蛟龙眼做什么？”周扶光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但面上仍旧神色淡淡。 袁野也没隐瞒，爽快的说了实话：“国师想要重塑龙脉。” “西洲在四洲之中，最小最偏，天地灵气也最稀薄。自古以来，能声名远扬的人物，大多从北洲和东洲出来，从未听说西洲出过什么大人物。” “这样贫瘠的土地，即使大梁历任君王战战兢兢任劳任怨的治国兴国，也无法创造出一个繁盛的国家。天灾，人祸，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凡人带来灾难的神仙——” 袁野垂眼，轻声：“宁先生不忍陛下的努力全都变成竹篮打水，所以才提出了以蛟龙眼振兴龙脉，以兴国运的办法。” “那蛟已有三分化龙，将其龙眼填入帝陵龙脉，大梁自然能人稠物穰，本支百世。” 说完这些，袁野还等着周扶光继续问其他——周扶光却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叮嘱祝谈意：“继续把他嘴巴塞上，别放在这，碍眼，塞衣柜里面去。” 祝谈意语调乱飞的回了句好。 袁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扶光，但周扶光压根没有给他眼神，已经自己回到书房里去了。 推开书房窗户，周扶光向窗外探身，看见外面街道热闹，人来人往。武胜距离上京很近，周扶光往远处看，以修道者绝佳的目力，甚至能隐约看见上京高塔的一些轮廓。 袁野和陈玄乙的名字，都是周扶光在阿泷讲的故事里听到的。阿泷讲的故事翻来覆去，无非也就是些周长赢的旧年往事，这些东西不会被记进藏书楼里，但阿泷会不厌其烦的重复讲述，一遍又一遍。 陈玄乙为了一个□□，和自己的老师决裂，打伤了同院的弟子。西府院判了他死刑，刑场上念其罪状三十六条，陈玄乙每条都认，唯独不认他与□□往来不端这条。 其实他认不认，都没有很大的影响。西洲小国的皇子，远赴北洲求学，即使有点天赋，但放在天才云集的北洲，也不过一粒草芥。 但他运气很好。他被执死刑那天，恰好遇到周长赢——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见过面，也完全不认识。 周长赢问他愿不愿意死，陈玄乙说自己不愿死也不该死，于是周长赢拔剑，从刑场杀到西府院上院，推倒了西府院的三尊圣人像。此举引来天雷，劈了十二道砸在周长赢头上。 周长赢屁事没有，挨完天雷，转头跑去喝酒。 陈玄乙却因此得了活命的机会，可以活着回到西洲大梁。而袁野在这段往事里，仅仅是作为一个特别倒霉的倒霉鬼，被阿泷提了两句——他是陈玄乙的师弟，在周长赢拔剑时与众弟子上去阻拦，结果被砍了右臂。 事后又因为与陈玄乙昔日关系过密，而被西府院问责，最后被赶出西府院，再无踪迹。 没想到居然跑来了西洲大梁。 至于宁学……这人并不在阿泷的故事里面。但这个名字在东洲很出名，因为他曾经给北洲大国出过一条非常丧心病狂的国策，被上善宫批为毒夫。 后来听说他被北洲的读书人联合排挤，离开了北俱芦洲，下落不明。 结果也来了西洲。 至于袁野说的那些话，周扶光只信宁学确实想用蛟龙眼重塑龙脉，信宁学让袁野去杀阿般和阿般的母亲，但其他的她全都当废话过滤掉了。 什么为国为民啦陛下仁厚啦之类的，跟苍蝇蛋一样无用。 周扶光慢慢在自己脑子里顺着事情，直到身后脚步声渐近。 祝谈意轻手轻脚进屋，坐到书桌面前，铺开纸笔，就像之前在私塾里一样，抄写启蒙书。今天和袁野那简短的几句对话，让祝谈意觉得自己得加快学习进度了。 如果他现在已经能把这个世界的话学得很好，那么遇到诸如袁野这样的人，他就能更好的骂他……不，是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至少不用威胁人的时候，还要去翻启蒙书和字典。 周扶光把自己的椅子拉到祝谈意身边，单手支在桌面看他写字。他刚好写完一页，习惯性在页面末尾写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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